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可满意?”
“极好极好。”
折腾了半天,赵年实在有点疲乏了,没有了继续客套的念头,无精打采地倚在竹椅上,连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弹。
李白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唯恐夸下海口以后,在赵年面前下不了台。坐在一旁,看着赵年,越看越是觉得赵年懒散的模样,像极了友人家里的小猫,软绵绵的,让人爱不释手。思及此,李白不由轻笑出声。
“怎么了?”赵年警惕地盯着李白,防御机制全开。
果然很像。李白暗暗偷乐着,随后故作认真,上下打量着赵年,说道,“我第一次替人梳发,考虑不周,阿年似乎更适合惊鸿髻,不如重新梳过?”
赵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白,下一秒,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你追我赶,俩人闹了一会儿,这才并肩坐在树下歇息。赵年昏昏欲睡地靠在树上,听着李白说话,听到有趣的地方,就问上几句。
清风徐来,空气格外清新,一缕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滑下,落在李白高挺的鼻梁上,须臾之间,一只手高举着,替他遮挡着太阳。
李白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的手,纤细的手腕,看起来并没有几分力量,却宛如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还可为他遮风蔽日,李白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
俩人靠得很近,李白的笑容带来了极大的攻势,赵年不动神色地移开了目光,暗暗默念着清心诀,以缓解突然涌上头的血气。
“阿年,你在说什么?”李白凑近了赵年,想听清她嘴里在念叨什么。
赵年觑了一眼对方,不看还好,这一瞧,心更是乱得很,又低声嘟囔着。
稍稍拉开了俩人的距离,又默诵了几遍清心诀,赵年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她一个凡夫俗子,成天面对着这么一位绝色,心猿意马是人之常情,赵年深以为然,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身子不适吗?”
李白半天也没摸着头绪,赵年总是会时常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若对方是一个男子,他只怕是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李白幽怨地望着身着襦裙的女子,轻叹了一口气。
“我很好。”赵年摇着头,站在距离对方一丈之遥的地方,仿佛一只水中自由呼吸的鱼儿,只差没表演胸口碎大石来博得美人一笑了。
赵年的声音洪亮,气沉丹田,想来身子比普通人都要好些,李白就不再担忧。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这颜值也太引人犯罪了。赵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了他的妹妹李月圆。有这么一个俊美无俦的亲哥哥,她恐怕也是一位大美人的,赵年有些好奇。
“十二郎。”
“怎么?”
“十六娘和你长得像吗?”
李白认真思考着,本就是一家子,多少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由于性别的不同,倒也不太明显。
“不是很像的,怎么突然提起她?”
“很少听你提起家人,有点好奇。”
他这些年甚少回家,然而对至亲的思念从没有断过,每每归家,就不舍离去。男子志在远方,他只得刻意减少回家的次数,唯恐这份眷恋会削弱心志,令他步履踌躇。正因为如此,他也很少提及家人。
“阿年这么好奇,不如随我下山。”
对于李白的邀请,赵年没多想,只以为他在调侃自己,便道,“我也没有很好奇的。”
“没有很好奇,是有一些好奇吗?”李白侧过脸来,看着赵年,眉毛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赵年扇了扇袖子,散去脸上的热气,感慨道。
“你若是女子,指不定有多少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见不到李白身着女装,迷倒众生的模样,自然对他的妹妹起了好奇心。
赵年夸赞,他本该欢喜,可是被比作女子,怎么也无法苟同,甚至勾起了被浪荡子纠缠的往事。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荡子,当街挡住他的去路,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后来……对了,后来他把浪荡子的手骨捏碎了。想来没有一年半载,连筷子也使不了的。
“阿年过誉。”李白眸色淡淡地落在赵年的手腕上。
赵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心头一颤。她说错话了?赵年试着挽回道。
“这是真的,你是我最好看的朋友。”
你哪来的其他朋友?李白神色平常,轻轻一笑。
赵年浑身不自在,双手更是无处安放,还以为李白会说些什么,等了许久,却半点回应也没有,赵年不免尴尬了起来。
“阿年,我们回来了。”
卢月的声音打破了几近凝结的气氛,赵年吁了一口气,连忙起身。
“月姨,赵叔。”
接过卢月手中沉甸甸的箩筐,好奇地看着筐中的木头,赵蕤也放下自己的筐子,里面也放着两块,这些木头的纹理清晰,色泽呈现紫红色,仔细一闻,还有一股香味钻入鼻尖,遂不解道。
“这是什么?”
