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这些天也是被莫大嫂惹得心烦,她见天儿的瞅着机会就往自己这儿跑,都是鸡蛋面粉又是瓜果点心,昨天还慈母心泛滥给他缝了两双袜子。他也顾不得什么浪费不浪费,只觉得恶心,随手就扔在了大门外。结果今天下午刚出门就见她捧着那双袜子两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不知道这女人哪来那么多眼泪!偏莫春田吃这一套,总听她说自己背地里调皮捣蛋欺她,那时他们两个刚新婚,正是热乎着,莫春田对他心有不满到之后越积越多终于在这枕边风的鼓动下把他分了出去,赶上了山腰的破房子里头,这女人的眼泪没少起作用。
他实在不耐烦同她周旋,推开人就往山里躲,一边走还一边寻思着这些天村里见她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往这儿跑怕是没什么好话。她不要脸,自己还要做人,也不知道莫春田怎么想的,居然也能忍受那些话,任由这蒋氏行事,自己却一直躲在女人后头当缩头乌龟。春山决定一会儿回转去收拾点东西干脆往山里头躲几天,要不就去镇上码头做一段时间的苦力,他上回去卖野味,那林管事瞧他健硕还问了他愿不愿去做些日子零工。码头这段时间正是货物来往的高峰期,也很缺人手,开的工钱也不低。
想到这里,春山干脆便折返了回去,那蒋氏喊不住他又不敢待太久早已下山去了。他进了屋,收拾了点东西,把门一锁下了山找到了正在地里做活儿的何石头和书棋,跟他们说一声自己的打算。
何石头拿布巾子抹了一把汗,走到田坎边来喝了一口水跟他道:“出去一阵子也好,码头上正是缺人的时候,林管事也是厚道人。不过他们饭食不管饱,你要是饿得厉害,那一排子做吃食的靠左有个馒头铺子,做的粗粮馒头厚实又经饿。在那儿有事的话就去找你黑叔,他不会不管。”他也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春山,毕竟这事也没有证据,他作为长辈倒不好胡乱说。
春山答应了,何石头又道:“你山坡上那几块地怎么打算的?”
“我那几块薄地糊口都不能,地里种的也不过是些豆子地瓜之类的,倒要劳烦大郎得空去帮我浇浇水。”春山对着正走过来的书棋道。
书棋挠挠头:“平日里总吃春山哥打的肉,浇点水有什么难的。再说,你在那地旁的山口子凿了洞蓄好水的,又不需要我下山来挑。”
正说着,云姝来送吃的了,自从回来那天过后还没再见过春山,看见他倒有些惊喜:“春山哥,你怎么在这儿?”
春山也不敢看她,只瞟着一边的田坎笑道:“要出去一段时间,来跟何叔说一声。”
云姝倒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一边放下篮子一边跟他搭话:“我今日做了好些凉粉,你也尝尝?”她平日里都习惯多带一些,有时候会遇到曹家或者其他交好的村民也在这一块儿劳作,便会邀他们一起吃点东西。
春山正要拒绝,书棋掀开篮子布一瞧,惊喜道:“哎呀,是锅盔塞凉粉,可惜了曹二那小子念叨好几回了,今儿他们却在南边儿的地里干活!”说完捡了一个塞给春山,催他:“快快尝一尝,这是云云新做的方法,很得我们喜欢的。”
春山拿着这烤的薄脆又剖开,塞了红油凉粉的饼子,余光见云姝正笑盈盈的瞅着他,不由得低头咬了一口。香、辣、酸还有蒜香,沾满红油的透亮的细条凉粉拌得滋味十足,很好的综合了烤出来的面饼子干硬的口感,这一口下去既满足了味蕾,也填饱了劳作半下午的胃。小小的饼子不大,但因为塞满了凉粉,吃相自然不会太好看,不过都是些大老粗爷们儿,也顾不得这些,四五口便解决了一个。云姝拿个深口的粗瓷碗把剩下的都装进去,拾起篮子道:“娘在家附近的土里种莴苣,让我转告你们,这回一定要记得把碗带回去了,不然她可不会在饶你们。”
书棋做了个鬼脸,上回他跟爹都粗心大意忘了带碗回去,第二天一来,那碗早就被那些过来偷吃食物残渣的动物踩烂了。为这事儿月娘没少说他们父子。
春山吃了一个不肯再吃,云姝便叫他喝点水:“味道有些重,爹他们就爱这个,还是要喝点水,不然一会儿口渴了。”
书棋便道:“云云规矩多得呢,田边溪边的水,再是清凉都不准我们喝,只准喝家里烧开放凉的水。”
话音刚落便被云姝瞪了一眼:“谁上回带蛋蛋去溪边喝生水害得他肚子痛了好几天?”说罢又对春山道:“春山哥,你也不能仗着现在年轻身体好,路上渴了随意找个水坑就掬水喝,谁知道那里面又有什么小虫子呢!”
