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灵无声瘪嘴，心不甘情不愿。

——要不是你和主人使用相同禁术，需要打探消息，鬼才管你死活。

灵生滑铁卢的罪魁祸首死掉最好。

金色的结界无声地扶起地上身躯。

莲藕节般的肉手一挥，奶娃背后似有山高的金色神像一闪而过，磅礴的灵力从阵眼处争先恐后涌入灵修身体。

昏迷中的洛童凭借本能，疯狂运行灵力填补干涸的丹田海。

沙漠中枯萎的枝条被雨水浇灌，贪婪地吸收来之不易的大自然的馈赠，周身经脉缓缓修复，尸族眉头舒展，吓人的惨白重新红润。

若有似无的呢喃声随风飘散，界灵凑上前仔细甄别，模糊听出疑是“聚腐器”的音节。

好家伙，这是把自己当成普通魔导器了。

谢谢，有被侮辱到。

小本本再记一笔。

004自远处飞奔而来。

界灵心念微动，地板上的身躯随即无影无踪。

“你没事吧？”

红衣少年对着三头身模样的界灵上下其手，恨不得每根头发丝都拿放大镜看。

“我能有什么事？”

这闹腾孩子又想来干什么？

说起来，界灵会打开Z城基地通道，完全是被眼前这名少年闹烦了。

他非要开个快速通道，把成千上百只丧尸送进来，否则就在耳边无时无刻聒噪。

天知道界灵有多想休息，打开结界耗费大量灵力，在修炼元素匮乏的人间，弱化版的身体只能靠长时间的睡眠恢复。

偏偏这孩子得了那人的一点血，可随意进出自己的房间，不受结界影响，那人一不在，少年总能找到机会进来打扰他睡觉。

“真没事？”少年狐疑地盯着界灵，妄想从他脸上看点心虚。

“等等，这是什么？”04抬起界灵的左手，火急火燎：“你受伤了？”

不应该啊，那点伤口不费吹灰之力就修复了。

界灵顺着少年的目光落在左手上。

糟，血迹忘了擦。

“谁伤了你？我去宰了他！”

“没人。”界灵不耐烦：“用得着你？我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你，要有仇早自己报了。”

“我看到结界波动了。”

004面无表情，居高临下。

——我都看见你还想怎么狡辩。

啧，忘记这小孩得到血后也能看见结界。

烦，那人好端端的给人类血干什么啊，没事找事，现在还要找借口搪塞。

“刚才从树上跳下来，甩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破了点皮。”

“我……我……”

界灵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然后一鼓作气、像怕被人听清似的、从牙缝挤出：“我哭了，结界感受到坏心情所以波动。”

“你又哭了？”

一个“又”字将万年器灵的自尊狠狠掷于地上疯狂摩擦。

红衣少年抬手就揉奶娃的头，十足好哥哥的模样：“是哪棵树，我这就把它砍了。”

“谢谢，不用，我自己砍了。而且……他回来了。”

提到那人，少年身体霎时绷紧，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我们赶紧回去，晚了他又该发疯了。”

界灵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最疯的不是你吗？叛逆期的少年。

他毫不客气指出：“不识好歹，换个人胆敢如你这般，骨灰都被他扬了，也就你还活蹦乱跳。”

004咂嘴：“小爷才不怕他，我说的是你，他要发现你偷溜出去还滥用异能肯定生气。”

“每次见你都一副被榨干的样子，老变态指不定做了啥可怖的实践，黑心肝的狗东西净干腌臢事。”·

说罢他像是不愿戳人伤口，径直转身，道：“走吧。”

某自愿打开结界，但由于灵力耗费过多显得奄奄一息的界灵：……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那人确实不是啥好人。

*

五分钟前。

小濯紧紧抱住妞妞和琴长红，等待马上袭来的灼热。

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脑子开始走马观花回顾单薄人生。很神奇，那些他以为永远不会忘的痛苦，大部分都模糊不清了，反倒是为数不多温暖仿佛发生在昨日。

记忆定格在那段他快遗忘的梦境。

曾支撑他度过无数黑暗的“梦”。

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带着罪孽，没想到这样的他，还有做梦的权利。依稀记得，梦里有吃撑的烧鸡、温暖的怀抱、飞起来的风景、迎面吹拂的轻柔的风……还有那双满含笑意惊艳一生的脸。

