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里正也不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得安抚众人道:“何家的事情是林老太太亲自开的金口,因为何云儿先前去她家帮过月余的厨事,她做饭好吃,很得老太太喜欢,何云儿开口求了老太太,人家便应了!这事是林家的管事亲口来我这儿说的,你们攀扯什么妾不妾的,也不看看人家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找个村姑做妾!这话传出去,将来林家追究,我可不会帮你们兜揽住!想想咱们村有几户人家没高价在他们家卖过田地的!人家说不要就不要,到时叫你们退了银子,一个个都得上战场!”
他一番连哄带吓,大家也就回过味儿来,慢慢消停了。那被书棋打了个半死的人也不敢吭声,在亲友的搀扶下灰溜溜的跑了。
这边的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有不少人仍把何家恨上了,有纯粹嫉恨他们家好运道的,也有当天被打那一家子的,另外便是何大家了,陈氏卧病在床没亲去交钱。事后听了村妇闲磕牙,心里恨得如同油煎。她想着何云儿既然能求得免了他们一家征兵,为何就不能顺带把自己家也捎上,这样何胜就可以不用上战场了!
再者,前天何大还亲自上门去求了,他们只说跟林家并无什么交情,而现在却爆出来因为林家免了征,何胜可是他的亲侄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连何家长孙的命也不顾!他将来怎么有脸下去见他爹娘!
征兵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只待冬至过后,所有人都要到驮神山下兵营里去训练,大年一过就要战场上去了。
从村里议事的大空坝回来,一路上何石头都欲言又止,可看见曹家父子沉默的样子,又忍了下去。
晚上睡觉前他压低了声音问月娘:“二丫这事到底如何处置?”
月娘摸索着翻个身,把蛋蛋的被子掖紧了回他:“我的意思是且放一放。如果娥姐给曹二娶了媳妇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上门来提,那就婉言拒了便是;若他不娶,云云同我说,二丫跟他约定了等三年,三年过后便当他......。”
“什么?!”何石头支起身子:“这可不行,三年后二丫都多大了?再说,那臭小子什么时候跟二丫这样说的?毛都没齐还敢这样忽悠我女儿!”
“你小声些!”月娘拉了他一把,让他躺下:“话虽如此,可别说三年,战场上瞬息万变的,谁又能说得准。再者,就算等三年,二丫也才十八出头,咱们这儿姑娘虽然多是十三四岁就嫁出去的,但二十好几才嫁的也不是没有,你怕什么。我还想多等两年,给她攒点嫁妆银子,不然就这样着急忙慌的嫁出去,手里连点压箱银子都没有,以后日子能好过吗?其实曹二这孩子也不错,虽说年纪小了点,但不管长相还是家世,配咱们二丫也过得去,要是没这事,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呢。”
月娘跟李娥交情非比寻常,她信李娥一定会好好待自己女儿的。只不过这战事一起,不知道能不能三年就了结。
何石头听她说了这一通,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心里仍有不甘,临睡前还在咕哝:“就那黄毛小子,怎么配得上咱们二丫。”
隔壁房内,跟二丫挤在一张床上的云姝冲她眨眨眼,小声道:“现在放心了?”
二丫抓着被子不好意思的点头,云姝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床上去。
第二天早上,因为明天是楼家姥爷过六十五大寿,月娘跟何石头很早便带着云姝赶过去帮忙了,嘱咐二丫和书棋将家里的事做完也赶快带蛋蛋跟着过来。
书棋去地里摘茄子挖萝卜,因为楼家那边怕菜不够,月娘已经跟何石头挑了一担过去,叫书棋再背上一背篓。
二丫先把鸡放了,看蛋蛋睡得熟,便把几天堆积的脏衣服收起来,预备拿去河边洗。她刚一出门,正遇上隔壁曹二。
见了她,曹二眼前一亮,忙快步过来:“你要去河边吗?我帮你拿!”
“不必。”二丫躲了躲,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曹二还要去拿木盆,二丫急了,拍了他手一下:“这成什么样子。”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确实不成样子,曹二不过是一天没见她了,心里欢喜之下忘了情,见她似有些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再放肆,只跟在她后面不肯离去。
走了一截路,眼看就要到人多的地方,二丫回头软软瞪他一眼:“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叫人看见怎么说。”
曹二被她这一眼瞪得心砰砰直跳,张口呐呐半天才道:“我......云云之前说,村里的混儿纠缠你,我怕你害怕,就......”其实云姝收拾完吴混儿之后,他背地里也套麻袋揍了那混小子一顿。
“那人,云云已经替我收拾过了,没人再敢来招惹我。”二丫把耳边的头发挽了挽,心里其实是想再跟他说两句话的,但是又见他呆头呆脑的,浑不见往日的灵性,忽又转念想到了李娥要给他寻媳妇儿的事,心里憋了口气,转身就走:“你别跟着我,你娘给你相看媳妇呢,你快去吧!”
