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雀初鸣,小粟已经起床了,早上的山里还是冷,她一起来,雨执立刻翻了个身把被子压紧。
“你干嘛去?”
“你明天不是要去赶夜市吗?我去多挖一点笋,好到夜市上去卖。”
“是吗……”雨执嘟囔了两句,她本意是去夜市玩一玩逛一逛,但既然小粟有这个打算,她觉得也不错。
“我起来帮你。”
“你算了吧。”小粟撇嘴,“等你穿好衣服洗完脸,我都带着笋子回来了。”
“……”
“你在家收拾收拾明天去山下的东西吧。”
“好。”
出去了,雨执有些郁闷地埋在被子里,她哪有那么慢呢,只是还是不如小粟麻利罢了。不过说来也奇,小粟对于雨执去逛夜市的意见没有丝毫不赞成,反而积极得很,一大早就要去挖笋子做准备。
不怕逛完不好回家了吗……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答案,小粟自己也想去逛夜市很久了。
这个小丫头呀,雨执从被子里钻出来,又觉得有点好笑。
等雨执梳好头发穿戴好的时候,小粟真的已经提着篮子回来了,篮子里满满的细笋,个个皮色紫黑,根则润绿如玉。
“这么快呀。”雨执正举着她的竹筒杯子要喝水,小粟拦住了她。
“你来看看怎么做好。”
“做什么?”
“盐煮笋呀。”小粟把笋子都倒出来,都是幼笋,看来是前夜雨后才发出来的,做盐竹笋倒合适。
“照以前那样煮不就好了。”
“可是这是要拿去卖的,是不是应该做得味道重些?”
雨执有些犯难:“你真要明天去集上卖这个?”
“对呀。”
“可是我看这东西只有晚上有喝酒吃茶的人才会买,我们明天又一早就下山了,路上颠簸,再闷上一天,恐怕到时候又不脆又不鲜,浪费了。”
小粟一想,也是这个理:“可现在笋子正当季,家后头的竹林又不长饭店爱买的大竹笋,只有这种小山竹笋,要是卖鲜笋,恐怕得背一背篼下去,只卖一篮子,没有几个铜板。”
雨执把这笋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吃的豆腐咸菜饭,便拍拍手:“有了,你去拿冬天的咸菜来。”
这细笋有细笋的好,肉质脆嫩,颜色可爱,比大春笋别有一种风味。小粟挑了一棵咸菜拿来,雨执看了看,又想起上次下山买了那一篮豆,便也捧了一把来,然后满意地说:“做个下酒的咸菜笋豆吧。”
说做就做,小粟去给咸菜泡水,略除去盐分,这咸菜是去年秋天小粟就腌上的,用的青芥菜,腌到现在,早已经很咸了,不多换几次凉水去盐是吃不成的。豆子却是今年新鲜的豌豆,那天刚买的时候再嫰不过,放了一两天,表皮却吹皱了。雨执不管这些,把好豆粒都选出来,又把小粟泡好的咸菜切成碎丁子。
“还是我来吧。”小粟看不过去雨执切的咸菜大小不一,要亲自来切果然不一会儿便成了均匀的碎末,青黑色堆在案上。
“这笋呢?”
“拿半篮吧,去皮,也切碎了。”雨执指挥,不过说起来容易,小笋鲜着的时候并不容易去皮,雨执只剥过煮熟的盐笋,这鲜笋上有毛刺,用力过了还会折断,最后还是小粟干完的。
“然后怎么办?”
“搁点油炒一炒。”雨执说着,便积极地到灶孔前去生火,想来也是有些心虚。小粟往锅里倒油,先下了咸菜,翻炒几下,一股咸菜特有的香在油的滋润下散开来。
“我都饿了。”雨执在灶台后面叫着,“我还没吃早饭呢!”
小粟一边翻着咸菜一边回道:“我从来都不吃早饭的。”
雨执噤声了,她想起乡户人家为了节俭,一天确实是两顿饭,早上一顿下午一顿。
小粟见她没有出声,以为她不高兴了,便大声说道:“今天中午也有好吃的呢!”
“什么?”雨执探出个脑袋。
“昨天赵大娘给的猪肝。”小粟停下来用炒勺比划,“一大块呢。”
“呃。”雨执有些失望地缩了回去,“我一向不吃肝的。”
“真挑嘴。”小粟这会已经把咸菜炒好了,把咸菜捞起来,锅里还有一点油,她便把笋丁和豌豆放下去同炒,炒到豌豆表皮的皱成了金黄色,笋丁也散发出贯有的清香,把咸菜倒下去,又翻炒几下,直到油几乎已经被完全收尽,便舀出来放在那只大陶碗里。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粟把咸菜笋豆装好了,见雨执还是没做声,便探了头去看她,“那你说说你想吃什么嘛。”
雨执正对着柴火发呆,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脱口而出:
“獐子肉。”
“没有。”
“兔儿肉也可以。”
“也没有。”
“实在不行,鸡爪子总有吧?”
