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敢放下捂着嘴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那样的大胆,敢跟曹二说出近似私定终身的话,可那一刻她的声音确实也不受喉咙的控制,脱口而出了。
想起曹二最后带着颤音的话,他说,二丫,苍天可证,若能回来,我此生绝不负你。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忽然有些后悔没能告诉他,云姝曾给自己取的那个名字。
第二天她起得晚些,蛋蛋正站在床沿边对她羞羞脸。二丫有些不好意思,坐起来挽头发,云姝在外面问蛋蛋:“大姐起了吗?”
蛋蛋嘿嘿笑道:“今天大姐是小猪,起来了,哼哧哼哧,吃饭了。”
二丫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穿好衣服下床。何石头他们下地去做收尾的活儿了,云姝把鸡喂了正在给院子里的菜地锄草,听了蛋蛋的话,回头对二丫道:“早饭在桌子上,今天起来看你睡得熟便没喊你。”二丫在何家五六年,早被云姝带得冬日里爱睡懒觉的习惯,但像这般秋高气爽的天气还睡得起不来却是少见。她匆匆收拾了,三两下吃了饭,端了衣服要去河边。
云姝忙拦住她:“这还不多,先留一留,积多了再去吧。”
二丫心想也是,便又回转去,把昨晚没做完的被子拿了出来,云姝在院子里喊她:“搬出来做吧,外头光亮堂些。”
听她在里头应了一声,云姝又弯腰去锄草,过了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晚上不见,觉得大姐长得更好看些了?”
蛋蛋蹲在她旁边捏青虫玩,听她这话,回道:“二姐也好看。”
云姝笑出来:“咱们蛋蛋这小嘴跟抹了蜂蜜似的,将来不知道多惹姑娘喜欢。”
蛋蛋把虫子捉在手里的菜叶中,头也不抬的回她:“小姑娘,哭唧唧,不要她喜欢。”
嘿,这小子,也就现在能嘴硬了,以后真要没姑娘喜欢,背后指不定怎么哭鼻子呢。云姝才不管他,菜地的草锄完,她还得顺便把院子里的杂草理一理。
二丫把棉被搬了出来,坐在门口,抬头却看见了曹家院子的一角,想起昨天晚上,恍如一梦,她仍记得曹二对自己说了什么,而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少女初识得情字,当真是酸甜交加,可又突然想起他要远赴战场,酸甜中便又添了一丝苦味儿。
蛋蛋见她手里拿着线,人却呆呆的坐着不动,好奇的回头看了几次,连云姝也注意到了。
“大姐,你想什么呢?”云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准备回堂屋去喝口水。
“啊?”二丫回神,脸上刷的一下红了,她忙低了头:“没......春山哥,他走了吗?”
云姝奇怪的看她一眼:“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就说了今天一早就要赶着回去吗?”
吃饭的时候二丫也心不在焉的,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听了也就胡乱点点头,见云姝喝完了水,又迟疑着问道:“云云,我早上起得晚。娘他们说了曹家昨晚的事吗?”
云姝嘴角勾起一个坏笑,把二丫看得面红耳赤:“怎、怎么、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吧,听说某个人昨晚挨了一顿打。”云姝慢条斯理道。
这事二丫早知道了,但仍忍不住抿抿唇:“他,他伤得到底严重不严重?”昨晚上只闻到身上的药酒味儿,曹二到底伤得如何,她却不知道的,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后悔没问仔细。
云姝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先前只当是二丫害羞所以想逗弄逗弄她,可现在瞧着这样倒像是对曹二上了心。他们两个差着岁数且不说,曹二是要上战场的,若是一个不慎,二丫岂不是要守活寡?这可不成!
她试探着道:“娘说伤得却不重,只娥儿婶子哭得不行。但是上了名单就下不来了,他们曹家此次得去三个男丁,忠旺大叔家的老大要去、三旺大叔要去、曹二也要去。三个只得曹二没成亲,娥儿婶子今天一早过来就在跟娘说想给曹二说门媳妇儿,好歹留个后。不过我想这好人家的姑娘,有谁会愿意去填这坑呢,十有**都是回不来的,嫁过去跟守寡就差不多了。”
二丫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脸上也露出些犹豫挣扎之色,想了半天才问她:“那、那万一,他能回来呢?”
云姝满脸严肃道:“你也说万一,这万人才得其一,有这样好的运气,还能选去当兵?”
