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ndless Summer

「十四行诗·起」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同学同学,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班长出来一下吗?”

陈淇刚急匆匆地走出前门,闷头要往楼上冲,就被守在门口的一个探头探脑的人给堵了,惯性太大,话音刚落两个人就撞在一起。

“抱歉抱歉抱歉......你怎么样?”,那个女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没事”,陈淇倒没多在意,反而立刻去捡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一张小纸条,这才舒了口气,转头问她,“我就是我们班班长,有什么事情?”

陈淇身量挺拔修长,一米七二的身高是沿海的G市普遍矮个子的女生中比较突出的了,一头利落清爽的高马尾,额前的头发也梳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朝她阳光地一笑,能看见调皮洁白的小虎牙,整个人灿烂又明媚。

“张sir说这学期的资料统一放在一楼空教室,要班长和学委安排一下......”,女孩还是很不好意思,像仓鼠一样,脸红红的,说话轻声细语,看见她轻轻地揉了揉微微泛红的鼻尖,歉意的视线总往她撞到的鼻子上瞥。

“真的没事,谢谢你啊,我一会就下去领书”,陈淇安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正儿八经地把别班报信的打发走了,陈淇一转身走回到教室,原型毕露,抓住在后门正要逃的学委,勾住她的肩膀,无比和煦地喊了一声,“林儿~”

林洱一听这音调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她的手,知道准没好事。

“干嘛?又想丢我一个人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搬书?不可能我和你讲!”

“嘘~话不能这么说~”,陈淇做出一副哀莫过于心死的表情,捂着心口痛道,“这回真的有急事,我们这么铁的关系,林儿就帮小的这次吧,我一搞定就身先士卒下去搬书还不行吗?”

“到底什么事?”,林洱的语气和缓了一点。

“萧湘今天上学没等我,我有点担心,去看看她”,陈淇无比诚实地看着她。

“......滚”

“得令!”,陈淇立刻滚出了文科一班的门口,留下林洱在身后恶龙咆哮。

走出教室,一阵微风瞬间包裹住了她,阳光有点大,教学楼旁边高高的树向走廊内伸展枝桠,把阳光筛得细碎。因为第一天开学,走廊教室都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聊不尽的话,夹杂着蝉鸣的喧嚣,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眯了眯眼,往楼上走。

刚到理科一班门口,就被班长发现了她,“陈淇,又来找萧湘吗?”

她朝崔令馁笑了笑,“找张sir。”

崔令馁心里早就了然,指了指窗边的一个位置,“张老师不在,班上换位置了,陈淇在那里。”

陈淇往那一看,窗边没有拉窗帘,她手臂搭在桌上,枕着双臂睡觉,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像盖上了一层金色的锦被,在满教室的喧嚣里显得柔和宁静。

她走进教室,萧湘的同桌谷萌早就和陈淇混熟脸了,看见她走过来,正想拍拍肩膀叫醒萧湘,她立刻举起食指抵在唇上。

谷萌笑了笑,点点头,不动了。

她走到萧湘桌前,放下一张小纸条,正打算就这么走了,顿了顿,忽然狡黠一笑,借过谷萌一支笔,又沙沙沙写了点东西。

然后满意地把纸压在桌角,压低声对谷萌说,“她有什么不开心帮我看着,改天请你吃饭。”

谷萌比了个perfect的手势。

接着可怜的班长陈淇就飞奔下楼去当英语的搬运工了。

她知道自己屡次三番抛弃组织的罪行罄竹难书,但是当林洱把整整二十本资料书堆在她的手臂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声,“林林,这是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同志,您最好下次有活的时候不用去找您那位。”

陈淇就此闭嘴,充满斗志地再三保证坚决圆满地完成组织交给的区区二十大本资料搬运的光荣革命任务。

“请全体同学和老师前往弘毅广场集合,我们即将召开新学年开学典礼……”

广播声通过喇叭穿进各个班的教室,不容忽视。萧湘慢慢地从桌上起身,皱了皱眉,撑起脸,愣了一会儿,揉起了眼睛,睡眠不足,眼睛又干又涩,实在不舒服。

谷萌看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要下去参加开学典礼了,我们在五楼,要早点下去,不然等下楼梯堵得要命。”

“嗯。”

她站起来,边揉眼睛边往门口走,仍旧迷迷糊糊、困顿非常。

“欸欸,萧萧,陈淇给你留了张字条”,谷萌拉住她,指了指桌角。

萧湘点了点头,抓起纸条就往楼下走,眼睛还半眯着。

谷萌:她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

大家上午好!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我们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热忱,齐聚这充满生机的校园,共同开启高中生涯的崭新篇章。首先,请允许我代表……”

崔令馁站在弘毅广场前面的演讲台主持开学典礼,语气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不急不缓,俨然是优等生的标杆。

然而却没有几句话落入萧湘的耳中,她在位置上静静晒了一会儿太阳,好像终于醒了点,脑子里的东西也清晰了些,然后才拿出口袋里陈淇写给她的小纸条,认真地看。

那些不干不净的事,不应该污染她的小太阳的光。

“萧小湘!你怎么自己去学校了!都不和我说一声!放学给我等着!”

