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菲力克斯也没有忘了自己原本的任务。听赏期间，他仍保持着猎人的警觉，目光在昏暗的观众席间逡巡着侦辨每一丝异动。
血族的**往往比人类更加强烈，在躁动时，身上会散发出那种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这股味道令他后颈汗毛倒竖，菲力克斯能闻得到。但他难以分辨这股味道的源头，尤其是四周还掺杂了香水和酒精的气味，有些干扰他的判断。
鼻腔里弥漫起辛辣酸痛的感觉、菲力克斯牙齿一用力，咬开糖块，薄荷的凛冽在舌尖炸开，勉强压住喉间翻涌的恶心。
第二场即将谢幕时，在他前两排的位置，一个男人和身边的人委身低语了几句，然后站了起来，由于菲力克斯的座位挨着出口，男人要出去无法避免经过他身边。
几乎在一瞬间，菲力克斯的鼻腔刺痛至极。
浓烈的香水味该死地呛人，欲盖弥彰之下，一股膻臭隐隐绰绰挤进他鼻腔。
嗅觉太过敏锐的痛处，就是所有味道在他发达的感官感受里都算得上极端的酷刑。
该死的劣等种。菲力克斯暗暗唾骂。
不过多久，灯光寂灭时，男人又折返回来，似乎只是出去解过手。
就在他半只脚刚踏入门的刹那，阴影里闪出一道人影，菲力克斯转身截住对方去路，单手揪住对方衣领猛地一推，硬生生把人掼回了门外。
仅是瞬息时间，灯光重新亮起，原本满客的场厅安静地空缺着两个坐席。
“你他妈——”
“你干什么！”
场外，男人踉跄着撞上走廊墙壁，领结歪斜，愤怒地瞪着眼。
眼前的青年只是从容不迫地收回腿，包铜的门扇在他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男人的怒吼声，他左手依旧闲适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抬手冲他打了个噤声的口势。
“别瞎吵吵。”他甚至不耐烦叫他闭嘴。
“我跟你认识吗！”男人挣扎着站稳，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怒意：“你有病吧！”
菲力克斯没有答话，大跨步上前右手径直探向对方内袋。
男人的面色惊恐一瞬，条件反射地想要抵抗他的动作，下一秒，一包白色粉末已经落入对方手中。
“你！”
“迷药啊。”菲力克斯认出这东西的来历，他冷眼望向男人：“想给谁用？维多利亚？”
男人脸色一白，还想再狡辩两句：“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非法搜身！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也配认识我。”
青年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时，一把折叠刀已在掌心翻转开，讥诮地扯了扯唇：“低级的杂碎。”
男人只感觉眼前一到白光闪过，温热的血流已经漫过脖颈，他本能地捂住伤口，却止不住指缝间汩汩溢出的鲜血。喉管被割裂的剧痛让他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从血沫翻涌的喉间挤出“嗬嗬”的声响，布满血丝的眼球因恐惧而暴突，死死瞪着眼前神色漠然的青年。
在濒死之际，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窄的竖线，原本平整的人类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成尖锐的獠牙。
菲力克斯面无表情地将染血的折刀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才重新收回口袋。
果然是劣等种，连臭味都掩饰不住。他在心中蔑笑。
尸体开始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菲力克斯立即伸脚用鞋面抵住对方后颈。精准阻止了血液污染地毯的可能。他左右看了两眼，确认四下无人，屈身拽住男人的领带，一路拖行离开场厅门口。
过不多久，场厅的大门重新被人打开，菲力克斯坐回角落里的坐席，他从西服内袋掏出手帕，弯腰擦掉皮鞋上沾到的血渍。
或许是因为活动得太频繁，邻座的听众侧目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菲力克斯察觉到对方不满的目光，偏过头，笑成一朵花：“抱歉，出门前喝太多水了，尿频。”
对方眉毛皱得更深，嫌弃似地迅速撤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舞台。菲力克斯也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点扶手，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的表演。
从离席到解决一只企图作祟的吸血鬼，再若无其事地归来，整个过程，不过五分钟。
最后一场表演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落幕，帷幕缓缓合拢，观众席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后台妆造间里，维多利亚刚刚卸下繁复的舞台妆，镜前还散落着几支用过的口红和发卡。艾伦如约而至，手里捧着一大束深红玫瑰，花瓣上犹带露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你的表演太精彩了。”他低声说道，目光灼灼。
维多利亚佯装惊喜地掩住嘴，随即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谢谢你，艾伦。”
