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露出来，刚好在腿根往下一寸的正方到外侧，一拃多长的口子，用羊肠线缝了，宛如一只狰狞的蜈蚣趴在白皙的皮肉上，蜈蚣的脚还渗着些血水，肿的老高。
沈澈双手微颤，帮言昱换完药，缠好绷带，便出去了，一整天没有再进来过。
言昱一整天心乱如麻。
‘沈澈的确长的美，可……他是我总角的长兄啊……得！还不如不举呢？！真烦！’
第二日清早，言昱遣小倌馆的莲台买了小丫头回来，看到沈澈微蹙的眉头，他也不以为意，小倌馆伺候他总不能如他意，买个貌美如花的丫头有何不可？
言昱想起五年前，临去北地之前，有一次和一群世家官宦的子弟逃课去花楼玩，被沈澈五花大绑送回国公府，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他老子的打，抡圆膀子抽了三板，真疼啊！
思及此，言昱眉梢微挑，目光落在沈澈的身上。
“沈澈哥哥！餐食还得劳烦你！”言昱面色苍白，颇有些病弱西子的模样。
沈澈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了一眼斜倚在床上的言昱，说：“你背受伤，手没事！”将小饭桌挪到言昱床边，就打算出去了。
言昱贯会可怜巴巴的，眨巴眨巴眼道：“我左撇子，右手不行！”
言昱除去腿上挨了一刀，后背也有一条相对较浅的刀伤，伤在后背左边蝴蝶骨处，左手自然不灵便。
“你不是专门买了小丫头吗？”
“小丫头一个人要管那么多，好歹咱也是男人，要懂得怜香惜玉嘛……嗯？”
言昱总有理由来堵沈澈，沈澈却没有反驳，言昱心道：奇了，大理寺当差的这么能忍？
“这个菜这么淡！”言昱将嘴里的菜吐到旁边的痰盂里。
沈澈狐疑的另外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开口：“不淡！”
“这个汤好咸，没法喝！”
“我喝着正好！”
“这个肉太老”
“……”
一顿饭的光景，言昱眼瞧着沈澈拳头都硬了。
“公子，该喝药了！”小丫头寒露很合时宜地在此刻进门，打破僵局。
“沈澈哥哥，还请喂我喝药！”言昱骨子里是有劣根性的，他就喜欢看别人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的模样，他与言氏一族的和风细雨大相径庭，所以他才不管沈澈脸多冷多臭。
寒露端着碗的方向掉转向正要拉开门的沈澈。
“你自己喝！”沈澈抬脚就要走。
“对救命恩人不管不顾，这便是世家教养啊！”言昱倚着床柱也不动，就等他回头。
沈澈肩膀起伏了几次，最终转身接过药碗。
“有蜜吗？”这一碗黑漆漆的药，言昱闻着味儿鼻子皱了皱。
“良药苦口！”沈澈似乎是笑了。
言昱从沈澈眼睛里看到明晃晃的嘲讽，就差明明白白说出来，一个大男人吃个药还要蜜糖？女子都没这么矫情。
“奴婢去拿！”寒露转身就出去了。
沈澈看言昱迟迟不接，干脆一手捏着言昱的腮帮子，一手端药，直接往他嘴里灌。
苦津津的药汁从言昱牙缝钻到喉咙里，舌尖沾到药汁的一瞬，额角头发都炸毛了，他本能的想躲，双手想拉开沈澈的手，奈何沈澈掐着他腮帮子的手却一分也不肯松，沈澈灌完将言昱嘴捂了，直到确定言昱将药咽下去，才撤手。
“……咳……咳……”这一碗药灌的言昱五官都拧到一起了，呛的咳了好几下，伤口震的一阵发麻刺疼！
言昱气急败坏地喊了声“沈澈！”，他脸通红，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束光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趴在言昱的脸上，折射出一圈晶莹的光，恍惚间彷佛他在发光。
沈澈看的楞了瞬，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动了一下。
此时，外头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言昱缓了缓心绪，手指竖在唇边冲沈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撑在枕头上，将身子隐在帷帐后，将被子拉好。
突然门被撞开，哗啦啦进来几个官差打扮的人，领头的正色呵道：“在下大理寺狱丞——成志，今奉命缉拿背军叛将言昱，左右何在？”
“在！”一众官差呵声震天。
成志道：“给我拿下！”
“且慢！”言昱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他道：“成大人，言昱好歹也是官身，还请容我穿上衣裳。”
“请吧！”成志想起这是小倌馆，面上有些讪，心道：世家公子可真是会玩，男女不拘，荤素不忌啊！
“劳烦沈大人了！”言昱笑的人畜无害。
沈澈刚想拒绝，言昱幽幽的开口：“我舍一条腿，换沈大人帮我穿衣，不过分吧？”
沈澈最终妥协。
