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局势已定，民间魔军队伍尽数进入整个周山海前岸山的平原中，天灰蒙蒙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终于进来了！

“以音、诀、符、咒供以阵身”

一直没有动静的赵惊鸿突然开口，他气息奄奄，声音微小，昆象年面色困惑，却看到他手上费力掐着法诀。

“环生息之克”

昆象年察觉不对，提剑上前，李堂风一把拽住他的脚踝。

“引云垂地覆”

“祭供阵心”

昆象年扔了剑，手腕上一处光点渐渐刺眼，光柱打出的一瞬，身后徐蜀倾身上前将他扑到，爆裂的地面扬起一阵尘土，光柱冲天乱飞，徐蜀拦腰折断，眼中光彩渐失尚带困惑之色，半截身子散落在一旁。

赵惊鸿狠狠闭上眼睛。

“形昭昭天海”

“承应弟子令”

战场中央一方红道炼印立起。

隐在山间四角尸堆中的弟子支撑着残破的身躯陆续踉跄站起，众人坐地起诀，齐声高喊。

“形昭昭天海”

“承应弟子令”

昆象年有一瞬心慌，却在看到寥寥几人后荒唐的嘲讽出声：“我还以为你留有什么后手，装神弄鬼”。

阵？什么阵能挽回这倾颓的败势！

昆象年面上表情一凝，忽而顿住。

赵惊鸿眼神复杂，下定决心往李堂风眉间点了一指,李堂风深深看他一眼，义无反顾冲入阵心。

昆象年抬手的一瞬，赵惊鸿狠狠打偏他的手腕。

阵眼承载阵力，千万年前淮武久闻秋死在了阵眼中，

这通天杀阵，李堂风身影单薄，也要去蹚一场。

四方弟子护法，浮身盘坐，音咒起，似仙音低语，荡漾扩散在整个山间。

周山海昏暗，地面的缝隙中突然爆开光亮，天间一轮法阵向下联结，流转的金纹似活水一般顺着地上尸首流窜覆盖。

周山海地域有限，这里的死阵，比换巫山先古大战之地那百余公里的死阵要精密的多。音咒、剑气、法诀、阵轮，无一所缺。

整片战区几近挤满了魔军，背后山口的出路全部堵死。

千万年前，前辈以阵封山，绝了魔族出路。

如今的修真界早已无回天之力，只能以命相搏，同归于尽。

法阵笼罩在整个山头，强劲的风力吹的人窒息。

昆象年渐渐收敛了笑意，“我欣赏你的决心”，他冷冷瞥了一眼赵惊鸿。“你从不为情爱所缚，若那柄阴环是你，我想这条路我不会走的如此艰难”。

阵中的魔种被悄无声息的抹去一片，连同身边慷慨赴死的宗门弟子，似流沙浮在空中，一点点消散在周围。

昆象年感觉怪异的伸起左手，他的手像化开的风沙，一点点碎在空气中。

“到此为止吧。”

他手腕间的镯子‘滴滴’响动两下，耳边传来尖锐的机械音，他一把按住腰间，凭空一道蓝光闪耀，他腹部浮起一枚六棱宝石。

魔种大片大片的消亡，一道机械的女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响在天边。

流转的大阵忽然停滞，地面爆裂，西面高耸的悬崖兀的树立起一处金轮法相，盘转的螺纹似天照命轮旋转，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中间一点赤红，引出一道无极奇观。

机械音刺耳，似神秘梵音笼在耳边。音咒启阵的弟子愈受干扰，连维持基本的阵型也越加困难。

一道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

阵止！

反噬！

赵惊鸿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战场败落，护法子弟皆伤。

消亡的速度放缓，魔军抓住时机开始扑杀。

阵中光芒削减，李堂风猝不及防被弹了出来，他满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淋淋栽倒在地上。一只魔种张着嘴去啃食他的头颅，身后槐凤一道符爆了魔种的脑袋。

能承载阵眼，已是极限。他伤的太重，愈合的速度与往常实在慢了许多。

中央危险，槐凤抱着他，想将他交给赵惊鸿。

悬崖边庞大伫立在天边的□□缓缓转动，好像运转尘封已久的旧器，沉重的金属音晃动，槐凤的脑袋瞬间被削去一半。

身边的人甚至看不清她是被什么东西偷袭。李堂风摔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温湿的血迹，努力够住槐凤的手，口中费力喊道：“师姑…”

