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申时两刻，云姝他们起来洗漱了。月娘把他们带来的夹袄拿了出来：“晚上更深露重，穿得厚实点。去了叫你爹今晚回来歇息吧，明儿我跟他去换你干爹他们回来。”

云姝答应了，给他们准备的晚饭是萝卜筒骨汤、闷了一大碗红烧肉，再清水煮了碗苦菜头下下火气。

她跟书棋两个提着大包小包到了码头，这时摊子上正是没生意的时候，大家都自个儿找着位置在打盹。就何石头一个仍睁着眼守在摊位上，见一双儿女过来，迎了上去：“怎么这时候来了？”

书棋见了他还有些拉不下脸，低着头不说话。云姝把手里的罐子递给他：“给你们熬了点汤，做了些吃的拿来。今晚我和哥哥在这儿守夜，爹爹你回去陪娘亲吧。”

“胡闹！”何石头接过罐子斥道：“这大晚上的熬一宿可不是说说嘴皮子，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住，乖乖回去睡觉！”

云姝扒着他的胳膊扭道：“我不，去年三十我不也跟着熬了一宿，再说还有哥哥呢。是娘叫爹爹你回去的呢，说是歇一晚上，明天来换干爹干娘回去休息。”

书棋呐呐接口道：“爹，我看着云云。”

何石头看他一眼：“有你我才不放心，多大的人了，就这么沉不住气？你差点坏了你黑叔的营生知道吗？”

书棋把脑袋埋得更深，心里也愈发愧疚起来。何石头见了，叫他抬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委屈小媳妇儿样！既然知道错了，一会儿去给你黑叔赔不是。”

云姝便好奇问道：“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听哥哥说明白。”

何石头叹了口气，他知道女儿早慧，一向也不爱瞒她事，便把情况说了。云姝听了颇有些无语，那林致远的娘，未免也太小气了这些。就这样的心胸，她便是个高门大户的嫁去做媳妇儿，怕也是难熬呢。

书棋却有些气恼道：“这些官宦人家，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说了不再追究，却又暗地里使绊子。再说，我们家又不欠他们什么，不过是不愿去当......就如此仗势欺人。”

“往后你再多看看，仗势欺人的可比这更多更蛮横不讲理的都有，若还是这幅性子，有你受的。”何石头教训他道。

其实这事倒也不全在林家孟夫人的头上，她确实吩咐过下面的人找何家的麻烦。不过眼看儿子的婚期将近，她全副身心都在这上头，哪还顾得上何家这边。下头的人来报，她随意挥挥手叫放过了事，毕竟儿子要娶媳妇了，这点子小事她也懒得计较。可下面的人拿惯了油水，哪里肯这样轻松放过呢，反正这黑家何家都没处儿告冤去，便就阴奉阳违起来。

云姝见他蔫头蔫脑的，忙拉了何石头往摊子上去：“爹，我今儿新做了点糖浆，兑水喝挺解腻去乏，应该适合行船的人，先看看好卖不好卖。”

码头上人声嘈杂，本就不易睡熟，秋娘听见云姝的声音就惊醒了。见她跟何石头往那边摊子去，忙招手道：“云云，你怎么来了？”

云姝看她面色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拿了几个小罐子过去，把自己跟书棋过来守夜和做了柚子糖浆的事情说了。她见何石头也没反对，便点头道：“要是实在熬不住就来干娘这儿。”

秋娘他们的馄饨摊子后头有一间小草房，里面放着她用来临时歇息的铺盖。云姝答应了，把手里捧的小罐子给她：“这是新熬出来的糖浆，兑水喝味道还行，干娘你看看怎么定价呢？”

秋娘拿着那小罐，打开木塞一闻，顿时喜道：“这味儿却好，适合行船的人，你花了多少成本？”

云姝道：“柚子是隔壁邻居的大娘送的，糖要贵些，这些糖约莫要花上一钱多银子，做成十二罐。这罐子是你装辣酱的，不知道你们订成多少钱？”

秋娘道：“一个罐子原是七个钱，因为我们订做且长期要，算的五个钱。如此算下来，你这一罐子的成本就得二十来文，若之后常做，加上柚子钱，平摊下来估计也要近二三十文，快抵得上我一罐辣酱了。不过糖本就是精贵东西......”