曹二急得跳脚,待要去拉她,又见路边几个妇人过来,忙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我还在这路等你。没那回事,你回来听我说。”
二丫也见到了那几个妇人,便没理他,挎着木盆快速离开了。
河边洗衣的人不少,妇人们一堆,姑娘们一堆,有跟二丫熟的一个姑娘,见了她忙招手:“二丫,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她忙笑着过去,跟她们挤在一堆洗起来。不多时,有一个姑娘便忍不住悄悄问道:“二丫,我娘说你们家三个男丁都没征上,是因为林家的关系吗?”
二丫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抿紧嘴巴低头洗自己的衣裳。那姑娘半个字也没得到,嘀咕起来:“就这闷葫芦样儿,也值得秀林哥喜欢,不过空长着一张脸。”
她声音虽小,但却让大家听了个清楚,跟二丫好的姑娘便顶回去:“你羡慕,你也长这样一张脸去!”
那碎嘴的姑娘把衣服一甩,飞溅的脏水落在了大家的身上,她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可长不出这样狐媚子的脸。亲姐姐镇上做小妾了,堂妹也是跟人家公子勾勾搭搭的XJ货,可惜做人家妾也不够资格。不过她这样儿嘛,说不得可以试一试。”
“顾念儿,你别太过分!你不就是喜欢杨秀林么!人家秀才家的儿子,读书人,瞧你不上,你在这儿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有什么用!姑娘家名声多重要,你小心烂嘴烂舌!”跟二丫好的姑娘和云姝交情更好,当下便站起来回嘴。这顾念儿跟杨秀才家是邻居,从小和他家的小子一起长大,秀才家的哥儿,长得白白净净,常年穿着袍子,从没下地做过活儿,手里拿着最重的东西不是碗筷就是书。
小姑娘一颗芳心萌动,便拴在了他身上,谁知两人长大之后,依着杨家的家教,这杨秀林对着一般女孩子都是退避三舍,话都不会多说两句的。偏前儿二丫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看呆了去,被想跟他说两句话的顾念儿瞧个正着。
顾念儿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一把推过去:“王喜梅你又好到哪里,整天巴巴的捧着她两姐妹,不就是看上了何书棋那小子么!”
二丫忙拉了王喜梅一把,以免她掉下河去。然后她把手里的捣衣棍举起来,沉下一张小脸,指着顾念儿:“道歉!”
二丫平日里怯怯懦懦的跟个面团子似的,别人说她几句,就算过火,她也一向不理会,如今面团人居然也会发火了,倒叫人惊讶起来。
不过顾念儿才不怕她呢,掐着一把小腰,面带不屑:“我凭什么道歉,难道说得不对!大家都说她何云儿跟林家少爷在竹林子,啊!你干什么!”
不等她把那话说完,二丫一棍子就敲她肩膀上去,敲完一棍子紧接着又是一棍子,直打得她勾肩缩背的一边躲,一边叫骂:“何二丫!你给我住手!你失心疯了是不是!”
二丫也不吭声,就抿着唇,逮着一下下的砸。
那边的妇人们先还当看戏,见打起来了,这才过来两个温和些的把她们拉开:“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王喜梅忙道:“嫂子,是她顾念儿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说云云坏话,二丫气不过才捶了她两下子。”
顾念儿面色发白,仍嘴硬道:“我难道说的不对!”
二丫扬起手里的棍子又要去打,另一个妇人忙拉住她:“二丫,平时瞧着也没这么大气性啊,姑娘家不好打架!”
王喜梅冷笑道:“姑娘家就好说什么狐媚子、勾搭、竹林子吗?呸!还有些我都不好学出口!不害臊!”其余姑娘忙拉着她劝:“消停一点吧,别拱火了。”
“没做过也不怕人说!”顾念儿挺起胸口,硬撑着一口气。
“嫂子们,女孩儿的名声多重要你们不是不知道,前儿何叔他们在村里空坝那儿揍人,你们不是没瞧见的吧?德爷爷怎么说的,你们也清楚吧!如今她顾念儿还在这里满口胡嚼,小心何叔他们找上门去!”王喜梅这话一出,顾念儿也不敢再嘴硬,那两个妇人便开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开。
又有跟顾念儿关系亲近的姑娘,拉了她,另外寻了个地方洗衣服去了。
一行人重新蹲下洗衣服,王喜梅夸她道:“二丫,你今天可真硬气。”
二丫全靠一股怒气撑着,这会儿气消了,羞得耳朵都红透了,埋着头只管捶打自己的衣服,也不跟她们搭腔。她在外惯常是不太爱说话的,王喜梅早习惯了,也不在意。
洗完了衣服,二丫跟她们挥手道别,一路回去想到曹二还在小道上等她,心中有些羞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这边的曹二正等得心慌,远远见了二丫的身影,刚要扬手招呼,却见一个男子挡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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