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为因林家而闹出来的事情就此便要告一段落了。谁曾想虽然林致远的妥协和林老太太的告诫,叫孟夫人答应了不再明着找何家的麻烦,但因为见着儿子心情沉郁,她心中不平,仍出银子叫窦妈妈私底下安排人在黑家的点心铺子不远处开了另一家味美价廉的糕点楼,又叫人在码头上另开设了好几个食铺,要价都比黑老三的要低上一半。这点银子于她不过九牛一毛,可黑老三他们却跟她耗不起,虽然卤肉和辣酱仍旧受欢迎,但生意也渐渐的不太好起来。
黑老三打探得这几个摊子和点心楼背后都有些关联往来,他回来跟秋娘商议:“镇上的铺子怕是开不下去了,我瞧着他们不像罢手的样子。码头上的摊子还能有几分盈利,不然咱们还是把镇上的关了吧,仍去码头守着。”
秋娘有些不舍,这点心铺子算是她一手建成的,费了不少心血。可是如今他们降低价钱,隔壁便跟着折半,出的点心也差不到哪里去。那边的店铺一瞧便是财大气粗,他们却难以跟着耗下去。这事仍出在林家,他们却没有证据,想来那夫人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能找上门去,想到此处,她咬咬牙道:“关了也无妨,但要再缓些日子才跟月娘那边说,云云那丫头聪慧得很,若这事被她知道了,恐怕会自责许久。”
黑老三点头:“我先跟石头通个气,叫他最好近日不要让云云到镇上来了。”
镇上的铺子低价打了出去,码头上新租的那个摊子又被摊主收了回去。他们原本的摊位是自己出钱买了的,倒也不怕,黑老三一咬牙干脆在离自己摊子较远的地方又买了一个,仍旧把两个摊子开起来。
到得立秋过后,黑老三带着秋娘到下河村来过中秋,云姝才知道镇上的点心铺子终究是关了,不过秋娘却道:“是个外地来镇上安家的富户,做的点心也是精致可爱,要价却低得很。想来是想把我们做垮,将客户抢过去。我们跟那样的商户可斗不过。”
云姝心中狐疑:“之前怎么也没听你们说起?那码头上的生意怎么样?”
秋娘道:“原先我们也怕是不是又是那边捣鬼,老三探访了好些日子才弄明白,却也无法可解了。码头上虽然也多了几家别的食铺,但是生意却还不错。”
听到此处,云姝才放下心中疑虑,只道可惜。秋娘安慰她道:“做生意便是这样,没有长久红火的,好一阵孬一阵的。做不下去的多着呢,我们现在挣的银子也不算少,又不养孩子,够自家糊口便是了。只是日后给你们的抽成便要少了很多。”
月娘忙道:“那有什么,这些年靠着你们帮衬,家里也攒了不少银子,蛋蛋眼看着也快要停药,孩子们都大了,要操心的事也不过那些,我跟石头都准备得妥当,以后便是再拮据些过日子,也比前几年要好得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们在屋里闲谈,却听外头书棋大喊:“爹,爹!你在家吗?快来,莫家闹起来了!”
“怎么了这是?”月娘探出身来问道。
“娘,你知道爹哪儿去了吗?莫春田要拿刀杀了春山哥呢!”书棋在院外急得跳脚。
何石头跟黑老三从曹家出来:“出什么事了?”
“爹,快跟我过去吧,春山哥要吃亏!”书棋拉着他就往村里走,黑老三和曹大旺也赶紧跟上。
屋里月娘跟秋娘两个面面相觑,楞过一下月娘放了手里的活儿:“都动刀子了,我得去看看。”秋娘便道一起去,云姝担忧父兄也要跟去,便留下二丫在家看着蛋蛋。
等到了村里的大空坝,何石头跟曹大旺正挡在春山面前,莫春田跌坐在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蒋氏正扒着他哭天喊地的抹眼泪。云姝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这样一幅场景有些诧异,看来这两口子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嘛。
春山脸上犹带怒容,黑老三正拉着他说些什么,云姝挤过去月娘身边,只听见他说:“他既没生我亦不曾养我,还妄想我替他去送死,简直做梦!”
蒋氏哭道:“你一个人立个门户,不也是成年壮丁,难道不会被征去战场?!你拿得出那么多的银子吗?你独自立户,他要被征去,你又被征去,独留我肚子里还有个未出世的你的侄儿,你怎么这样狠的心!”
春山昂首道:“合该我去战场我也不惧!叫我替他,门都没有!”