槐凤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瞳孔放大，没有任何回应。

昆象年眼神痴迷的望着隐在雾中没有休止的法相天轮，似狂热的信徒直面信仰之力，他一步步靠近。

这场战事持续到现在，遍地尸骸，绝望与疲惫笼罩在其间。活着的人脸上麻木空泛，皆是行尸走肉。

齐述踏着尸身，一瘸一拐挪到赵惊鸿面前，他后背被宗内的暗桩刺了一剑，伤了脏腑，费力弯腰喘着气往赵惊鸿口中塞了一颗救命丹药。扯着他的袖子：“师兄，快醒醒！”

战场风大，他一头栽倒过去，再没了声音。

残留的弟子们被团团围起，蓝凌身负剑伤跪倒在地，他看向崖边庞大的金轮，正中的那一点赤色好似还在蠕动。蓝闻声身受重创，横剑在他前面，挡住即将上前的魔种。

天边空灵梦幻，一只巨大的骨架隐在云雾中，上古妖兽‘昭觉’悲鸣飘荡，一只利爪向上抬起，插穿了金轮光泽闪耀的顶端。

刺耳的女音依旧机械急切的播报着听不懂的言语。动静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昆象年脸色刷的白了一层，他身形不稳，几近跌倒。

赵惊鸿抓着齐述冰凉的手，眉间一抹蓝焰天印，口耳流血，闭目凝神。借昭觉之眼，他看清了整个周山海，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只骨爪穿透了李盛阳的腹部，生生掏空了他的内脏。他面容扭曲，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搜寻到瘫坐在墙角的那个身影。

我的师尊啊！

围绕成一团的魔种被骨爪扫荡开来，昭觉一声悲鸣，金轮颤动，蓝凌与蓝闻声齐齐飞身上前。靠近一些才发觉金轮正中的那抹赤红，竟然是个人。

一个满身血肉模糊，被剥了皮的人。

赵惊鸿神识定在天边，巨大的兽眼浮在空中压迫十足。

血人耷拉的头缓缓抬起，看着这骇人的独眼，口中张张合合仿佛对他说着什么。

赵惊鸿许久才从嘴型分辨出他绝望的哀求。

杀了我！

杀了我！

求求你！

杀了我

……

耳边尖锐的噪音不断，血人听着刺耳的提示音，系统不断向他发出警示。

[警告，系统受到威胁，正在开启自动防御]

金轮光柱四散，若利刃削刀，昭觉庞大的骨架发出沉重闷响的崩裂声，赵惊鸿面色惨白如纸，腹部吊着他一口命的丹药化进血肉。

[任务者生命值过低，请尽快治疗]

[警告，剧情大幅偏离，请任务者尽快纠正]

血人口中张合，却什么都做不了。

昆象年飞向金轮正中，抬手在血人身上刮了一把血，无视耳边痛苦呜咽，他沾血的手攥住六棱宝石，口中念叨。身后劲风呼过，蓝凌提剑上前砍下。

熟悉的蓝色护盾环绕在昆象年身侧，他烦躁的抬起食指正对着蓝凌，一只骨爪快速拍来，昆象年霎时飞出去，砸碎了山岩崩起一段尘土。

[正在开启攻击模式]

大风起，一道噪耳的细音响彻天边，光似流水涟漪扩散开来。蓝凌顷刻间被崩成一片血沫。以为战事结束的魔种惨叫连连，来不及反应，眼前一红，散在空中。

这场平等的抹杀似天罚降落，万物归寂。只剩下僵硬的女音传遍整个战场。

[警告，监测到剧情偏离，是否重启]

……

不！

结束吧，快结束吧！

血人啊啊张着口，舌头齐根被剪断。

眼泪涌出眼眶，混在鲜红血肉的脸上，咸泪刺的他面部抽搐，天间任何一丝风刮在他皮肤上都似钝刀割肉，生不如死。

老天爷啊，让我死吧！

让我死吧！

尸堆中动了两下，李堂风从中间爬起来，漫长的修复让他看起来勉强有了人样，他盯着金轮顶部那层光泽，往眉心点了一指。

一柄生造环嗡鸣响在空中，两柄利刃插入金轮顶端。容纳了巨大的能量，金轮转动的越来越快，好似再也无法承受和容纳。

机械音骤停，战场只剩呼呼风声，崩塌的法相似天谴陨落。没了金光环绕，只剩一堆破碎的器械，七零八落从天边悬崖落下。

空中轮器崩裂，上面束缚的血人高高跌落在尸堆上。

周山海沉寂一片，八面风止，天地间都安静了。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地面上长长拖出一道血痕，被剥了浑身皮的血人一点一点往前匍匐，腹部在地上摩擦，每一步都是极致的痛苦。

