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检测完资质被再次丢到无为峰，池千就整天顶着一道无波无澜的目光生活。
要是白静秋跟他说点什么都还好，偏偏对方一句话不没说，除了练剑还是练剑。
池千曲起一条腿坐在庭院台阶上，手里捏着瓶南轻尘送来调理身体，顺便给他当饭吃的养身丹，偶尔倒出两颗丢进嘴里当糖丸嘎嘣嘎嘣嚼着。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桃树下，白静秋正握着水秀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桃树是前两天池千在人练剑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句，说当初多亏了那颗桃树，不然他肯定要没，于是隔天早上起来，这棵树就被种到了院子里。
白静秋一直都没说要怎么处理他，池千等了几天实在是没忍住，主动问出了口。
“你自己怎么想的？”白静秋端坐在软垫上慢慢擦拭着剑鞘，闻言头也没抬。
池千摆了摆脑袋：“我？我也不知道哎。”
白静秋：“那你可想再回大罗山？”
“不想。”这次池千回答的相当干脆，说完又突然想起一事，抬手抚上自己额头：“这枚红痣...是你的东西吗？”
红痣的事还是池千在泡灵泉时偶然发现的，不得不说那痣位置点的相当精准，不偏不倚正好处在眉心处。
池千现在的脸都还没长开，他也知道自己今后长什么样，只是现在脸上平白无故多了这痣...倒是还真有点不大适应。
而且总感觉自己多了这痣气势好像都变弱了几分...
“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只答红痣是天生的便是。”白静秋说完将水秀剑收回剑鞘，继续往下道：
“你体质特殊，天生就是练气却又无法正常修炼，既已修炼，年岁已然长出旁人许多，凡间便再容不下你。”
池千闻言沉默，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更何况为凡间所不容的人他也见过不少，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做我的徒弟，我可护你。”
这道声音依旧淡然，却比往常多了抹坚定。
“我不喜勉强，做与不做，你可以自行考虑。”
池千在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之前，也有不少人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徒，但都被彼时气运绝佳的他一一婉拒，后来他的修为越来越高，便无人再有勇气敢提要当他师父。
时隔多年听到这番话...倒是新鲜。
白静秋说给池千时间考虑，就真的没再提起，整日和之前一样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只偶尔分出几分神识看看池千在干什么。
直到某天夜里，白静秋正闭着眼在灵泉内调息，外边突然传来池千能否进来的询问。
“无妨，进来吧。”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动也没动，依旧站在灵泉内，看着慢吞吞走过来坐在大石上的人，询问来意：“可是想好了？”
池千指尖搅着不染尘的腰带，斟酌着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好在白静秋也不催促。
两人都未觉得现在这样有何不妥，修行之人并没有过多讲究，白静秋也早已不在意这些，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至于池千...在他眼里白静秋就是个亮到看不清面容的灵气精，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想法。
不染尘顺滑的料子再一次从池千指缝滑落，白静秋也慢慢从灵泉内走出，除去发梢略微沾湿了点，身上衣物都和白天相同。
池千站起身：“那个...我资质这么差，你为什么要收我当徒弟？”
“每一种体质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与理由，旁人判定的都不做事，只有你自己相信才是真的。”
听到这话，池千双眼略微睁大了几分，不是因为受到了感触，而是因为眼前这人跟他想的一样，曾几何时池千也这么告诫过自己新收的弟子。
这些天池千也认真考虑过拜师的事，以他现在的能力，就连御剑飞出这无为峰都做不到，真要是拜个师说到底还是他赚。
起码哪天在外惹事了还有个能报出去吓人的名号...
池千向来能屈能伸，反正他没有过师父，拜白静秋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在拜师之前，还有件事他得弄清楚...
