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谅握紧了木箱锁头,目光落在那将领身上。
“怎么是你?”姚谅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那将领闻言,抬手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宁直麾下,如今能独领一军的小将,宁不鸣。
宁不鸣拱手,语气坦然,“右贤王与公主殿下曾有旧交,当年右贤王差点饮下毒酒,是公主殿下救了右贤王的性命,令其死而复生。”
“此次得知殿下在福州遇险,右贤王特意属下带船来接。”
盛闵在旁听得心头火起,没成想姚谅竟还扯上了突厥右贤王?
右贤王那人他虽未见过,却听说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他在京城已派人和崔珩接触,令其去寻找左贤王帮忙。
这是何时何地冒出来一个这样坏事的右贤王?
姚谅心中却已经起了惊涛骇浪,她从前身处于深宫之中,同突厥右贤王不过是在几次宫宴上的点头之交,怎么还有什么毒酒,救命的恩情了?
除非…
喝下毒酒,死而复生。
这是宁直的遭遇啊!
盛闵厉声喝道,“平阳公主,你伙同振远余孽勾结突厥,就不怕朝廷问罪?”
见了宁不鸣,又得知右贤王与宁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姚谅顿时有了底气。
她瞥了盛闵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盛公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福州府衙被炸,你若是真身为皇长孙,难辞其咎。”
“再说,右贤王是与我朝世代交好,何来勾结一说?”
这话堵得盛闵哑口无言。难道他要承认突厥右贤王狼子野心,他还敢与虎谋皮不成?
宁不鸣侧身让开上船的踏板,“昨夜府衙爆炸的火光传到泉州港,属下认出那是殿下与影声姑娘约定的信号,当即提前带船赶来。”
姚谅恍然。难怪影声说“时间差不多了”,原来早有后手。
她看了眼身旁的影夜,对方颔首示意,显然也是知情的。
盛闵身后的兵丁已列成阵型,长刀出鞘指向宁不鸣,“你可知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是构陷朝廷命官的伪证!你助纣为虐,就不怕连累自己满门抄斩?”
宁不鸣没回头,只对姚谅道,“殿下先上船,这里交给属下。”
姚谅不再犹豫,翻身下马将木箱递给影夜,踏上踏板。影夜紧随其后,影声也已策马赶到,利落翻身跃上船舷。
盛闵见状,忙喝道,“拦住他们!”
宁不鸣拔刀迎上,溅起一阵刺耳的金铁嗡鸣声。
“盛公子,强留无益。”宁不鸣高声道,“简元德私通匈奴的证据已在公主手中,你此刻追得越紧,越是替他挡箭。”
盛闵面色一滞。他何尝不知简元德有问题?可他更恨姚谅坏了他的布置。
但这所谓右贤王的兵马个个悍勇,宁不鸣的刀法更是刁钻,转眼已将他的兵丁隔开数步。
船舷的风帆骤然鼓起,带着一声悠长的号子,船身缓缓驶离河滩。
姚谅站在船尾,望着盛闵越来越小的身影,还有那片被晨光染成金红色的福州城。
“接下来,该去北疆找镇国公了?”影声递来一杯热茶,“福州那边有旁的影卫留下,不必担忧。”
“嗯。”姚谅接过茶,指尖暖意渐生,“简元德此刻正随陛下在北境抵御匈奴,他手里握着兵权,若让他得知虎符现世,必会狗急跳墙。”
影夜将木箱妥善收好,回来道,“咱们走海路比陆路快十日,到时候正好能赶上。”
“这却不能。”宁不鸣甩了盛闵追击的人,命人降下振远的旗,重新挂上了大雍皇族的龙旗。
“太子殿下口谕,福州事毕,命平阳公主速速回京,不得有误。”
“你再说一遍?”姚谅将手中茶杯将桌上用力一放,“这算什么事毕?”
她眼珠一转,“二公子难不成被人威胁了?”
宁不鸣一阵默默,谁能威胁的了那位?旁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今日抓了他,第二天宫里就得少几个宫室。
宁不鸣单膝跪在甲板上,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息怒,并非属下抗命。”
“三日前京中传来密信,太子殿下在御书房议事时突发心悸,如今虽已无大碍,却被太医勒令静养,朝中诸事暂由太师代管。”
太师…也就是之前的卫垣卫丞相么?姚谅松了口气,这舅甥俩,这和从左口袋往右口袋掏钱有什么分别?