“……”小粟沉默了一会,“那个也太贵了,我从来没买过。”
“这么说真有卖的?”雨执来了兴致,又从灶台后探头出来,“什么样的鸡爪?”
“听说员外家里头吃,只送给员外老爷家里,禹王酒楼那样的,估计也有人吃。”
“好吧。”
“他们能怎么**爪呢?”小粟问道,“长得怪可怕的。”
“这个呀,简单,先放两块姜和料酒焯水,沫子打干净,再拿去在酒汤炖得烂烂的,蘸花椒盐吃,或者糟卤起来,卤水泡一天再下锅里炸了,炸得虎皮一样皱皱的,再和鹌鹑蛋一起红烧,抿一口,哎呀,入口即化,酥烂回甘,好吃得很呢。”
“哦……”小粟想想鸡爪的样子,还是想象不出来它能有什么好滋味。
“不过可惜都没有,那就没法子啦。”雨执在灶孔前伸懒腰,“遗憾哟。”
“不过今天可以做汤。”小粟安慰似地对雨执说,“我做一个新鲜汤,你尝尝,说不定爱吃。”
雨执有些没精打采,只点了点头,把咸菜笋豆盛在了非晚阁给的那个漂亮陶罐里。
“我去赵大娘家里摘一种菜,你在家里吧。”
小粟把剩下的半篮笋提起来:“这半篮子还是做成盐煮笋试试吧,你在家可以先煮着,不一定卖,我们路上也可以吃。”
雨执点头。小粟走了之后,雨执还是郁郁的,她把笋放锅里煮了,除了花椒粒与盐,还放了点好酱油,另外加了几颗冰糖,灶里放两根大干柴,便回卧房去睡回笼觉去了。
等雨执这一觉醒来,大概已经正午了,雨执看到有明亮的光从棉围子的边缘透进来,便从床上爬起来。
厨房里没有动静,她走到外面,看到小粟已经回来了,正把手里的一捧青绿叶片洗好了放在筲箕里,看见雨执在门口,便问道:“你起来啦?”
“睡了一会。”雨执歪头看她手里的菜,“你去赵大娘家,就是摘这个吗?”
“对呀。”小粟点头,“这是时鲜的菜,嫰枸杞芽儿,只有赵大娘家种了枸杞。”
“哦……”
“赵大娘听说我要做汤。还给了我一小条瘦肉呢。”小粟很高兴的样子,“猪肝瘦肉一起煮,很鲜的。”
“那这个菜怎么吃啊。”雨执刚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
“就一锅煮呗。”小粟洗完了菜,便开始处理猪肝,雨执坐在门口着。她的法子很精细,用盐和淀粉腌过,抓匀,又用清水冲,重复了好几次,当最后一次水里没有沫子时才算完,扔了两块拍碎的姜进去,又加了一勺盐,腌了起来。
“我从小就不吃猪肝,我娘也不要我吃,说外面做的不好。”雨执双手撑着凳子,夸奖道,“如果都像你做得那么干净,肯定会有很多人吃的。”
小粟只顾着做事,一刻也没停下,她把瘦肉也切成片,用盐姜腌起来,另外加了一点点薄淀粉,等处理完了荤菜,她又到院子外头的田埂上摘了一小把紫苏叶子,洗好了带进厨房。
雨执也不坐了,她也走到厨房去,看小粟做菜。
灶火不太旺,她往灶里添了两根干柴,小粟看见了说:“不用加了,今天不炒菜。”
锅里水开了,姜片翻滚,小粟把猪肝和瘦肉片放下去,很快就变色了,再放进去青绿叶片,叶片椭圆,两头尖尖,浮在汤里,倒有些可爱,只消滚两滚,放半勺盐,几滴香油,便可以出锅了。
那一把紫苏叶被小粟切碎了,一股香草独有的强烈味道,颜色紫赤,裹了酱油,滋味浓烈,与清汤倒是相得益彰。
“喝汤。”小粟先给雨执盛了一碗。
枸杞叶很嫩,因为有了油脂滋润,是清爽的春日滋味,雨执从前没吃过的猪肝也毫无腥气,入口滑嫩,汤更是有种枸杞芽独有的鲜美,雨执连喝了两碗。
“好吃吗?”
“好吃。”雨执擦擦嘴,“这东西如果新鲜,又处理得干净,可以称得上美味。”
小粟难得笑了一下。另一个锅里还坐着米饭。盐煮笋早已经好了,只是捞出来,还在料汤里泡着,小粟尝过味道后又加了一点冰糖与盐,酱油也调了两勺,只等它入味。
“希望明天能卖得好。”
“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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