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下山:鸡蛋蚕豆米汤与炒芦笋

赶集这天,小粟照常穿着自己窄袖衫子,因为早起冷,又加了一件小褂,雨执却与平常大不一样,头发梳得很细致,小粟从柴房过来看到她正叼着梳子支起一面小镜为自己编发的样子,差点没认出来。

“看我干什么?”雨执把梳子插回发间,腾出嘴来问小粟。

“这是什么梳子。”小粟很惊讶,她明明记得那把玳瑁梳子被她放在柜子里的,还上了锁,这会却看到雨执头上又有一把新的发梳,上面装饰着一只金灿灿的鸟儿,发梳尾巴上还坠了一串流珠,莹白温润,在雨执黑鸦一般的发髻边点缀着。

她是真的美丽,眉目如画,整个人像一块玉,像一幅青绿山水,像五月枝头一朵颤袅的石榴花。

现在她笑起来,更像了。

她说:“这是金鹧鸪,小玩意儿,今天戴过了,就送给你。”

小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很狼狈;当她随意给头发挽一个纂儿同小粟一起做事的时候,小粟只觉得她容貌算是清丽,但是今天她着意打扮起来,头发梳好,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裙衫缤纷,小粟觉得她真是好看极了。

好看得就像她小时候想成为的那样“好看的大人”,无一丝稚拙。

“今天可要在外头呆一天呢,可得吃点东西再上路。”雨执笑眯眯地站起来,去柴房取了上一场集买的芦笋来,“你来炒吗?”

小粟反应过来:“好。”

芦笋清炒了,只搁了一点点胡椒,又把昨天剩的凉米饭用热水泡了,雨执把陶罐里咸菜笋豆也拨了些出来下饭。

芦笋没有焯水,吃起来略带一起苦味,雨执却偏喜欢这一点清苦的笋瓜滋味,她一个人吃了小半盘,然后对小粟说:“这东西虽然带一丝苦味,却最是这点苦味有春天滋味了,等下次遇到嫰香椿,弄一点来吃吃,也不枉过春日了。”

小粟嘴里的芦笋差点掉进碗里,她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东西好吃吗?”

接下来雨执就知道了,这一带椿这种东西几乎家家都种,他们管它叫“椿芽”,有两种,一种紫红的是香椿,一种深绿暗黄的是臭椿。香椿确实有很多人吃,一到了春天,半数人家餐桌上有这东西,但小粟从来不吃,别说椿芽做菜,她是远远看见一棵香椿树都要绕路走的人。

“这么严重啊……”

小粟点点头:“吃不来椿芽。”

“可你昨天不是连紫苏叶都吃了?”

“不知道,只是受不了那个味道。”

“那也确实勉强不得。”雨执表示理解,“就是可惜香椿拌豆腐炒鸡蛋这些菜的美味你都感受不到啦。”

小粟有些不服气:“炒鸡蛋那么好吃,为什么要放椿芽进去让它变得不好吃呢。”

雨执掩嘴笑起来,她今天美丽,动作也一下文雅了许多,小粟看着却有几分像非晚阁的那位阁主了。

雨执像是能看出她的心思,她的下一句话就是:“今天下山,先去一趟非晚阁。”

这一次的下山仍然不比上一次的容易,尤其是她们俩还一人提了一个装满东西的篮子,小粟还背了上次陈阿婆的背篓。装篮子里的东西时,小粟就觉得陶罐沉还易碎,不如找片芭蕉叶折成碗来装咸菜笋豆,像她与陈大娘上次那样,雨执却说不行,一定要用陶罐装,芭蕉叶可以用来裹着盐煮笋,使其不失水分。她今天裙长衣飘,自己走路都费劲,小粟时不时地还得停下来帮她拿篮子。幸好走得晚,山里的露已经退了,两个人到达镇上,虽然又过了饭点,好歹只是面有风尘,衣鞋没染稀泥。

“我们现在去非晚阁吗??”小粟忍不住要问。

雨执抚了抚肚子,今日下山还算快,可早上吃的东西却似全都消化了,她转念一想:“算了,咱们先吃饭去吧。”

走过沿街几家小饭铺,都没见到特别可心意的,雨执几乎要想再去非晚阁蹭饭了。转过街角那间盐卤店,小粟却没找到陈阿婆,雨执因想看看盐卤是何滋味,便硬拉着小粟进去,小粟连连摆手不要进去:“良哥在里面做事呢。”

雨执这才恍然,难怪陈阿婆就在巷口摆炉子卖烧饼,一墙之隔,想必盐卤店卖卤菜的时候,若是愿意,大可以买两个梅干菜烧饼配着,吃一顿好饭。想到这里,她却更好奇这盐卤店的味道了:“你尝过这里的卤味吗?”

小粟摇摇头,雨执便说:“尝尝嘛,若是良哥儿在,正好还他背篓。”

才进得门,果然良哥儿正在堂前伺候着,肩上搭了方巾,满面笑容,与上次见他的情状大为不同。

“来啦!”见到是小粟,他也没说什么。小粟把背篓取下来:“良哥,这是上次借的背篓,多谢。”

良哥儿上来接:“你客气了。”见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便问道:“客官,来点什么?”