心悸一事更是搞笑,皇帝御驾亲征那日把太子甩在先农坛上,好像也是用的这个借口。
“那口谕是何人传来的?”她追问道。
“是太子身边的内侍监总管,刘忠。”宁不鸣抬头,眼底露出难色,“刘总管持太子手谕亲至泉州港,字迹确是太子亲笔,只是他来时面色极差,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姚谅又捏了捏眉心,盛闻不喜太监服侍,这她是知道的。
盛闻觉得阉割一事灭绝人性,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云云,有什么大事他一向是让金华银华等宫女传信。
甚好,这小子又在演。
“所以你便信了?”姚谅想了半天,只好道,“太子让我回京,是想让我带着这半块虎符和简元德通敌的铁证,自投罗网吗?”
影夜是自盛闻小时候便保护他的老人,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妥,上前一步道,“宁将军,京中局势不明,殿下若此时回京,无异于羊入虎口。不如先差人快马回京探查,确认太子安危后再做打算?”
“刘总管说,简元德已在通州、沧州设下暗卡,凡携带可疑物件北上者,格杀勿论。”宁不鸣摇头道,“若派人回京,怕是刚出泉州港就会被截获。”
姚谅抚摸着木箱铜锁上的锈迹,镇国公当年在朝堂上便敢顶撞简元德,皇帝御驾亲征令镇国公随行,也证明其是太子在北疆最坚实的后盾。
“太子的口谕,我接。”姚谅开口道。
影声和影夜同时抬头看她,“但回不回京,得看镇国公那边的信。”
宁不鸣一愣,“那殿下的意思是?”
“简元德在北境握有十万兵权,若他得知我拿到证据,必会在京中动手脚——太子的心悸,恐怕就是他的警告。”
宁不鸣低头,简元德的警告?好大一顶帽子,就这么扣在简尚书的头上了。
“我带着虎符去北疆,镇国公见此信物,必会出兵稳住北境,断了简元德的后路。届时京中群龙无首,太子才能真正安全。”
她看向宁不鸣道,“你派一艘快船,带影夜回京。”
告诉太子,我在北疆稳住阵脚后,自会带证据回京对质。在京中拖住时间,莫要让简党趁机夺权。”
影夜立刻领命道,“属下即刻出发。”
宁不鸣沉默片刻,最终道,“殿下思虑周全,属下遵命。”
果然和那二位说的一样。宁不鸣退下之后,忍不住在心里抹了把汗,若是直说太子担忧姚谅的安全,想让他护送姚谅北上和宁直汇合,对方肯定是一百个不从的。
只有这样挖个坑,让她自己想明白了,才会心甘情愿地远离京城啊。
见宁不鸣离去后,影声才低声道,“殿下,船已泉州湾,再往前便是公海,他们的人追不上了。”
“传令吧。”姚谅叹道,“改道,直航青屿寨。”
“殿下似乎心情不好。”影声道。
姚谅并未接话,而是说起另外一事,“刘忠被打,是因为他不肯改口吧?”
“盛闻那人,看着温和,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若真要我回京,何必让个被打了的太监来传口谕?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京中有人不想让我回去,而他,被绊住了么?”
影声道:“陛下出征后,太子殿下身边的影卫增至十人,若只是静养,断不会连传信都要假手旁人。刘忠既是内监总管,能近他身的,要么是太师的人,要么…”
“要么是想借太子名义拿捏我的人,要么…是他自己。”姚谅道,“简元德在北境掌兵,京中若没人给他搭梯子,他敢私通突厥?”
“这口谕要我带虎符回京,怕不是想等我踏入城门,就给我扣个偷窃兵符、意图谋反的罪名,连带着把太子也拖下水。”
“这人他也选好了。”姚谅笑了声,“他这是要和卫太师演一出主弱臣强的戏呢。”
影声:“那我们何不掉头,还要按原计划去北疆?”
“掉头倒不必。”姚谅站起身,看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太子既演了这出戏,总有他的道理。他要我回京,我便回。”
“泉州港往西北走,有处废弃的军寨,是早年振远号囤粮的地方,对吧?”姚谅看向影声。
“正是。”影声点头,“青屿寨…三面环山,只有一条水道能进,隐蔽得很。”
姚谅颔首,“你派两个最得力的人,换上商船的幌子给卫太师递句话。”
“就说…虎符已出,北疆有诈,望太师速调京畿卫戍,扼守通州要道,别让简元德的人把消息递回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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