赵蕤指着筐中之物说道,“此为降香木,有舒筋活血之功效,磨粉外敷,亦能止血止痛,是上好的药材。”
“磨粉的话,是要劈成小片吗?”赵年言外之余不言而喻,这些杂活,她早就自发地认领了。
“降香木质坚实,不好处理,还是由我来吧。”赵蕤柔声婉拒了赵年,处理木质的药材,总是容易伤了手,近来于筒车之事,已让他们夫妇心疼不已,自然不想再让赵年揽下这样的活计。
“你赵叔都做惯了的,不必挂心。”卢月挽着赵年的手,劝道。
“我力气大,还是不怕这几块木头的。”赵年露出凶恶的表情,双手握拳,做出磨刀霍霍之态,连一向内敛的赵蕤也被逗笑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几句,赵蕤这才发现了李白的存在,转过身子,诧异地看着他。
“太白何时来的?”
李白面色复杂地觑着赵蕤,一时之间百味杂陈,心酸不已。
“徒儿在此很久了。”李白伤感地仰头望着碧空,轻声说道。
赵年表情不太自然,面对李白落寞的神色,徒然生出了夺人之爱的心虚。四人就地石化许久,她鼓起勇气,颇有奉献精神地站了出来,圆场道。
“都是我,近来吃得多,生生把他挡住了,看来今日的饭食可以省下了。”赵年干笑了几声。
“时下盛行丰腴的体态,阿年还离得远呢,不许节食,知道了吗?”卢月闻言,也顾不着其他,拉着赵年的手安抚道。
“阿年过瘦了。”赵蕤跟着帮了一句腔。
我也瘦了。李白似凋零的花瓣,孤零零地立在一旁,无人问津。赵年感受到右手边的幽怨之气愈发浓烈,心肝一颤,头皮发麻,反思起自己的说话之道。
“太白,十六娘的婚期定了吗?”赵蕤问道。
“耶娘还想再留圆娘一两年。”提起此事,李白收敛起了玩闹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也好,何时归家?”赵蕤颔首,显然也理解友人的不舍之情。
“三日后,先生可有什么吩咐的吗?”
赵蕤的目光落在赵年身上,开口问道。
“阿年,你还没下过山,不如趁此机会随太白去城里逛逛?”
突然被点名,赵年有一瞬地晃神,来唐朝半年多了,一直深居山里,对唐朝的了解,仅仅基于赵蕤、卢月和李白的介绍,没有真正见识过唐朝的风貌。说不向往是假的,可是赵年的心底隐隐有一丝退却,对于未知的忐忑,令她心生退却。
赵年下意识摸着腰间的香囊,这是卢月亲手绣的,里面没有香料,装的是她的项链。
“阿年不是想见圆娘,和我一起下山吧。”李白再次邀请道。
“阿年以为如何?”卢月以一种平淡无常的口吻询问着,像极了在问赵年茶水里放不放调味。
这么突兀地跑到别人家里做客,赵年觉得有些冒失,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李白,还是决定先言明,省得对方事后悔不当初。
“我没进过城,会有些麻烦。”赵年的眼里有一股自暴自弃的意味。带着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进城,你就说,害怕不害怕?
李白忍住笑意,诚心说道,“途中枯燥乏味,俩人同行也有趣些。阿年权当陪我走一趟?”
赵年摩挲着腰间的香囊,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地回应道,“好吧。”
“有劳阿年了。”李白行礼道。
“不必客气。”这一来一往的客套话,赵年被自己逗乐了,把头埋在卢月怀中,闷声笑着。
卢月抚摸着赵年的背脊,慈爱地说道,“新衣裳刚做好,下山正好可以穿。”
“月姨费心了。”赵年感激道。赵年的衣服都是卢月亲手缝制的,一件衣裳至少得废小半个月的功夫,如此费时费力,她却从没缺过新衣裳。
“我们去试试衣裳。”
赵年忙不迭地点点头,内心雀跃地跟随卢月进了里屋。
看着携手进屋试衣的背影,李白怀念起了曾经,时不时有新鞋的日子。
“师娘不做靴子了?”
赵蕤斜睨着李白,半天才开口道,“做的,给阿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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