两轮环刃甩在他身旁化为人形，李堂风静静躺在地上。

山岩碎石之下，昆象年眼睛瞪大，口中还在重复喃喃：“阳环！…李堂风！”

他身上的护盾再也无法运转，脊柱上插了一根细长的尖石，切断了他手脚的知觉。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他用力转动脑袋，看见一个血人挣扎着向他爬来，眼中恨意滔天。

骗子！

小偷！

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血人拔出昆象年脊柱上的尖石，一下一下插在他身上。

卑劣！

骗子！

无数次时间重启，无数次剥皮割舌。

畜生！

血人向后爬了几步，膝盖血肉模糊，他眼中却闪着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找了一把匕首。

昆象年盯着锋利的刀刃，眼中闪过克制不住的恐惧。

一声声惨叫打破了战场的寂静，赵惊鸿恍惚醒了过来。

昆象年血流剧痛而死，那血人蹲在他面前，亲眼看着他咽了气。

要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了！

六棱宝石能量微弱的漂浮着，一只血手按在上面。

[已完成认证，是否再次重启]

[任务者拒绝重启]

[时间回溯已暂停]

[任务者请求强制脱离，系统正在运行]

[任务者请准备，十秒后系统强制脱离。10 、9、8、7……3、2、1]

[任务者已脱离]

[剧情偏离，任务失败，本次获得积分：0]

浓雾覆盖在山间，赵惊鸿扶着墙缓缓站起身，脚边的齐述早已死去，他好像没有意识。

抬头环顾四周，他眼神麻木空洞。

太惨烈了！

满目疮痍！

山外的硝烟长长细细冲上天边，那是民间缭绕的烟火，也是一场绝望的败仗。

良久，他一步一步，茫然蹒跚前行，他不知道他要去哪。像一个没有神志游荡在尸山血海间的孤鬼。

腰间皮肉因为他的动作撕扯开，血流不止。

赵惊鸿气息命脉流逝，他知自己大限将至。

他看见了邹照的头颅，也瞧见了血肉迷糊的越明海。

唐钰的胸前插着月华。

再往前走，一声铃铛响在他脚边，赵惊鸿塌着脊背，大脑空空愣愣望了望，半晌，慢慢弯下腰捡起来。

这是小师妹手腕间的铃铛，槐凤入宗拜师时，他作为师兄送的见面礼。

他微微抬头，不远处槐凤青白的脸击溃了他的最后一抹神经。

他表情委屈悲伤，突然哭出声来。

空荡萧瑟的战场无人回应他压抑的呜咽。

这柄从前世悬到头顶的利剑，在今日终于插进他心口。

天边惊鸟长鸣！

他脑中闪过什么，慢慢抬起头来。

时间没有回溯！

他虚弱的提起地上散落的剑。

双眼疲惫的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视线停在一处，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四方起雾，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李堂风身边，将剑抵在他心口。

眼泪砸在李堂风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慢慢睁开。

“你恨我吧”！

赵惊鸿喉咙散发着呜咽，低着头泣不成声。

他泪流不止轻轻吻上李堂风的面颊。

恨我吧！

下辈子来找我索命！

李堂风想摸一摸他的脸颊，却没有抬手的气力。

“我…不想死”。

赵惊鸿，我不想死。

我好疼！

剑柄上的手顿了一下。

破碎的呢喃吹在风中，“赵惊鸿，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

[警告，主角死亡，世界即将崩塌，系统强制重启]

[正在重新连接任务者，连接失败]

[警告，系统局部受损，部分功能失效 ]

天间雪霎时停住，四周风声归寂，怀中的李堂风悄无声息地化进尘埃，四下晦暗迷离，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赵惊鸿仿若大梦一场，他蹒跚起身，被炸断的手臂不知何时早已恢复。

眼前大殿烛火闪耀着柔和的光泽，前一秒死无全尸的越明海背对着他，口中念念叨叨：“听闻合乌镇近来有妖祟作怪…”。

越明海猛地停了声，像被人突然勒住喉管，他表情怪异，眼中思绪万千，最终转身看向赵惊鸿。

身后邹照急急跑进来，上台阶的时候还跌了一跤。

邹照一把攥住赵惊鸿的袖子，眼中复杂，脑中纷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赵惊鸿心头震惊，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他一手覆盖邹照的手，“师兄，我有很重要的事，我得去一趟合乌镇！”

挺好的，众生平等，大家死的都挺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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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溯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