书棋在一旁符合道:“当初嫌弃兄弟小不能干活,多了吃饭的嘴,如今想起来有人可以替自己送命就扒上来,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当人家是傻子呢。”
莫春山捂着胸口道:“你,你这个丧门星,你好大的力气,好毒的心肠,你要打死我啊!我被你打得这样,起都起不来,你不替我,谁替我去!反正里正已将你户贴给了我了!”
春山只是盯着他冷笑,云姝早知莫春田这样无赖,急得拉着月娘衣袖道:“娘,德爷爷老糊涂了吧!”
月娘拍拍她的手,低声斥道:“莫胡说,你德爷爷自有他的考虑。”
另一边却又村民替莫春田说话:“春山,你大嫂说得也不错,你们合在一起好歹只去一个,分开两个都得去,这又是何苦,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战场刀剑无眼,她年纪轻轻带着个孩子守寡得多艰难。”
曹大旺啐了一口:“呸!怎么不说说春山这孩子被他狠心的兄嫂抛弃,一个人长大多艰难?!”
那人缩了脖子不吭声,另却有人又道:“话虽如此,他们两口子不也是悔改了么。这些日子对春山也好得很呢,我成日家见不是鱼就是肉的送上山。莫春田在,莫大嫂有个依靠,孩子也容易活。要是这兄弟两个都上了战场,莫大嫂万一又生个女娃,他们莫家岂不是绝后了吗?”
云姝拉着月娘嘀咕:“那怎么不见他们叫莫春田去,把银子交了春山哥的丁税,莫家不也留了后。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她声音不大不小,叫周围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正闹着,曹里正过来了。众人散开一条道让他过去,他到了正中,看了看莫春田两口子,也不搭理,只对着春山道:“你前儿来找我说得不错,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我却没曾想他们露得这样快,连装也懒得多装,这才拿到户贴就显形了。”
春山长出一口气,垂了眼不说话。里正转过身来对莫春田道:“你先来找我,我真当你们改好了。春山不信,我还劝他,都是骨肉血亲,没想到最后倒打了我老头子自己的脸!”
莫春田嗫嚅道:“德爷爷......花儿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我,我也是没得办法了,若是有法子我也不会叫他去。他是我亲弟弟,之前做得不对,我是真的知道错了的。”此事其实说来也巧,原本按着莫春田两口子的境况,无子无女的是可以交了丁税免去兵役的。可这蒋氏多年不孕,正当口居然又怀上了!两口子是又喜又急,喜是有后,急也是有后,既然有后了,便是交再多银子都得去战场。正当他们急得上火之时,蒋氏突然想起当初将莫春山分出去,并没有把户贴也分开这事了,于是两口子一合计便有了个主意。
秋娘在一边听得羡慕又惆怅,这样品行的两夫妻居然也能怀上孩子,她跟黑老三不说日行一善却也是怜贫敬老的,如今自己也快三十了,仍然没个动静。
曹里正听了莫春田的话,一边点头一边笑叹:“难为你媳妇这段日子忙上忙下,只是你们的这点子痴想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蒋氏一听,连眼泪也不流了,抬头问道:“这是为何?!”
春山哼了一声,凉凉回她:“德爷爷给你们户贴之时便问过我,就是我叫他给的,也要他看看清楚你们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至于征兵之事,明日我就要到锦县县衙去报到做捕快,这兵自然是没法替你丈夫当去了!”
蒋氏听了此话,如遭雷劈,愣在当场。莫春田犹自不信,大声道:“不可能!你这样无凭无靠,怎么能当得捕快!”
春山也不与他辩解,只对曹里正道:“德爷爷,那户贴他若是执意不肯给,我便请衙门的师爷立个文书挂了丢失,到时候还劳烦你跑一趟做个证人,重新开了户贴,将我跟他们分开来。”他话说得如此轻松,倒叫村民们有些信服起来,要知道平日里没事谁都是绕着衙门走的,春山能说得请动师爷,怕是真的要去县里当捕快了。这县里的捕快,于他们来说也是属于官老爷那一类的,巴结都来不及怎么还敢跟他作对,之前帮莫春田说话的那两个人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曹里正答应了下来,他才对周围的村民拱了拱手道:“本是自家的事情,倒闹得叫各位看笑话了。”
周围的人忙称不敢,有那溜滑一些的都赶上来跟他攀起交情,问他是如何当上了县衙捕快的。春山只是笑,却不答话。云姝想起之前在镇上遇见他,他同自己说此事有七八分能够解决,心里便隐约猜测,大概是之前在码头救的那个富商得了一段机缘吧?看来这捕快一事,应该也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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