二丫不吭声了,只低头揉着手上的被子。她这样子,云姝倒也不好多劝,只是心里始终担忧,想着要不要把这事跟月娘通个气,谁知道晌午月娘回来便说起了这事。
“娥儿姐现在正急上火要给曹二找个媳妇儿呢。”吃着饭,月娘突然对何石头道。
这事何石头也知道,想了想道:“他们家大郎的丁税还没凑齐吧,哪来的钱给二郎娶媳妇。”
月娘看了他一眼:“娥儿姐跟我开了口,我也不好拒。家里虽没有现银了,但我那儿压箱底的镯子和簪子倒还值几个钱。”
何石头有些犹豫,因着这次征税,家底可算是掏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有大舅兄送来的救急银子,他们父子两个也得上去一个。可是舅兄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总归要还。大郎是男子,便是晚几年娶亲也无不可,二丫和云云的嫁妆却早该备起来了,原他还想着好歹月娘的嫁妆没动。现在若是要贴补给曹家,云云也可以缓一缓,二丫过了今冬可就实打实的十六了。
月娘也知道他犹豫什么,但是想着李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她长这么大,李娥总是一副沉稳带笑的模样,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她们是同一个村子的,小时候便玩得好,两人亲如姐妹,李娥对她一直多有照顾,现在她有难,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二丫脸上变得煞白,书棋一眼瞥见,把个筷子一甩:“给什么给,那种臭小子也配娶媳妇!”
“大郎!”月娘还未开口,何石头便一眼瞪过去:“谁教你这样跟你娘说话的!”
“哥哥,你摔筷子干什么,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可口么。”云姝把桌上的筷子拾起来递给他,一边又安抚何石头:“爹,哥哥跟曹二哥使气呢,他两个要好,冷不丁的他瞒着哥哥突然要去战场,心里总不好受的。”
说起这个何石头也不由得叹气,曹二也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扛在肩膀上逗笑过,那小子嘴甜会来事,何石头自己也把他当半个儿子对待。
蛋蛋看看他们,挑着碗里的豆子吃了几颗,又看了看二丫,石破天惊:“娘,曹二哥哥要娶大姐为什么还要找咱们家借钱?”
“蛋蛋?!”云姝一声惊呼!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说!
也是她们大意了,总想着蛋蛋还小,说什么也没避着他,他一向也不爱传话,听了也不吭声,却让云姝忽略了,这小子明年五月就要六岁,有些事情早就懂得了。
何石头黑了脸:“蛋蛋,你说什么?”
听见云姝叫他那一声,蛋蛋就知道这话说错了,他不敢再开口,往月娘那儿靠了靠。谁知月娘也拉着他问道:“蛋蛋,谁说曹二哥哥要娶你大姐的?”她看一眼二丫,后者已经羞得把头埋在了桌子上,连露在外头的手指都便成了粉红色。这反应看得月娘眼皮子直跳,再去看何石头,那脸色很有些吓人。
蛋蛋挣开她的手,往云姝那儿躲去,把头埋在她怀里胸口前拱了拱,当个鸵鸟不吭声。
云姝被爹娘盯着,心里叫苦不迭,还是书棋救了她:“曹二那小子,一早就在觊觎我大姐,之前还送了她荷包。娘,若是他还留在下河村种地倒也有得商量,可是要上战场送命,这事可不成。”
月娘心里也气,拍了他几下道:“你怎么不早跟娘说?”
“娘......”二丫弱弱的开口:“你别怪大郎,我们先前都不知道这事,他也不知道。”
月娘见她说话声音都在抖,忙去拉了她:“咱们屋里说去啊,别怕。”
何石头留在外头,看着儿女三个,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了半天才问:“大郎,曹二跟你大姐......”
云姝忙道:“爹爹!他们可什么都没有,两个人平日里接触都不多,你们也看在眼里的。”
书棋心里苦不堪言,平日里接触倒是不多,昨晚上却早就互许了终身。
“那荷包的事又怎么说?”何石头可没那么好糊弄。
“荷包......荷包是他说要走了,留下做个纪念。”云姝搂着蛋蛋,说起这话也有些底气不足。
“糊涂!既然要走,就不应该来招惹我女儿。”何石头站起来,他要去找曹大旺说清楚,兄弟归兄弟,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去守活寡。
云姝吓得忙拉住他:“爹!你干什么去!”
书棋忙跑过去把门一关,挡在前面:“爹,他又没明说!瞧着曹大叔和婶子的样子都还不知道这事呢,不然也不能大赤赤的来我们家借银子给他娶媳妇。”
月娘听见动静,从里面探出身来把何石头叫住了:“这事你先别急,等我问清楚再说。”
何石头只好气鼓鼓的又坐回去。云姝忙给他端上一碗开水:“爹,消消气儿。”
他抬眼看见自己小女儿如花初绽的脸庞,心里又是一阵忧愁,这女儿就是有点不好,一长大了,就害怕被外面的坏小子拐走。二丫现在已经危险了,云姝瞧着也不远。他跟月娘商量这么久也没找到个合适二丫的,谁知道曹二那兔崽子临了还敢朝着窝边草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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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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