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没什么耐心,还没过几个呼吸,便开始找庭爻理论,想让庭爻放了他,“是你先闯入别人的领地。”他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网,“这是捕猎的,我也只是为了领地的安全。”
庭爻冲他咧嘴一笑:“让你们族长拿着昨日的两头羊来赎人。”
少年:“……”
庭爻给了他一颗白色药丸,他狐疑地接过。
庭爻故作不耐烦地说:“不想血尽而亡便吃了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地咽了,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要杀他不用这么麻烦。
确定他咽下去后,庭爻才说出下半截话:“这药是能止血没错,但是也是有毒的。”
那少年闻言便急忙去扣自己的喉咙,庭爻冷漠地站在一旁,“解药只有我有,想要解药,明日此时让你们族长带着昨日的羊来此地,到那时我们钱货两讫。”
少年闻言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朝森林深处走去。
庭爻用手指轻轻敲着树干。全程徒步走,他住的地方应该不远,可若是真的近,这么长时间竟无一人来帮忙。
少年走至森林的另一个出口,方才的惊慌失措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一潭死水的冷漠。
一只灰伯劳闻见血腥味,从高处俯冲啄了少年受伤的臂膀。
随即像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一侧翅膀像被人用外力折断了一般无力地垂下。
被少年毫不留情地践踏在脚下。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那几个字反复咀嚼,“李折的异能。嘶,有些难办。”
庭爻回到住所时已艳阳高照,迪卓靠在门口,见她回来了才进屋,将门留了条缝,“进来说吧。”
庭爻进屋发现众人皆在,除了那两名男子。
迪卓撕了块馕,便吃边说:“那二人违规夺取他人成果,被艾提带走了。”他喝了一大口羊奶,“明日,他们二人之前负责的羊群,你们两组对半分。”
“将那两个缺口补齐。对了,我发现这几日羊瘦了。”他看着庭爻,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如果瘦得厉害也是有惩罚的,危险是规避不了的。”
迪卓说完话,馕也吃完了,手掌对着扑了扑,擦掉碎屑。“算你们走运,还知道给自己的羊画记号,不然,今日走的就另有其人了。”
“精力如此旺盛,明日新分的羊也别忘了做记号,当然,只有你做。”
他指了指庭爻,无他,庭爻只是涂了一小块。那个叫什么司亭的,直接拿桶倒……
今日他路过那条路,还以为万年荒漠终于长草了,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颜料……
迪卓走了,屋内众人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明日还是未知,但起码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是安全的。
此时情绪此时天。
鹿衔将一副筷子递给庭爻:“别想了,吃饭吧。”
庭爻一天饿坏了,闷声扒着饭,不得不说,抓饭真的好吃。
是用炒香的皮芽子、胡萝卜和煎香的羊肉块与米饭焖制而成。
庭爻这几日是结结实实地体验了放牧的生活,虽然她干的只是大多数牧羊人一天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庭爻想,她大概会一直记得这里饭菜的味道。
第二日,迪卓提前了一炷香的时间喊他们,好在大家早有准备,起床时怨气没有那么大。
今天注定不太平,要不回来羊,干脆别回来了。
庭爻检查好马鞍后,跃身上马。她现在在灯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单手上马了。
只有在灯内,她才能像以前一般活动自如。
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从空中俯瞰,草原作纸,大片羊群自成一幅画。
草原上的风热烈自由,将心中的郁结吹散个七七八八。
庭爻陪着鹿衔放了会羊,一人一匹马,由着马儿随意走着。
“这些都是我在深海时想象不到的景色。”鹿衔扯了扯缰绳,“殿下,你觉得海底风景如何?”
“有光的话自然是好看的。”庭爻如实回答到。
鹿衔自嘲地笑了,“确实,可惜深海都是深不见光的,长在那里的生物也是,丑得千奇百怪。”
“不是出了你这个好看的吗?”
鹿衔闻言一愣,闷闷地笑了几声,带着笑意开口道:“殿下的夸赞还真是不易得到,殿下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殷切地望着庭爻,庭爻张了张嘴,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还是认真说了:“说你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旁边的酥油草窃窃私语:“呦,小两口在这儿**呢。”
“天呐,我才一个月,怎么就听懂了呢?”