旁边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叉腰火柴人。

她再往下看,一行轻一点的字迹——

“睡多了会变成猪”

特意加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猪头表情包,连接一个箭头,指向上面的“萧小湘”三个字。

萧湘一遍遍摩挲着纸条的边角,终于勉强笑了笑。

开学典礼之后其实并没有太多事,一天的课基本都是发发资料书,科任老师讲两句什么新学期新气象之类的话,表面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实际上就是班主任说的直白露骨的话一样意思:“高二是个分水岭,课程难度会加大很多,更何况我们是理科一班,进度更是会快,别想着高二落下了,高三还有机会赶超,别人难道高三不会努力吗......”

学校的理科有一班二班两个精英班,文科只有一班一个,高一下学期分科之后,江卿就负责带他们班。

她是常年带理科精英班的老教师了,人到中年,免不了絮絮叨叨地,如法炮制地恐吓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萧湘却没有听进去什么,把所有书的塑封都拆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翻着语文书。把所有小说都看了一遍,等连晦涩无比的《百年孤独》都被她啃完了,实在没法子,又翻到书后面读古诗词,《无衣》和《将进酒》还好,直到默念到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好好一首亡妻悼词,她就像突然被冒犯到一样,烦躁地把书大力地合上,塞进抽屉里。看着窗外对面教学楼旁边的黄花风铃木漫无目的地发呆。

挨时间一般,硬生生等到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她一秒都懒得留,胡乱把英语书塞进书包就从后门出了教室,直奔校门。

九月的G市仍然丝毫不见秋天的踪迹,晚风带着南方沿海特有的潮湿粘腻,可黄昏时气温稍降,倒也没那么黏人。她站在校门外的一条巷子口,虽然有点脏,仍然背倚着墙,闭着眼睛吹风等人,还是累的,一天一夜没合眼。

忽然,她感觉左肩被拍了一下,却不假思索地看向右边,果不其然,陈淇就站在她的右手边。她刚想无奈地说,“怎么天天来这套”,可陈淇却笑嘻嘻地从背后递给她一束花,是蓝色的无尽夏。

她有点愣住,也忘了要做什么,就呆呆地问她,“今天什么日子?”

陈淇有点不满她的反应,“你不喜欢吗?”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绣球花,像一束束华丽的烟花簇拥在一起,美得动人心魄。

她浅浅笑了,手指攥紧花束,“喜欢的”。

陈淇这才满意,“九月份以后就难买无尽夏了,八月不是地理学上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吗,今天下午想起来,特意放学之后早早出校门去附近的花店去看,没想到还有没卖完的,好幸运。怎么样,夏天的最后一束无尽夏哦。”

末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你没有等太久吧?”

萧湘摇头,“我也才刚出来,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送完了礼物,陈淇正想接着就早上萧小湘同志背叛坚定的革命盟友而独自上学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却忽然用余光瞥见萧湘左手手肘上方有很大的一块淤青。如果不是因捧着花而抬起来,藏在袖子里根本看不见。

她猛地大声问,“你这怎么了?!是不是她又——”。

是不是她又打你了?她不敢说出口,怕她难为情。

萧湘快速地垂下手,用校服袖子遮住,摇头,“真的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陈淇不太信,荆楚是会打人的,陈淇知道,却又不好再问。

可也只能叮嘱一句,“回家要涂药,别不当回事。”

萧湘点了点头,笑着安慰她,“看着吓人而已,其实已经不痛了”。

“那之前也会痛啊!”,陈淇对她的态度颇为生气。

但是后来萧湘拉住她的手,硬是把抱着胳膊杵在原地的陈淇往前面扯着走的时候,她下意识也握紧了她,走了几步,一下子也忘了自己在较劲什么。

一起回家的路,就那么十几分钟脚程,可是这么多年了,总也走不腻。

陈淇给她唱她最近喜欢的英文歌。

总是关于夏天的,陈淇爱惨了夏天,G市漫长的夏日仿佛刻入她的骨血,成为了她热烈的灵魂的一部分。

不可避免还是要在岔路口分开,道了别,没几步路就到家门口,她悄悄把花藏在逃生通道的楼梯间,才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客厅空无一人,厨房还是她早上做完早餐的样子,打开锅盖,豆子粥也只少了一点点。

一天都没吃饭。

她再往里走,看见主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看见荆楚颓靡地躺在床上,头发蓬乱。

荆楚听见脚步声,抬了一下头,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

“妈,你想吃什么,我来做晚饭吧。”

然而,一句冷冰冰的话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你爸爸刑事拘留超过三天了。”

超过三天,即公安认为需要逮捕。

萧湘攥紧了衣角。

无尽夏,一种很漂亮的绣球花,花期很长,英文名为Endless Summ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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