第342章 第34章 如果说

是夜,天色愈发深沉。

苏璃与言儿,已经走在了回返苏家老宅的路上,苏璃手中依然提着竹竿,末端系着一大串灯笼。与之前相比,最大的区别便是这灯笼串又壮观了几分,缘由自然是言儿把新换来的纸灯笼又给系了上去,便让这灯笼串愈发壮大。

苏璃已经同瑾白分别,但她心中,却又开始活络了些先前还不明晰的思绪。

譬如,瑾白这名字,自己当真是没听过的吗?

理应的确是没听过的,这般仙气飘飘的名字,若是先前有所听闻,不可能会没有分毫印象。这名字很是衬她,一提起,便能让人想起夜里幽昙,以及那容颜胜却昙花无数的安柔女子。

但自己,为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如果说自己的记忆没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篡改的话,那么自己确实是没有听说过这名字。那么,这熟悉感的来源,也便只有一种可能——洛魂与她相识。

苏璃甚至还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疯狂猜想,瑾白两度与自己碰见,其目的都是为了寻人,她所要找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或者说,她想要寻见的其实是洛魂?

这番猜测也并非完全的因自恋而天马行空,她向来不觉得洛魂那家伙能有什么魅力,一个内心偏执顽固的性冷淡,能招到奏的心喜大抵都有奏见识的人太少的缘故。

她作出这等猜想的缘由,主要还是来自于洛魂与自己的人生显然都是被大能安排过的。自己是洛魂的后世,洛魂所曾牵扯过的东西,最后很可能都是要落到自己身上维系下去的,如恶魔 岛,如奏魂剑法,亦如,霜儿。

而这瑾白仙子,曾经能与霜儿的分身有过争锋,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此外,她又与洛魂有所牵扯,如今再在某些人的操纵之下来寻洛魂,或者说寻洛魂的转世身,以此维系曾经的牵连,想想也算不得离谱。

如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改如何做?

毕竟,眼下的自己,对她可是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苏璃想的有些出神,心中思绪却不免失了偏颇——

她对情之一字,大抵还是了解不深。若奏真的只是因为洛魂与宗内之人大不相同而被吸引,那她而后经历的这二百多年,足够她见过世上多少种人?与他相似的,又有何其之多?可她依然守旧,一守,便是她当此之时的年岁的十余倍。

故此谓之,情。

……

瑾白坐在林间的树枝上,挺直的腰背贴着树干,月白的衣袂垂下,便愈显身段的纤细与柔美。她转着那青翠欲滴的竹笛,看向正从云后懒懒探出半边身子的苍蓝冷月,便见得如水的清晖洒落。

有了月光落下,星河便瞧着黯淡了几分,可落在瑾白玉颜上的,依然是那般的风光旖旎。是月光装点了人,还是人粉饰了月光,这的确是个难以分辨的问题。

她抬起了竹笛,不点自朱的唇将要碰上,如秋水般的眸子却兀然间凝固,持着竹笛的手也似是无意识地攥紧,本就嫩如青葱的指节,现下便是有了些许不健康的苍白。

“小瑾白,许久未见,可曾想我?”

揶揄调侃的语气,温柔缱绻的语调,以及那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线,无不昭示着这道心音的归属,正是与她共栖一体、那名为黑锦的恶鬼。

她沉寂了接近半年,如今随着瑾白离开通天渊、离开老剑神,也便再度复苏了过来,恰似那如影随形、纠缠不休的幽魂,不学到无常索命的本事便誓不罢休。

瑾白,便是那要被索命的无辜者。

“你还敢出现。”

瑾白放下了竹笛,但紧握的姿势却没有分毫改变。

“你这话,我怎么听出来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呢?”

心中的声音依然带着缱绻的温柔,瑾白听着她用自己的声线发出这般腻人的语气,仿佛有着阴冷的蛇自心间爬过,更觉诡异难明。

瑾白虽未应她,她也毫不在意,只是依然用着疏懒的语调,道:“何必这般提防我呢?相识这么多年,我何时害过你?咱们呐,可是一体双魂,荣辱与共。”

“若非我年少时足够坚韧,恐怕就被你夺舍了,何来一体双魂之说?”瑾白冷然道,对于黑锦的颠倒黑白给出了她的反驳,“我落得当日田地,你可是居功至伟。”

“这世上因果,一环扣着一环。你以为的异变横生,保不齐都是命里注定。”黑锦似乎有些感慨,就连语气也带了几分追忆的意味,“若是无我,小瑾白如何能遇见洛魂,如何能拜那老家伙为师呢?若是无我,小瑾白或许还是个踏不上仙途的小姑娘,靠着这白嫩的脸蛋,嫁去大户人家做个貌美的姬妾……”

“莫再说了。”

“倘若无我,你扪心自问,这会否是你的将来?守一窗西月,看一树黄花,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一辈子碌碌无为而蹉跎……”

“我让你莫再说了。”

“如今的你可敢说一句,若是一切重来,你真会选那一条没有我的路?”