雨执便上柜台前看,盐卤店嘛,左不过鸭舌鸭脖鸭肝鸭肫,外加上猪头肉猪耳朵猪肘子猪肚儿猪肠猪肝子,难得的是这里荤素齐全,卤豆干卤千张卤面筋卤干笋子卤脆莴苣,良哥还上来推介:“咱们店里还能拼盘,您要不各样少来一点?”

这倒是个好主意,雨执点头,便各样都来了一点,良哥装了一个大盘子,缤纷五六是各样鸭货与猪下水,最后在边上夹了一撮:“菌丝儿面筋,咱们店素招牌,您一定尝尝。”

雨执看着这一大盘,感觉满意,便说:“结账。”

“您是在店里吃还是家吃去?”

“我正愁没地方用午饭呢。”雨执说,“有没有馆子汤做的好的,我去吃去,你把这盘子给我端来。”

良哥想了一想,说:“您跟我来。”

小粟与雨执便跟了去,不远,就在对街的角角上,门脸不起眼,掌柜的正伏在桌上打瞌睡。

“掌柜的,来客了。”

那掌柜兼店伙这才醒过来,把雨执与小粟招呼进去,雨执与良哥结了账,所费不多,只是小粟对着这一大盘子卤菜愁起来:“可怎么吃得了呢。”

雨执舔舔嘴唇:“少点个菜不就好了,我只要一个汤。”

“掌柜的,有什么汤?”

“这……”掌柜有些为难,“豆腐已经卖完了,丸子也还没搅,鸡蛋吧,鸡蛋汤,可合适?”

雨执想起这么多日子也没吃过鸡蛋了,便点点头:“可以。”

“上午新来的蚕豆米还有剩,要不要搁些到汤里?”

雨执没听过这做法,倒是小粟抢着说:“好。”

掌柜得令,便到厨房里忙去了。小粟偷偷对雨执说:“蚕豆米烧汤,可鲜呢。”

一时汤上来了,这东西做的很快,掌柜给她们舀了两碗饭,雨执便架势要吃。

先喝了半碗汤,鸡蛋花不很碎,被油炒过,自有香美处,蚕豆米是极嫰的,也带着那么一股特别的鲜,味道整体很清淡,雨执猜到这是小粟喜欢的口味。

“尝尝盐卤。”雨执夹了一筷子良哥推介的“招牌”,菌丝儿面筋都是有嚼头的,盐度恰好,卤料里香叶的味道却嫌太重,雨执又尝了尝别的,肚子有些太肥,鸭脖又太瘦,干笋子咬起来有筋絮,大概是太老,好吃的还是鸭舌,鲜嫩弹牙,一嗦一个。

小粟也每样尝了些,她也觉得味道还算不错,盐味也不过分,就是少了点什么滋味,她也说不上来。

“其实都是用的好材料呢。”

“是呀。”雨执点点头,就着蚕豆米鸡蛋汤吃米饭。

“我感觉这个还不错。”小粟夹起一片卤肺叶给雨执,“有点盐香,脆脆的,像鸡脆骨。”

雨执研究了一下这个部位:“外头做的猪肝猪肺,我不吃。”

等汤碗见底了,盐卤还剩了小半盘子,小粟拆了一片包笋的芭蕉叶,把盐卤裹起来放进篮子里。

“接下来去哪?”

“非晚阁。”

“你又要当东西吗?”小粟总觉得有点不安,上一次她就敏感地察觉到,非晚阁的那个女子,不喜欢雨执,甚至有点怕雨执。

雨执一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一边随口答道:“不当东西,今天我是去借东西的。”

这倒也没说错,她是去借东西的,只是这个借未免太理直气壮了一些。

“阁主。”雨执开口。

子越正在莲花池旁边逗鱼,见侍女把雨执两人带来,便坐正了些。

“关小姐来了,请坐。”

“阁主,今天来是有事相求呢。”

“是吗?”子越抿嘴笑了笑,“您不妨直说,若是有我能办的,我一定全力相助。”

“小事情而已。”雨执也绽出一个笑,她附身到子越耳边,低语了几句。

今天的子越在小粟看来是比上次还漂亮的,杏子色的绫裙,珠珠串串的首饰,脸上也化了淡妆,但现在这张脸越来越白。

雨执已经说完了,她安闲地坐下来等着子越的回复。

“关小姐。”子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我只是个寒微生意人,不想搅进你们的事里。”

“何况……这非晚阁我一手经营,平日谨小慎微,从不曾……”

“阁主不同意也不打紧。”雨执还是笑眯眯的,“只是——”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起来:

“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

“我想非晚阁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

子越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转到了小粟身上。

“这孩子……”

雨执笑着把小粟拉到了自己身边:“她呀,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小粟刚刚听她们的谈话,个个都像打哑谜,听得一头雾水,现在听到雨执这样说,她惊得“啊”了一声,转头去看雨执。

雨执还微笑着,但小粟隐约觉得,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有些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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