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下山会在李家住几日,卢月为赵年收拾包袱时,事无巨细都考虑周祥,甚至在带不带枕头的问题上,纠结很久。
好不容易说服卢月,减负了行装,一左一右背着两个包袱,拎着肉干、胡饼,脸上挂着掩不住的雀跃,走出屋门。
院中,一袭白衣的男子正风度翩翩地坐着喝茶,悠闲的神色,全然没有出行在即的紧迫。
“你的行李呢?”
赵年环顾着李白,除了羊皮水囊和龙泉剑,再没有其他出行的物品。方才的健步如飞的赵年,身子忽然一顿,感觉到了包袱的沉重,面露窘迫。
李白似有所感,大方解释道。
“我的物件有三箱,昨日已先行,此刻应当是到家了。”
三箱?三箱都是白袍子吗?赵年脑中浮现了被几十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包围的诗仙,不由被这个画面的所震撼。
“你每天都穿白衣,是有什么典故吗?”若非不是衣着整洁,气味清新,赵年都要怀疑他从不换洗衣服了。
典故?李白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多想,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袍。他喜爱这样的纤尘不染,纯粹无瑕,儿时喜欢,就不自觉养成了着白袍的习惯,并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缘由。
“因为好看。”李白淡然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赵年无言以对。
“阿年以为呢?”
李白看似随意一问,但是就近来的了解,赵年知道这是某人的傲娇病犯了。端正态度,收起笑脸,赵年故作老成地抱着双臂,语气诚恳地吹起了彩虹屁。
“你穿什么都好看。”
李白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染上眉梢,心情极好的模样。
“阿年,我问的是白袍。”
赵年维持着从容的神态,继续说道。
“白色是好看的,不过以十二郎的风姿,黑衣也足可驾驭。”还很耐脏,省钱,三件换洗,伴你刮风下雨。
李白似是看穿了赵年内心的腹诽,笑而不答。
赵蕤提着一袋药材,递给了李白,并嘱咐着,“这是给你耶娘补身子的药材,可以健体强身。”
“先生费心了。”李白没有过多的客套就收下了。
赵蕤摆了摆手,看向赵年。今日卢月为赵年装扮了一番,仔细梳理的发髻,素淡的麻布襦裙以一条艳丽的丝带系扎着,虽未涂脂抹粉,清爽的模样倒是娇俏,赵蕤愣是生出了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递给了赵年。
“这里是十文钱,有看见心仪之物便买来,不够的先请太白垫付,回家后我们再还他。”
“不必不必,我没有需要买的,赵叔收起来吧。”赵年摇着头,连忙婉拒道。
唐朝不像二十一世纪,她已经成年,有很多方式可以生活。在这里,她弱小得如同蝼蚁,甚至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看不清前路和未来。这种渺茫无望的生活,令她底气不足,她已经接受了太多,就更加无法心安理得的,额外索取其他。
赵蕤不知道应当如何劝导赵年,犹豫之际,卢月自厨房出来,接过了赵蕤手里的烫手山芋,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钱袋里,放入了赵年的包袱中。
“月姨。”赵年带着几分孩子气,抿着嘴嘟囔道。
“出门在外,带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卢月安抚道,摸着赵年的头,很是不舍。这种情绪感染了赵年,她眷恋地伏在卢月怀里,低声说道。
“月姨,药房常用的草药都补上了,水缸填满了,柴也劈好了,你们得空就多歇一歇,不要太劳累,我过两天就回来。”
“不必挂心我们,也不必急着回来,多玩几日。”卢月搂着赵年,声音轻柔。
“好。”赵年搂着卢月不放。
“阿年嗜甜,若是有甜口的点心,就让她买些来吃。”赵蕤也有些伤感,微微侧过身子,对李白说道。
“是。”甚少听见赵蕤说这些琐碎之事,李白觉得稀罕,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听着。
“她爱喝汤,饭食最好添几道素菜,太过荤腥的,阿年吃不惯。”
“弟子知道的,先生宽心。”和赵年相识至今,对她的口味多少也有了解,李白再三保证着。暗自惊叹着赵年受宠的程度,又有些吃味。
先生和师娘可都不曾搭理过我要吃什么零嘴,爱吃什么饭菜的。
赵蕤没有注意到李白的幽怨,拎着水囊,递给了赵年,赵年指了指李白,道。
“赵叔,十二郎带了。”虽然李白的水囊有点小,不过路途并不远,赵年本着减负的守则,说道。
李白勾着嘴角笑着,也不解释,一副全看长辈之言的态度。
“那是太白用来盛酒的,阿年可不要喝错了。”卢月忙不迭解释道。