春山见她说得认真,只好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因为他要出村便要路过云姝家门开,她收拾好了便跟他一路往那边走。
路上春山一直沉默着,不过他平日里话也不是很多,云姝倒没觉得奇怪,挽了篮子走在他前头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这几日听见的传闻。最后总结道:“这村里人别的不行,流言蜚语传得飞快,我是一点不信的。还有人说那两口子良心发现了呢,可笑不可笑,过了十来年了才良心发现,菩萨都要等瞌睡了吧!”
春山听她说得好笑,忍不住脸上带了点笑容,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路也不长,很快就到了要分别的口子,云姝回转身对他道:“春山哥,你自己在镇上注意点,我娘说码头上的苦力不是那么好做的,实在不行你找找别的事做吧。对了,你大......莫春田两口子说不得打着让你回去好充了他们家那个兵丁的名额的主意呢!我听爹说,当初你们分家匆忙,德爷爷也怕你一个人过不下去,便故意没跟莫春田立契,想着要是你日子实在过不得了便还是叫你回去,他总不敢把你饿死了。既然没立契,你又没娶亲,想来也算不得分家。到时候他们若是把你报上去,丁税的银子就能免了,毕竟那么多钱,村里也是少有人拿得出来的。”
原听她关心自己,春山心里一暖,后又听到这些提醒的话,他才恍然大悟:“肯定是这样没错了!我早知道他们两个是无利不起早的,怎么可能突然变了态度,还送了那些东西来。”
“这原也是我们私底下的一点猜想,往后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不过我想着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你还是尽早找德爷爷把分家的契书立了吧。”何石头虽然有这点猜想,但也不好明说出口叫春山去找里正。
因为他当初跟何大分族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再由陈氏折腾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了。其实这些年村里也没少因为这事对他指指点点,毕竟古代宗族血脉这些都是最被看重的东西。不过有个对他们来说还算好点的就是陈氏这些年的禀性是丁点都没改变,得罪的人倒也不少,大家推己及人还能理解一点何石头的处境。
可其实莫春田两口子除了涉及自身利益外,平日里待人还算和善,在村里也有些人缘,不然大家也不会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春山是个克星。有些明白点内情的人,心里自然是不屑他们的,但不总也不能为了个外人跟左邻右舍撕破脸吧。如今莫春田和蒋氏两个变了态度,只对着周围的人说自己往常是糊涂了,害得弟弟一个人这些年过得艰难,想要接回来补偿他,给他说一门媳妇。心软些的就信了,怀疑的虽然也多,但也不好出口,只看他们两口子行事,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没变回去,也没见到春山突然就富贵了,心里也有些嘀咕,难道这真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大家看法不一,春山听了云姝的话准备走之前去找曹里正把契书立了,谁知道却被他拒了:“春山,独木难支啊。我瞧着你兄嫂这些日子是真有些变化,你一个人日子虽然勉强过得去,但终究有些事还是不好打理。我眼见你长这么大,也是该娶媳妇的时候,既然你兄长愿意给你办这个事,你还是好好跟他们谈谈。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流着一样血的亲兄弟,哪能一直看着你这样过日子呢,他前几天才来找我哭过,说梦见你娘斥他不顾你,心里悔恨得什么似的。听爷爷的话,跟他好好谈谈,啊。”
春山一肚子话被堵在喉咙里,听见莫春田把去世的娘拿出来说话,这些年他每逢清明也敢去娘的坟头上香吗?!里正字字句句都是为他好,莫春田又把戏做足了,他还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只得闷头应了,转身出了门却没去莫家,朝着镇上去了。
他见着蒋氏就烦,哪里还会想主动上门,不管如何先去镇上避一阵吧。若是实在不行,去当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那点奢望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能侥幸逃得命来,他就仍旧守在山上那破屋子过完这一生罢了,若是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也算是为护着这些以往助他的人和......她,出了一点子力气,没什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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