言昱坐直拉开被子，众人才看清，他身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来的皮肤也都是大小错落的疤痕，触目惊心。言昱张着双臂，任由沈澈给他穿衣服，等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沈澈起身往出走。
言昱自己套上皮靴，忽然他霍地起身，右手一把从后面揽过沈澈的脖子，左手抄着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沈澈的喉结上，手指铁钳一般，捏的沈澈皱起了眉。他将下巴靠在沈澈的肩头，露出森森白牙，道：“成大人，烦请一刻钟内给我备一辆马车，记得铺好厚厚的褥子，否则，我可不保证沈大人的安全！”
成志一行人均是一头冷汗，这个言昱小小年纪受了如此重伤，依然是个不可小觑的狠角色，现下沈澈的命捏在言昱的手里，在场的没人敢轻举妄动。
言昱睫毛微垂，斜睨着沈澈的面颊，后槽牙磨出几个字:“沈大人！我舍命救你，你卖我？！”
沈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没动，他是亲眼见过言昱在瞬息间要了几个壮汉的性命的，这是真正刀头舔血的主。
言昱右手用了些力，沈澈的面容肉眼可见的红了。言昱粗热的气息喷在沈澈的耳边，他鬓角有一滴汗悄悄滑下，滴在沈澈的脖颈上。眼下除了劫持沈澈逃走，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成志方才的话已经很明确，遭捕的理由是背军，背军等同叛国，一旦坐实，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无论被谁抓住，都等同坐实。
一个捕手从外面进来对成志耳语几句，成志道：“言小公子，马车已备好，还请你放了沈大人！”
“别急呀！”言昱冲成志笑笑，屈膝顶了顶沈澈的腿，低声对沈澈道：“背我！”
沈澈小心翼翼的躬身，言昱握着沈澈肩头的手松了松力道，失血太多，此刻视线开始模糊，言昱心道不妙，面上依旧强装镇定。
沈澈双手慢慢向后抬，手掌顺着言昱的腿侧向上滑，一阵痒意蹿上言昱的心头，他怔住，人的身体有时候不受自己控制，但万不该是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沈澈也察觉到言昱的异样，整个人绷的直挺挺的。
突然，沈澈的左手按到言昱左腿的伤，力道不轻，伤口崩裂，血隔着衣料洇出，染了沈澈一手。
“沈……澈……”言昱张了张嘴，后面的脏话没有骂出口，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陛下，武陵关失守，那言昱背军而逃，等同叛国，恳请陛下将言氏一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臣附议！”
“臣附议！”
宣政殿上文武大臣近半数都上书奏请言氏满门抄斩，另一半说言昱之过不可牵累言氏全族，当念及言氏当年几乎全族殉国，网开一面。初一吵过的事，十五再抬上来继续吵，圣人不堪其扰。对于言氏的处理他一直游移不定，一方面言氏乃开国功臣，一方面贵妃的亲姐姐就是信国公言韶的夫人。而引起朝野哗然的罪魁言昱，就是贵妃的亲外甥。
朝野沸议，圣人只得先把信国公、言侍郎革职幽禁，以观后效。
满朝文武口诛笔伐的罪魁，此刻正躺在大理寺的大狱。
言昱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审讯未有寸进。沈澈带着郎中重新将言昱的伤口处理了一番。言昱瞟一眼这个凛若冰霜的人，默不作声。
“言小公子，如今言氏一族已革职圈禁，就别摆那高门公子的派头了，若老实招来，也能少些皮肉官司，咱们互相都能留些体面。”与沈澈一起进来的寺丞韩旭开了口。
不怪韩旭着急，兵部和刑部的人都来过，少卿暂时给挡了，这样的大案，处理好了，大家加官进爵平步青云，言昱现如今可不是什么背军逃将，这可是送财童子。
无论任何人讯问还是威胁，言昱一贯的不屑一顾，彷佛他才是那个审讯官，他从始至终就一句话“我要面见圣人”。
“言小公子嘴够硬！”韩旭挺喜欢这个美的雌雄难辨的言昱，但凡言昱配合一点，韩旭都要失望，幸如所愿，他喜笑盈腮对言昱说：“也不知言小公子的骨头是不是和嘴一样硬。”
言昱动了动嘴，没说话，言家已被圈禁，他见不到圣人，如今还有谁能救言氏，眼前已是死局。
哪怕当初困守武陵关他也没有绝望过，言昱冷冷一笑，只是死在暗无天日的牢里，着实窝囊。心既定了，也便不惧一死。
前期言昱比较惨一点，很多重要的节点基本上没法写，能发出来的都是野子尽力了，劳烦看官脑补一下，抱歉抱歉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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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背军叛将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