“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拜师之前能让我看一眼吗？”池千抬起头，盯着那光团最上方大约是脸的部位瞧。
“？？？”白静秋不解，他从未易过容，池千的这个请求未免太过奇怪，可顾忌着对方的心情，他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我从未易容，你看到的便是真的。”
灵泉的水声轻轻哗啦了一下，池千眨了眨眼，相当惊讶开口：“可你长得也...太亮了点吧。”
难不成真是灵气化形？
过了许久，白静秋才算是弄明白池千话里的意思，站在原地楞了会，才皱着眉走到对方面前，抬手并起双指在人眼睛检查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
他依稀记得幼年还是个普通人时被离翼那两名妖物抓住，也曾有人提过一句他身上灵力充盈，都快要化为实质覆在外表上。
这许多年来...只有那一人提过，可那人与眼前的池千着实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白静秋压下心里的疑惑，按照记忆中的方法隐藏住身上的气息，后退一步道：“如何？”
几乎是白静秋将气息刚一隐藏，池千眼中对方的模样就立刻有了变化，不再是往日里一直面对的灵气光团，而是一个有着俊朗面容，表情不悲不喜的正常人。
“这样看起来可好多了。”池千说完还在内心小小地感叹了下终于不用再对着一大团灵气，纠结只能看不能吞了。
虽然现在白静秋身上的灵力对他还是有很大吸引力，但起码看着顺眼了不少。
原本池千还打算问问是直接喊师尊就行，还是得跪下走个仪式过程，却没想到白静秋明白他同意拜师之后，只点了点头就让他回去休息。
之后也一直没见到白静秋的人影，整个无为峰只剩池千一人，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转眼又过了半月，药阁遣南烛过来给池千送药丸的时候，对方还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我听师父说尊上要收你为徒了？”南烛对池千印象极好，因着隔三差五送药这事，两人的关系也愈加熟稔。
池千一惊：“这事你们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整个青霖派都传遍了啊，掌门最近都在忙着给其他仙门世家发请帖，请他们过来观礼呢。”
南烛是真觉得池千运气好，这些年想拜尊上为师的人多了去了，不光是他们青霖派，就连其他门派也都想把自家的孩子往无为峰塞，可尊上一直都没答应过。
如今好不容易想着收个徒弟，还偏偏挑中了体质不适合修行的池千。
要说不是池千运气好，谁信呢？
“只是拜个师...应该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池千语气不大确定地说着。
他从前收徒弟的时候都是改个称呼就算完成了，甚至有些连称呼都没改过，现在碰上别人收他弄这么大场面，池千顿时感觉对自己那群徒弟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这些当然要了，尊上可是现在修真界第一人，收徒仪式自然应当受万众瞩目。”
南烛只以为池千这样问是心里害怕了，便又好心安抚道：“你别担心，既入了我们青霖派，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的。”
“可我毕竟体质特殊，是否低调一些比较好。”
池千对自己曾经的门派很有信心，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会不会给白静秋惹上闲言碎语，还没拜师就先给师父丢脸了，这也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这个你就更加用不着担心了，你体质的事知道的人没几个，除了掌门和四大长老以外，就只有我这个给你炼药的人知道。”
南烛对池千的好感更甚，如此害怕给师门惹麻烦的师弟上哪儿找去，虽然等拜完师对方可能会比自己大好几辈，但这也并不耽误南烛对人的喜爱。
送走南烛，池千心情复杂地在庭院内站了许久，反思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气运是不是依旧惊人，不然这怎么成个靠磕药修行的废物了还能活得如此惬意。
头上这天道...该不会是还要安排他再大公无私一回吧？
池千抬手摸了摸自己额间红痣的细微凸起，眯起眼望向头顶天空，要真是如此，那还真叫人有些不爽呢。
当初将一个气运极佳的修者推入渡劫只用了几百年，他倒是挺想知道如今养这么一个废物又需要多久？千年？还是万年？
所有人都说子霖仙尊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可却没人知道他前方压根就没有踏上那一步的台阶，他入目所及皆是万丈深渊。
以至于当一切从头再来，池千对修行之事早已没了当初的热衷，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上边给自己今后安排的路到底如何。
经过兰阁的天象推演，拜师大典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二，据说当日天魁天钺两颗贵星必定大放异彩，主大吉。
池千对此不置可否，他本身就运气好到这种程度了，星象吉不吉都无所谓。
大典前一周，青霖派上空便多了不少使用法器飞行而过的各家子弟，托无为峰一向非传勿入的规定，倒是没有人过来打扰池千。
连着一个多月都没能见到白静秋，池千才算是开始有些着急，在大典前两天掌门温无决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开口询问了下，却还是没能得到结果。
“尊上走的时候只说让我们安排好大典的事，其他的我们也是一概不知，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找我也是一样的。”温无决说着笑眯眯地将绣好忍冬纹的不染尘放下。
池千面上带了几分羞涩，心里毫无波澜地答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太久没见到白...额...我未来师父，颇有些想念。”
“你放心，等到大典那日尊上自然便会出现的，再过几天你可就是我们小师弟了。”
“嗯？师弟？”池千有些疑惑，他还真没想到这些掌门长老居然跟自己是一个辈分，那这修为差距到时候可就不是差一点半点了。
温无决脸上依旧带着笑，相当平易近人：“对，按照辈分排列，我师父当年应该是尊上的师弟。”
这下子池千倒是来了点兴趣，脸上顿时满脸好奇地追问：“那不知我师祖是哪位大能？我在山志上都没见到有关记载。”
“你没见到也属正常，百年前的大战死伤惨重，尊上是幼年便拜入青霖派，一直在外修行，大战过后才带着信物回派，你若好奇也只能去问尊上本人了。”
又是那场大战...
池千没再继续追问，正欲送走眼前让他感觉不大舒服的掌门大人，却没想到对方突然盯着自己额头开了口。
“上回我就想问了，你这额间的红痣看着有些奇特，不知从何而来？”
池千心头警铃大作，立马想起了白静秋之前的嘱咐，随即满脸微笑地回答：“这是天生的，自小就有。”
送走温无决，池千还站在原地盯着人离去的方位看了许久，才转身返回庭院内躺在桃花树下继续磕药。
如今的青霖派...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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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