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事,云姝早早便醒了,侧耳听着隔壁并无声响,她翻身爬起来。大郎呓语了一声,云姝探身望去,见他仍是睡得很熟,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出了房间,她往后面的炤房去,洗了脸手,整个人清醒多了。云姝想到楼氏不便下床,家里从未见过何石头进炤房的,大郎更不用指望了。她现在虽说才五六岁,可是整日帮着楼氏打下手,学着会做饭了,也不算奇怪吧?与其思前想后的不如先做一顿早饭试探一下。
昨天那个叫春山的人送来的鸡蛋正放在案板上,上面有些斑驳的花点,应该是野鸡蛋。云姝数了数大概有**个,虽不算多,但底下还衬着一层小小的干花菇。这香菇跟以前云姝见的不同,太小了些,但她拿了一个闻了闻,香味浓郁,比以前父亲在山区收的货还要香。
云姝拿了几个香菇泡发,取了一些面粉用水和散,放了点盐再打了两个鸡蛋在里面。她准备摊鸡蛋饼,面糊要很稀,这种饼并不费油。
做好这些后她淘了糙米,先生火熬粥。生火比她想象中困难了许多,怕厨房的烟熏进屋里,她只好起身想去将炤房的门关上。这时,揉着眼睛的大郎找了过来,见云姝在厨房,问道:“妹妹你在做什么?”他醒来不见云姝,心里不放心,迷瞪瞪的下床找了过来。
云姝见他醒了,想他平日帮楼氏烧火非常娴熟,赶紧拉他过来道:“娘亲不能起来做饭,我想试试做早饭给爹娘吃,哥哥你来帮忙烧火。”
大郎由着她拉过自己,帮忙洗了脸和手,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会洗脸的,妹妹什么时候会的?你要做早饭?”
云姝拧干帕子笑着点头:“我常看娘亲做饭,觉得也不是很难呢。现在娘身体不好,我们要帮她多多做事。”
大郎侧头看她,不知为何,觉得妹妹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见她一脸笃定,当下也点头道:“娘亲做饭好吃,妹妹做的也肯定好吃,我帮你烧火。”
有了大郎帮忙,云姝可就松快多了。大郎烧着小火熬粥,云姝便拿了几个土豆削皮,准备切丝。这菜刀粗狂,虽说锋利,但是对于云姝来说还是略显沉重了一点。她削皮出来的土豆坑坑洼洼的,偏大郎瞅见了,却还捧场道:“妹妹都会削土豆了,真是厉害。那刀可沉了,你小心些用。”
云姝想自己现在的年岁本就小,若是做得十全十美反倒惹人怀疑,这般也算尚可,便不理会这坑坑洼洼的土豆,切丝的时候反而故意切得大小不一。
土豆丝切好泡水,花菇已经泡发,云姝捞出来切成细丁。锅里粥已经熬好,大郎帮着舀出来盛在盆里。云姝涮了锅,让大郎将火压到最小,趁着锅微热,沿着锅沿一圈倒了少许油。等锅热起来,她舀了一勺面糊均匀的倒出一个圆来。土炤与她之前用的煤气灶不同,锅太大不能拿起来,前几个饼薄厚有些不均,且糊了一面。到了后面熟练起来,摊的饼又圆又薄,边缘微焦,整体微黄色十分好看。面粉不多,云姝只摊了十来个薄饼,就着锅里的一点油,她把香菇丁炒了。至于土豆丝,因为怕费油,她只用开水烫熟,拌上香菇丁和豆瓣酱便好。
等到何石头起床,儿子和女儿给他的这份大惊喜让他直到坐在饭桌前还有点懵。鸡蛋饼裹着拌好的土豆丝,一口下去饼绵软蛋香十足,土豆丝脆爽可口,偶尔还能嚼到花菇丰腴的滋味,他想起方才妻子吃到这蛋饼的时候既满意又心疼的表情,此刻心中感同身受。若不是家境艰难,孩子也不需要这样懂事。
“爹爹,你喝粥呀!”云姝见何石头也红了眼眶,心中大呼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刚刚在卧室惹哭了楼氏,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吃过早饭,云姝和大郎也不出门,就在屋里陪着月娘。何石头去曹家,将昨日李娥垫付的药费还了,曹大旺听他要去何大家便说跟着一块儿。一路上早起的人看见何石头,想起他家昨日闹的那一出,见他往何大家去,也跟着一起去看热闹。
何大正坐在屋檐抽旱烟,抬眼望见何石头走进院子,他低头在鞋底下敲了敲烟斗,撩起眼皮子问:“你过来作甚?”