隔着衣料，他能隐隐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与纤细。
艾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了暗，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贴近，微微俯身，似乎想要攫取更多。
维多利亚敏锐地察觉到他逐渐逼近的气息，眼神淡去温度，刚要避开——
“咔嗒。”
门闩转动的清脆声响，骤然划破了室内旖旎的空气。
“维多利亚小姐，有位先生找你。”
侍应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一双锃亮的皮鞋已经踏进了房间。
由于艾伦背对着门口，菲力克斯一进来只能看见他们两人亲昵依偎在一起的姿态，贴得极近，仿佛正在接吻。
动作被打断，艾伦皱了皱眉，转过头不悦地看向门口来人。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维多利亚小姐。”
菲力克斯吊儿郎当地斜倚在门框上，修长的指间把玩着一柄银制折刀，刀刃在他掌心翻飞，寒光闪烁。
他的语气懒散，丝毫没有打扰他人的自觉：“你在里面呆了太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维多利亚顺手推开身前的艾伦。
来人有着蓬松而微卷的棕发，非常漂亮的蓝眼睛，眼睑下方还附着一颗醒目勾人的小黑痣，看人时眼神倨傲淡漠，非常符合他盛气凌人的气质。
但在维多利亚眼里，简直就像一只高傲的、难以亲近的缅因猫。
她挑了挑眉，没有料想到鼎鼎大名的猎人不过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屁孩。
艾伦也在盯着他，目光里带着审视，尤其灼热。菲力克斯半垂着眼睑与他对视，两秒，艾伦挪开目光。
菲力克斯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
一股淡香悄然漫入他的感官。温和清洌的新雪味道，来自初冬。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让这难得的气息在鼻腔多停留片刻。
嗅觉记忆里，血腥气是接触过最多的味道，铁锈般在他舌根腐烂，难以摆脱。其次是劣等种血族身上的膻臭，是一种死去很久羊类尸体的气味，呼吸一口、不适感直达肺部。或者，出入社交场时向他搭讪的男男女女，精心调配的香水和酒精味道刺激万分。
菲力克斯能从气味里分辨每一个人。
总泡在办公室里的布莱恩身上是浓重的油墨味，前台交接的酒鬼犹大总离不开酒气，戴克里先作为牧师，有着来自教堂肃穆的圣水味，而维克托由于时常外出任务，身上时常沾染着血腥……
他实在无法避免和这些气味打交道，只能通过尼古丁的辛辣来麻痹感官。
那些廉价的、奢靡的、克制的、浊腻的、矫饰的、膻热的……
此刻，房间里，艾伦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道与他怀中的玫瑰浓烈而甜腻的香气纠缠在一起，化妆台上彩妆产品的脂粉味在空气中横冲直撞。
而初雪的气息却静静浮动着。
来自她身上的，纯粹而洁净的气息。
菲力克斯把玩折刀的手一滞，垂眸落定在维多利亚身上。
很舒服的味道。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很好。初次见面，弗莱切先生，我是维多利亚。”
她伸出了手。
歪头浅笑着，礼貌而谦逊，毫无应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白皙纤薄，端静柔弱，离他三步的距离，卡在正常社交距离的边缘，不过分疏离，也不显得亲密，只有三步。
比起远距离灯光下恣意明媚的模样，眼前的人从头到脚都精致脆弱得宛若一件艺术品，皮肤柔亮，姿态乖觉，给人带来珍藏的冲动。
可这对习惯独来独往的菲力克斯来说，实在太近了——
那股扑面而来的净雪味道，几乎将他淹没。
他微不可察地挪动鞋跟，向后撤开半步。
“我可以叫你菲力克斯吗？感觉弗莱切先生会不会有些太严肃了。”
他没有握上她伸来的手，但维多利亚毫不尴尬，神态自若地把手收了回去，面具下的两弯月芽笑眯眯盯着他：“那么以后要承蒙您的照顾了。”
她转向艾伦，声音轻快：“对了，艾伦，我应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血猎先生菲力克斯·弗莱切。”
“这位是艾伦·富兰克林，我的男伴。”
“维多，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找人随时随地保护你……”同为男性，艾伦对眼前这个容貌耀眼的青年有着强烈的不安感与敌意，让他本能地感到威胁。
维多利亚却轻笑着摇头，言语间满是对菲力克斯的信任与欣赏。艾伦咬了咬牙，挣扎半晌，最终只能沉默地妥协，平时说一不二的大少爷，此刻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再多说点什么会惹她不快。
然后，维多利亚就看见，面前这只高傲的漂亮小猫冷着张脸，尾巴却高高翘起，冲她身后的人持宠而娇似地扬了扬眉毛。
艾伦试图赶走菲菲被驳回。
菲力克斯：哼。
修罗场初见端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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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