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在血海中蜷缩着身体,几根白色的丝线围绕着她不停盘旋,发出莹莹白光。
她的眼睫紧闭,似乎在拒绝着所有外来侵扰。
丝线如白蛇游动,渐渐延伸出去,想要探寻这片血海的边界。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出现并握住丝线,立马被其割破手掌。
“嘀嗒。“
温热的血滴落,融入满地的冰凉血海。
宋红鼻翼微动。
这什么味道……好熟悉……
她被这熟悉的味道催开了眼睛,脑海却像蒙着层雾,混沌一片。
一睁眼便看见一个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来岁,一身灰衣,仿若裹着层黯淡的雾霭,头发随意披散着。
他撑着把白伞,鲜血正从他的掌心不停滑落。
“白莹。”
“好久不见。”
宋红听见青年说道。
白莹?谁啊?
青年走近,面无表情地说:“你一来就把我的新壳子划破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壳子。”
“你得补偿我,把你的壳子换给我吧。”
宋红完全搞不清这青年在说些什么东西。
下意识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罚你重说。”
青年没再说话,将白伞举得高高的,移到宋红的头顶。
宋红看着头顶的白伞,破烂陈旧,伞面发黄不说,还有几个被虫蛀的洞。中央处似有字迹,可已模糊难辨,只能瞧见些微痕迹。
总而言之,是把挺寒酸的伞。
“又没下雨又没太阳的,给我撑伞干嘛?”
宋红问道。
“而且这伞也太破了,建议烧了重买。”
青年抬头看了看伞,若无其事地又将伞移了回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来这里……”
宋红顿住,脑中的混沌散去,记忆如开闸洪水般涌来。
群鸟、郡主的丰厚酬金、白鸟……
对了!她是来这里杀鸟赚钱的!
在记忆回笼的那一刻,她的身体瞬间紧绷,警惕之心骤起,眼前这个青年,就是白鸟?
“你就是白鸟?”宋红冷声问道,手往腰间探去,却发现长刀消失不见。
青年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犹疑地回答:“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宋红见他有问必答,又追问一句,想借此拖延时间,思考怎么下手。
“就像你既是人又是妖,我既是白鸟又是一把伞。”
“我是人,只是身体里有只妖灵。”宋红快速扫了眼周围,黑暗封闭,只有自己身旁的丝线幽幽发着光。
不知道杀了这个青年后,这片困住她的黑暗会不会消失。
“你是白莹。”青年动了动鼻子嗅闻。
“好吧,那你为什么又是白鸟又是伞的?”
“不知道……我本来是伞,但睡了一觉,再醒来就被困在这里了。”
对了!高清游和原烁金!
“跟我一起来的两个人呢?”
“在消化。”青年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宋红突然跃起,欺身将青年压在身下,身旁的丝线随着她的暴起,散发出金属一样的光泽,如蛇般缠绕住青年。
她掐住青年的脖子,神色冰冷。
“不想死就放了他们。”
“你这样杀不了我的,白莹。”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白莹!”宋红怒道,丝线缠绕得越发紧密。
突然,青年手中的伞凭空消失,紧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丰富的神情,不再是先前那般冰冷淡漠的模样。
只见张皇无措、恐惧痛苦等诸多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他的脸庞,将他的五官扭曲得有些狰狞。
他全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求饶:“好痛……别……”
怎么回事?宋红立刻起身,丝线随之也松开青年的身体。
这……分明只是个普通人。
宋红在一顿盘问后得知,这青年名叫谷诚,是个穷书生。
半年前,他在回家的路旁捡到一把伞,高高兴兴地打开,想看下坏没坏,随后便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就是被凶恶的宋红压在身下掐脖子。
谷诚惧怕地看着宋红,弱小又无助。
宋红:“……”
“你别怕了,之前是有妖怪附身在你身上。”
“我是为了打跑妖怪才这么对你的。”
谷诚依旧怕得直抖,讷讷回道:“嗯…好。”
宋红没再继续管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原烁金和高清游。
她研究了一下从自己身体里延伸出来的丝线,这应该就是那个伞鸟口中的“白莹”?
宋红心念一动,周身丝线瞬间如活物般交织缠绕。
不过须臾,一把散发着森冷白光的长刀就此成型。
她伸手握住刀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传来,好似这把长刀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走吧。”宋红握紧刀,大步往前走。
“……请问,我们去哪儿?”谷诚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跟上宋红的脚步。
“出口。”
“哦……姑娘知道出口在哪儿?”