赵年点点头,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李白的酒?好想尝一尝。
乖巧地收下水囊,身上的行李更显累赘了,李白接过一个包袱,在手上颠了颠,忍不住说道。
“师娘,家里什么都有的。”
赵年垂下头,无端有一种父母接送上下学的途中,被同学撞见的尴尬。想她可是过了成人礼,才来唐朝的,如今在李白面前明晃晃的一个懵懂无知的巨婴宝宝,心情实在复杂。
“这些都是阿年用惯的东西,少不得的。”卢月不以为然道,她还记得赵年初来时的不习惯。如今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几样熟悉的物件,多少还是会有些不便的。
“弟子也是要出门的,先生和师娘怎么也不关心一下弟子的衣物用品,会不会贪凉受寒呢?”李白终于忍不住,冒着酸气道。他出远门时,何时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阿年和你如何一样。”卢月不以为然,眼里满是糙郎君和娇娘子怎么能相提并论。
“师娘实在偏心。”李白满腹委屈。
“不是运了三箱的衣物,怎会着凉?”赵年微微皱着眉头,作出大惑不解的模样。
卢月反问道,“三箱衣物?”
赵蕤摸着胡子,嘴边挂着淡笑。
赵年用力地点点头,想象着李白买买买的模样,戏谑道,“十二郎忒爱打扮了。”
李白挑着眉看向赵年,这小丫头还护起短来了。
“阿年却是一个洒脱不拘的性子。”
赵年磨了磨后槽牙,笑道。
“自然比不得十二郎貌比潘安,连公主也会拜倒在你的风采之下。”
在场三人并不知道赵年此话的深意,只因有一段野史,说李白与玄宗的妹妹似有暧昧,关系非凡。
方才还赞他衣美、人更美,如今又反唇相讥,实在是善变。
“公主如何倒不知,阿年可有倾倒于我?”
赵年想起了先前的对话,不免懊恼自己引火烧身,底气不足,只好干笑道。
“十二郎气度不凡,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俗。”
李白面无表情道,“在阿年心里,我便只是一副好皮囊吗?”
赵年牙一酸,只觉得继续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自暴自弃道,“是我肤浅,是我只看重外在,和你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原来阿年喜爱的只有他的脸?李白心中既是忧伤,又是感慨,个中滋味复杂,竟是无法道尽。
赵年和李白对视了一眼,莫名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渣女的错觉。
“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上路吧,不可再耽搁了。”赵蕤看了看天色,出声道。
李白闻言,行了行礼,说道。
“先生师娘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年的。”两位长辈的心思,他是知道的,自然不能轻视的。
赵蕤拍了拍李白的肩头,不必多说其他,一切尽在心中。
“阿年,你要跟着太白,不可乱跑,知道了吗?”担心完吃穿的问题,卢月又忧心路途的安全,反复叮嘱着。儿行千里母担忧,卢月终于体会了其中的深意。
“月姨,你放心,我一定黏着他不放。”
卢月的双手一顿,压低声音说道,“倒也不必黏着的。”
卢月这小女儿的姿态,赵蕤已是许久未见,费了十足的劲,才憋住笑意。在这种暂别的时候,卢月心绪不定,赵蕤自然也不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惹老伴不快的。
赵年眨了眨眼,不太懂卢月的意思,偏偏李白已经在前方召唤她,来不及多想,赵年如唐朝女子一样屈膝行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挥了挥双臂,再三道别,这才和李白一同离去。
“你慢点,十二郎?”
李白没有回头,却放慢了步伐。
赵年不晓得又是何处得罪了这位,快步跟上。
“怎么不说话?别不理我呀。”
赵年猜想着,过了许久,他们路过初次相识的悬崖,赵年拉着李白的袖子,说道。
“我的口才虽然不是很好,偶尔也有伶俐的时候,以后要是有旁人说你不好,我也一定会为你撑场子,辩得他哑口无言,向你折服的。”
“为什么?”李白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年,心跳快了几拍。
赵年看着李白,似乎对于要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无奈。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
因为你和赵叔、月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