云姝摇头：“这可常做不了，柚子也就这一两月的吃头了。做成糖浆也只能多放些日子。”

秋娘拿根筷子挑了一点尝了尝味道：“一罐子也能兑水喝上个七八次了。这个不卖码头上的人，只给行商旅客，就定一钱银子一罐吧。今儿先试着卖卖看，若好再继续做。只需得叫个好听点的名儿吧？”

云姝想了想道：“既是香柚做的，兑水喝，那就叫香柚饮吧。”

她们谈话间黑老三也醒了，他见云姝母女两说得兴起，便冲一旁呆站着的书棋招招手：“过来。”

何石头已经回了另一个摊子守着，书棋抱着一堆东西在那儿等云姝，听见黑老三叫他，忙小跑过去：“黑叔。”

黑老三问他：“这大包小包的做什么呢？嗯？我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云云这丫头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书棋把东西放在空桌上，竖起大拇指奉承道：“黑叔鼻子真灵。”

“你小子！”黑老三拍他后脑勺一把：“一顿脾气差点让你黑叔我喝西北风去！可缓过来了？”

何石头教训儿子他也没拦着，书棋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平日里也懂事能干，但何家夫妇都是比较宠孩子的人。这小子虽然是农家子，日子过得也顺遂，没受过挫折，多少还有些心高气傲，不锉锉这锐气怕他以后要吃亏。

书棋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又给他作了个掬：“黑叔，我年轻不懂事，差点连累你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知道就好。”黑老三偷摸的用手捻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享受的眯起眼睛：“还不过来给你黑叔按一按，哎哟，这一天天的，骨头都熬酸了。啧，还是我云云知道心疼人，就这口肉，能消一半的疲累！”云姝做的红烧肉，软中带韧，酱汁香浓，咸甜适口，吃起来叫人回味无穷，是黑老三最爱的菜色之一。

秋娘听见他一声舒服的叹气，侧头过去，见书棋正在给他捶肩膀，把眼睛一瞪，叫道：“三哥！你在干什么呢！”

黑老三吓得立即坐正，又挥开书棋的手：“去去，你爹那儿去！”然后站起来，抱着那罐子骨头汤凑到秋娘面前：“媳妇，你瞧，云云给咱们熬的骨头汤，闻着味儿就香人！你要不要喝一口？”

秋娘好笑的瞥他一眼：“放那儿吧，晚些时候再吃！别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孩子，大郎他虽说冲动了点儿，他爹已经教训过了，给孩子留点面子。”

云姝忙道：“干娘，我觉得干爹没错呢，面子是要给，但也得看什么时候不是，轻重总要分清的。哥哥既然做错了事，叫他吃个教训，多干点活儿，不但长记性，心里的愧疚也少些。”

“哎！还是我乖乖女儿懂！”黑老三学着书棋给了云姝一个大拇指。

秋娘瞪了他一眼，拉着云姝到一边说话，又叫他不准偷吃，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跟个孩子似的。

到了申时末，两个短工告辞，秋娘给他们结了工钱。此时离码头上工人用晚时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摊位上的客人也只零散两个码头的小管事。云姝便叫了何石头跟书棋过来用饭。

云姝不过只做了两菜一汤，但是分量很足。大家伙儿围着煮馄饨的小炉子吃得热闹，有客人闻见香气笑问：“店家，你那红烧肉卖不卖的，这味儿怪馋人。”

黑老三闻言哈哈一笑：“这是我闺女做来犒劳我们的呢，不卖不卖。”

饭还没吃完，就有一艘华丽的大船缓缓靠岸，上头下来几个青衣小厮，朝岸边四散过来。秋娘正对着河面，一下子便瞧见了，她立刻放了筷子站起来走到摊位前头去招揽道：“客官这边瞧一瞧，行船枯燥，有卤肉、辣酱佐餐解闷，还有新鲜做的糕点果子香甜干净！热乎乎的鲜肉小馄饨，来尝一尝！味美价廉！”