“……我会的。”

瑾白应声答道,只是语气不如从前那般坚定不移,握着竹笛的手,也愈发用力起来。

许是更深露重,方才从云后冒出来的苍蓝冷月,如今也黯淡了几分颜色,落下的如水清晖也不比从前柔和。落在瑾白的脸上的月光,依然带来几许朦朦胧胧的旖旎光景;但另一边的冰冷面具,却藏在鼻翼与鬓发的阴影里。若是瑾白保持原本的姿态,那么,面具就将一直藏在阴影里,无法窥见。

“别纠结这些了,这世道,本就没有回到过去这一选项。不妨我说些更有趣的事,小瑾白会感兴趣也说不定。”

黑锦的话,倏而变得极富有鼓动性,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听见便不由自主地想要遵从,言之其欲言、行之其欲行。

但她是瑾白,所以这一套,无效。

瑾白收敛了先前有些触动的心绪,现下分毫不为所动,这恶鬼愈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便愈是不能让她达成目标。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所以,哪怕黑锦只是想同瑾白卖个关子,她也不去应她,任由那恶鬼自娱自乐。

她甚至还把竹笛再度提起,轻轻合上双眸,印上樱唇,一时间,便有轻柔而悠扬的曲调在这夜色中飘荡。曲子似人,这不知其名的曲子,似是揉了世间的所有的温与柔到其中去,也正如她自己那样安静而柔美。

她的青葱,如优雅的白蝶般起落,未施蔻丹的指甲便是那蝶翼,每一次的扑腾,都能落下如蝶粉般华美的乐章。

乐音缥缈,直上天阙,恰补足了这夜间淡了色调的蓝月。笛声婉转中,几许思慕之意萦绕于侧,许是清淡如水,又透着浅浅感伤。哪怕是一曲终了,也似有不绝如缕的袅袅余音,还停留在月光洒落的梢头。

而她体内的恶鬼之魂,似乎也沉醉在了这笛声当中,在她奏响这一曲的时间里,当真是一句话都不曾打搅。

瑾白放下了竹笛,看向了不远处的飞鸟,眼中仿佛映着星星点点的水光,如同冬夜里投射在湖面上的寒星,既空寂,又寥落。

那飞鸟,许是被这夜里响起的笛声而惊走的吧,看来此曲之哀,连鸟儿也不愿多听两声。

“小瑾白的笛子依是吹得这般之好,就连我这般音痴也须得感动呢。”

黑锦咯咯笑了两声,语气暧昧到足以让人面色发红。

实在难以想象,这般每段词句都似乎在述说着痴缠的缱绻心事的魂魄,竟被瑾白与其师父老剑神都视作恶鬼,那么她的恶,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这,暂且还是个谜。

“这曲子,写的是故人西去的伤怀,你大可不必感动。”瑾白辩驳了句。

“不然我怎么说自己是音痴呢。”黑锦毫不在意地接受了她暗戳戳的讥讽,只是觉得这孩子愈发可爱了起来。唔,在这世上也见过了不少人,怎得就没寻见能有比小瑾白更可爱的呢?

瑾白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从树枝上落下,月白的长裙也便柔顺服帖地垂落下来,浅浅搭在绣鞋上。瞧这裙裾的长度,再长几分都要拖在地上,而那锁边的绣花纹路依然洁净如新,足以见得她行路的规矩与妥帖。

她的确是这样的姑娘,认真,而又带着坚韧的温柔。

“还记得在你吹笛子之前,我问过你的话吗?”

黑锦懒洋洋地问了句,飘忽的语气漫不经心,就像是正忙活时的唠的家常那样随意。

“不记得。”

瑾白向来是不愿让她称心如意的。

“无妨,我可以再问一遍,小瑾白可否有兴趣听听一些有趣的事?”

“没有。”

“你会感兴趣的。”

“不会的。”

“如果说,是关于洛魂的呢?”

瑾白刚准备道出口的拒绝之言,兀然卡在了喉口,出不去,咽不下,恰似此刻她的心,乱成了不上不下的模样。

她顿住脚步,看向天边的高悬之月。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过了片刻,才有一道哑着嗓子的声音道: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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