“不知道,但是把这里都走遍后,应该就能找到出口吧?”宋红理直气壮地说道。
谷诚:“……”
救救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啊?!
事实证明,宋红的乱走一通还是有点作用的。
两人站在一个一看就不详的黑洞面前。
宋红得意地说:“看吧,我就说能找到。”
“……姑娘,你确定这是出口?”谷诚看着面前的黑洞。
洞中的浓稠黑雾仿若活物般肆意涌动,时不时变幻出诡异的形状。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红不甚在意地说。
她起身往黑洞里走去,希望原烁金和高清游还没被“消化”完。
谷诚看着宋红的身影消失在黑洞处,又看看了身后一望无际的血海,咬咬牙,跟着走进黑洞。
窒息感将他淹没,仿佛有无数湿布紧紧捂住口鼻,他艰难挣扎了一阵,终于得见天明。
谷诚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见宋红半蹲在两个躺着的人面前,正不停地抽着他们耳刮子。
这又是在干什么?!
宋红把原烁金和高清游的脸都抽肿了,也不见两人醒来,心知恐怕还是得找到那个伞鸟才能唤醒他们。
她可不擅长动脑子,究竟怎样才能找到那伞鸟?
“你,来帮忙想想,怎么找那个伞鸟。”宋红转头看向谷诚。
“……姑娘,你刚才真的是随便走的吗?”谷诚岔开话题,他一个普普通通又穷苦潦倒的读书人,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其实也不算随便,刚才我闻着这边有股熟悉的味道……”她以为是原烁金身上的味道,毕竟自己长期跟她混在一起。
她弯下身,闻了闻原烁金。
欸,不是她……那这股味道是……
残破的记忆在她脑子里凌乱闪过。
她被关在一个琉璃瓶中,往外看去,一把破旧白伞被编入符咒的绳索牢牢捆住,墨香与纸张特有的陈旧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中。
呵,原来真是旧相识啊。
她嗅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味,循着气味越浓的地方走去。
“那谁,你帮我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大叫。”宋红边走边跟谷诚说道。
周围是一片深邃幽谧的山林,之前三人走进的溶洞消失不见,想来是从那时起就掉入了陷阱。
宋红循着熟悉的气味,在一面绝壁前停下脚步,用手敲了敲绝壁。
感觉目标就在这后面,可左右望去,四周皆是陡峭崖壁,根本没有绕行的路。
宋红想了想,决定不想了。
掏出刚才“白莹”凝成的长刀,聚气凝神,一刀朝绝壁劈去,刀风过处,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被利刃生生撕裂。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恰似惊雷乍起。
这绝壁似瓦片般,沿着她劈砍下的刀痕层层崩裂。
碎石散落中,青年撑着白伞,木然无波地看着破壁而入的宋红。
他脚下的石板上,绘着一大片阵符。线条蜿蜒复杂,散发着奇异光泽,那些诡异纹路仿若活物,一刻不停地变幻着形态。
谷诚?不……是伞鸟。
这倒霉蛋怎么又被抢了身体。
宋红二话不说,立刻抬起手,白莹自她掌中涌出,瞬间将白伞紧紧捆住。
她猛地拉回白伞,却见谷诚的身体如秋日枯叶般,瞬间萎缩,成了皮包骨头的枯槁模样。
“白莹,你这下把我的壳子彻底毁了。”
空洞平淡的声音从白伞的方向传来。
“……他怎么了?”
“这你也忘了?壳子脱离掌控后,就不能用了。”
“刚才你走了,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是在我的境里,我的境可以保鲜尸体。”
伞鸟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
宋红愣了愣,“尸体?他死了?”
“你忘记好多事……不是尸体怎么做壳子?”
“你的壳子不也是具尸体吗?”
白伞在白莹的捆缚中扭曲拉伸,不过眨眼间,便变成了一只生着六目的白鸟。
白鸟六目紧盯宋红,目光如幽邃寒芒,刺入宋红脑中。
她只觉神思一顿恍惚,手下一松,白鸟挣脱而去。
伞鸟并未飞远,它立在高处的树枝上,俯视宋红。
宋红思绪杂乱,太多疑问冒出,索性不再多想,反正杀了这什么伞鸟,自己的酬金就到手了!
她猛地屈身,如蓄势待发的野兽,手中长刀裹挟着呼呼风声,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之势,朝着伞鸟劈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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