其他家的摊子也早看见那船了，此时客少，便都纷纷招呼起来。

有个小厮听了往这边来，云姝忙放下碗筷去帮忙：“我下午来前吃过些点心了，你们继续吃吧。”

那小厮来摊位前左挑右选，皱眉问道：“这吃食干净么，要吃坏了肚子可要回来找你们！”

秋娘笑着解释道：“码头虽风尘大，但是您看，这卤肉我们平时都拿盖子盖上的。糕点都放在盒子里，外头这一两块是摆给客人看，不卖的。这糕可是我亲手做的，绝不会有半点污秽。”

那小厮上下打量秋娘，见她一块蓝色薄布包着头发，面容清丽，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一双手也没留指甲，比他一路走来见的摊贩确实要干净整洁许多。且他们的摊子上也没有油污，东西亦是摆放得整齐有序，碗筷上也瞧不出什么油迹。

观这整个摊子倒也还算过得去，想来这里做的吃食，船上那些娇惯的丫鬟姐姐们应该也能入口。小厮点了几块卤味，又打包了四五罐辣酱，买了几盒糕点。

他出手阔绰，云姝瞧见他拿的银子是被一张素色的锦帕包裹，又见那船非比寻常的精致，探问道：“小哥，你是帮船上的姑娘姐姐们买的么？”

小厮见她也是个俏丽的丫头，倒也没什么顾虑，点点头道：“少爷房里的春娟姐姐有些晕船，青禾姐姐便叫我下来帮她们买些开胃的吃食。”

云姝忙笑着递给他一个小罐子：“若是晕船，那你看看这个，说不得吃了会好些。”

小厮忙摆手：“这辣酱我已买了五罐了！”

云姝解释道：“这可不是辣酱，是我今儿一早起来做的柚香饮，拿温热的水兑了喝上一盏，说不得能压下那头晕恶心之感。”

见那小厮半信半疑，云姝便打开一个罐子给他闻了闻味道：“这是用香柚和糖熬制出来的，若是有蜂蜜更好，可惜我们一般人家少有那个。你们船上如有，也可以试上一试，口感会更好些。”

小厮见她说得实诚，又闻了那味道确实不错，便问了价格，倒也不算太贵，他便买了两罐。

待小厮离去，云姝他们才又回摊子里边去吃饭。谁知过不一会儿，那小厮又匆匆忙跑了过来，要再把剩下的香柚饮都买去：“春娟姐姐吃着很对胃口，少爷便叫我来多买些回去。”

光这一笔生意，抛去成本就快一两银子了，秋娘喜得眉开眼笑，忙招呼书棋去另一个摊子，把那边的香柚饮也拿过来。

那小厮又掏出个精巧的荷包来递给云姝道：“这是春娟姐姐赏你的。她知道是你一个年轻姑娘做的吃食，用着也很放心，说你做的这个味道很好，可罐子着实丑了些，若是可以，换点好看的罐子吧。”

云姝接了荷包，尚有些懵，还是秋娘接口道：“也是咱们的好运气，这是今儿才做出来的呢，罐子都没来得及买，便先用这将就着，正巧春娟姑娘不舒服碰上了。”

小厮也未多说什么，拿了罐子付了钱便走了。

秋娘回头对云姝道：“这虽不是常事，但偶尔也会碰见。像这样的公子小姐，他们用得高兴了，便会随手赏些银子下来。”从林家那事，秋娘就知道云姝一向自尊自爱，怕她被人当奴仆对待了心里不自在，便跟她解释。

云姝却不在意这些，她在林家时，做的吃食合了那老太太的胃口，也没少受赏赐。再说，这换个角度想想，不就是前世电视里那些高档餐厅里给服务员的小费么，她收得心安理得。

不过那船上的春娟姑娘显然是个贴心人，荷包里装的并不是银子，而是一对儿镶着碎玉的金耳环。

前面好几章作者有话说好像都没发表出去，不知道**啥毛病，抽了这一块儿。谢谢一直追到现在的小可爱们，我中间还停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呢。也谢谢之前评论留言的小可爱，我之前回复也没能回复起来，只能在这里统一感谢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74.云姝守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