“少在那装嫩,看你那叶子,少说也几个月了。”
“你这是诽谤!”
庭爻被这几句话雷得外焦里嫩,我这句话算吗……这不是事实吗?
鹿衔嘴角噙着笑,“真好。”
巳时已到,庭爻骑着马前往约定的地点。二人早早在此等候,是昨日的那名少年和一位白发老者。
少年牵着两只羊静静候在一旁,见庭爻来了,神色微动,被执杖老人拦在跟前。
“这位姑娘,昨日多有冒犯之处,老朽特此前来赔罪,这是前日部下缴获的羊。”老人接过栓着羊的绳子,“现物归原主。”
庭爻没有伸手去接,“你们没有冒犯,是我闯进你们的领地,放纵牲畜食草,如果不是因为他中了毒,你们定是万般不愿归还的。”
老人没有将手收回,“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放他可以,我想知道,为什么这片草原不许他们放牧?草原这么大,独自垄断竟也没人反抗?”
老人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将绳索放回少年手中,寻了块石头坐下,说:“本来是允许的,我们甚至会互相帮忙照看羊群。直到有一日,意外发生了。”
“艾提的一只小羊羔两条后腿被贯穿,他认为是我们做的,关系便就此断裂,无论我们如何解释他始终坚信我们是加害者。”
庭爻微微皱眉,说:“他养羊把羊供起来?那只羊有什么特殊的?”
“它特殊极了。”老人停顿了一会,顺直了气接着说道,“他的女儿不知从哪听说天山雪莲可治百病,想摘来为她母亲治病,结果失足摔死了。她母亲接受不了这个噩耗,第二日也跟着去了。”
“这天山雪莲,是我们天山天池的圣物,是我们族人世代守护的圣花,它根本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现在看来他那时便怀疑是我们中有人告诉他女儿这个线索。”
“他消沉了很久,直到睡梦中有人告诉他,新生的小羊有一个胎记同他女儿一样的,把它全须全尾地养大,他的女儿便会回来。”
“后来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它后腿受了伤,这个希望就此破灭,我们两族的关系也就此终止。部下因被人误会,心中有气,久而久之便不许来这片草原了。”
庭爻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一时间森林陷入沉默。
族长问:“现在可以将解药给我们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他——”庭爻指向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卫拙。”少年抢在族长开口前先一步回答。
他走到庭爻面前,将绳索放入她手中,“我叫卫拙。”
庭爻松松拿着绳索,卫拙也没松手。
她的声音极轻:“如果我告诉你,那颗药压根没毒,你还会把羊还给我吗?”
他轻笑出声:“早就猜到了。”
卫拙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药丸,转身退回到族长身边,“族长,解药拿到了。”
“好,好。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庭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族长疑惑地看向她,卫拙知道她在问什么,将一把刀用腕劲甩进庭爻身旁的树上。
庭爻没动,那把刀擦着她的发丝深嵌入树干中。
“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杀心,所以你不躲。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所以,你没受伤。”
“原来如此。”她太过于依赖米迦勒给的信息了。
卫拙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在想,李折死于她手,按理说他该害怕才是,但自己仿佛情感淡漠一般,无波无澜。
他在那里没感受过亲情,他很珍惜现在的伙伴,可他知道,这不是现实。
庭爻回到放牧的草原,鹿衔他们还没走。
两只羊一队一只,涂好颜料,便被驱赶着回羊圈。
迪卓这次准备了四副拐杖,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着。
看到他们四人完好无损地回来,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啊你?”司亭呛声道。
迪卓这才反应过来,紧急闭上嘴,心虚地笑了笑:“没什么,一天累坏了吧?快些进屋用饭吧。”
庭爻没动,其他人见状又将迈出的脚默默收回。
迪卓笑眯眯地问到:“是这几日的饭菜吃腻了吗?没关系,沙绳还有好多美食……”
庭爻打断了他:“艾提呢?”
迪卓面上的笑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他解释道:“族长很忙的,我也好几日未见他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或者自己去找。”
隔壁的门从内打开,“你找我有何事?”
参考:此时情绪此时天。——宋·周邦彦《鹤冲天·溧水长寿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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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牧羊人之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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