“我来问问大嫂,我何天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住她,她要害我的妻儿?!”何石头也不跟他客气,分家后仅有的那点子亲情也被昨天的事情磨得没有了。
“你说什么?”何大总算给他一个正眼。
“装什么大尾巴狼,昨天的事全村都知道了,我不信你何大还不晓得自家婆娘做的好事!”曹大旺嚷嚷道。他素来看不惯何大一家子,也因李氏的关系,同何石头走得近。
何大默了一刻,陈氏刚才在屋里洗碗,听见动静也不敢出来,缩在大门后偷听。她昨晚便被回家的何大收拾了一顿,哭嚎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何胜嫌他娘丢人,并不想待在家里,一大早爬起来就去找村头的同伴玩去了。
何大默了半晌,他和弟弟分家之后便闹得不愉,两家少有来往,但自家的那个蠢妇总爱去找点麻烦沾些便宜。楼氏好说话,何石头又忠厚,也不曾说些什么,但子嗣是大事,昨日陈氏确实过火了。他见人越来越多无法了事,只得开口道:“你想怎地?”
“我不想如何,只求同你家划清......”何石头话未说完,曹大旺拉住他,大声道:“何大家的昨日去想用你家几块烂地换石头他家山坡上的地。大郎他娘不愿意就差点将人家孩子打流产,别的不说,你合该将村溪头那两块土赔给他!”
“你说什么!”何大还未回话,陈氏便杀出来,牛大的眼快要瞪出眼眶,怒吼道:“他做梦!溪头那两块良土凭他也配?!谁知道那肚子里是个儿子还是赔钱货!若是赔钱货,掉了她楼氏合该谢我呢!”
何石头气得发抖,伸手一巴掌挥过去:“谁家同你一样不将女儿当人看!”
虽说村里人大多数都重男轻女,但也未有像陈氏这般做得狠的。她家大丫头长得好,在家当牛做马了十三年就被卖到镇上有钱人家当小妾了,据说那家老爷已经近花甲了。二丫头长得不行,也是因为自小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像个小冻鸡崽子似的,又怕见人,看谁目光都是怯怯的。住在她家周围的人都知道,七八岁的丫头,日日里鸡不叫就要起床打扫、剁猪草、喂牲口,成天家干不完的活儿。周围有看不过眼的说上一两句,第二日出门,那丫头身上定然少不了带伤。
清脆的一巴掌将陈氏打懵了,她反应过来立时就要躺下打滚撒泼。何大吼了一声,将她扯起来,对何石头道:“你方才说什么,划清什么!”
“我要请里正来,同你家分族!从此大家都是陌路人,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何石头咬牙道。
前话说了,何家并不是根生土长的本地户,何老爹当年是逃难到下溪村的。到何石头这一辈,何氏一族也只剩他们两户了。分族是大事,何家的族谱在何大手上,但是一旦分族,无论是何大手上的族谱,还是何石头另外誊抄的族谱上都会注明分族因果。下溪村的里正倒也算得上公允,所以何石头此话一出,不仅何大变了脸色,就连陈氏也停止了哭嚎。
何大嘴皮子抖了抖,开口语气先软了三分:“石头,爹娘去得早,我知道分家的时候你受了委屈......”
“我不委屈,当初你说侄儿刚出生,家里五六口人等着吃饭,我一个人没家没口不愁吃喝。当时我认了,现在我也认,你的地我不要你的,我就要同你分族,以后大家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何石头人如其名,倔得如块硬石。他当初受够了陈氏的气,因着分家差点不能同楼氏成亲。好在楼氏认准了他,低嫁过来,他没本事让她过上富裕的好日子,但总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受委屈。
曹大旺想着陈氏这几年闹的事情,同村的人都看着呢,他伸出去拉何石头的手缩了回来。还是不劝了,断干净了好,陈氏作天作地的功夫日益见长,前儿还强占了半块土,昨儿又要了半只鸡,今天差点害人小产,明日是不是就该杀人了?
“今日我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过几天我会请里正来与你协商此事。”何石头见何大不吭声,说完话就要走。
“等等!既然你要求我们分族,那你需将山坡上那几块地划给我们!”陈氏先听他说要分族,族谱在自家男人手里,她以为何石头要分出去,自然是要求自己的。见何石头要走,她赶忙喊住,得意洋洋道。
何石头转过身,瞪着她似要吃人一般,伸手指着她:“你莫逼人太甚!”
何大反手就是一耳光,喝道:“滚回去!蠢妇!你惹的事还不够多么!”
陈氏又挨一巴掌,因着何大正在气头上,并不敢闹,捂着脸委委屈屈的缩进屋里去了。
云姝听闻自家要分族出去,已经是晚间,何石头正在跟楼氏商议卖菜的事情,顺道说出来的。能与这个搅家精一样的陈氏断个干净她心中十分的高兴,晚上睡着后连日以来的噩梦都不曾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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