怎么可能忘记？

他好不容易梦到那样一双惊艳绝伦的眼睛。

笑意冲淡了锐利丹凤眼的疏离感，琥珀色的湖光，深埋包容与宠溺。

从没有人这样看过自己，可他却梦出来了，或许是这个世界看他可怜，送他一个梦。

如果注定要死去，为保护在意的人牺牲，是不是能为他寡淡不被期盼的生命增加一点色彩？

他睁大眼，哪怕烈火灼烧，他也要看着。

没想到，等来了发光的防护罩，这个东西他见过，在唐可身上，时常不受控制闪现。

唐可保护了他？

可是……为什么？

004不是揭发了自己丧尸的身份？

人类……不害怕他了吗？

储存不多的脑子迅速回忆起洛童曾讲过的话：“丧尸只是生病了的人类，为何要带偏见看待？”

他认识的这群人类是会为丧尸争取平等人权的亲和派，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石头的哥哥不就是个例子吗？

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出生相同的唐可从没被抛弃过，唐可也是实验体，他被人类接受了，他保护了自己。唐辛他们一定不希望自己死。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有人朝悬崖边的人伸出手，就可点燃他的希望。

死潭水泛起涟漪，生出碎星。

妞妞在小濯怀里一动不动，丧尸等级压制加上之前喂过血，她乖巧得不像话，意识原始化且年纪小，她对死亡的认知不够清晰，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

但人类总习惯于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人头上。

琴长红还不知道妞妞感染了丧尸病毒，她以为孩子刚见过母亲惨况，吓傻了，稍能动弹的她拖着残破的身子，便忙不迭抱过妞妞，紧紧抱住，希望以此消除孩子的恐惧，或许她自己也需要一个拥抱抵消死里逃生的后怕。

她不由自主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若那时死的是她，独留孩子一个人在世上，像妞妞这般，小濯该多么痛苦，他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妞妞又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她还是个女孩子，末日对女孩来说更加艰难。

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琴长红就这样抱着妞妞，忽略了身后的003。这样能让她暂时逃避，逃避当了她几个月孩子是丧尸的事实。

身份暴露，他不再是她的儿子小濯，而是实验体003。

打在防护罩上的子弹打断她的情绪，同时让他们从思绪里脱身。

有人在攻击唐可的防护罩。

意识到这点003心跳快了几拍，他朝前走几步想要帮忙。防护罩随着他的步子往前挪动，这罩子竟以003为圆心移动。

003立刻刹车，他不能离妞妞和琴长红太远，否则没有防护罩子弹会将她们打穿。

但明晃晃站在原地等同活靶子，唐可的异能能支撑多久他心里没数，还是得尽快转移阵地，找个掩体。003回头跟琴长红商量，问她还能动不，能的话先移动到安全点。

这里离贫民区比较近，那一片是窄乱矮小的房子，有不少子弹从那射出，城墙边高塔上也有几个射击手。剩下不知道的流弹看不出从哪里射出，估计是异能者使用了异能藏匿踪迹。

003上过课，银安说枪支器械有射程范围，距离过于击中目标的难度会大大提升，吉普车后方的钟楼是很好的掩盖体，只是距离有点远，琴长红受伤挪动不方便。

琴长红听到问话，抬头深深看了003一眼：“走吧，我没事，护着妞妞要紧。”

他伸手欲接过妞妞减轻琴长红负担，被她躲过。003愣了下，察觉到什么，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她不重。”言外之意是不让他靠近。

琴长红讨厌丧尸003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垂下眼帘，没说什么，只是召唤更多丧尸护在周围当临时掩体，两孩一大人慢慢往后移动。

发觉他们的意图，异能者大队想要乘胜追击，子弹射击范围有限那就用异能。人影从四面八方汇集，好似黑暗中的终于现身的蟑螂，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为活捉这只丧尸王，杨茂听信周阳平的鬼话，不仅将人解绑了，还把原先占有的武器归还。看到周阳平带队追在异能者大队身后，银安气极反笑，人类的团结脆弱不堪，只能建立在利益之上，否则将付出代价。

他背起枪，视线仔仔细细扫过出生入死的队员们，郑重道：“你们听着，从现在开始十七接任检查队，我不再是你们的队长，我做出的任何行为跟检查队无关，以后的路你们自行决定，抱歉，让你们陷入这种两难境地，出了这栋楼之后，我会跟唐可他们汇合，这是我的个人决定，与你们无关。为划清界线，你们可以选择将我们击毙。”

“队长！”

“队长！”

大家异口同声叫住银安，他们不傻，知道队长做出了选择，选择站在基地对立面，他这一走，不管生与死都不能继续待在Z城基地，此去一别再不相见。

小一红着眼眶大声辩驳：“怎么可能做到！一声队长，一生队长。队长你去哪我去哪，冲锋陷阵，与基地为敌又怎么样，这个破基地我早看不下去了，我们一起去找唐医生，出基地后重新寻个地方。”

“我们能建一个Z城基地，就能建第二个，谁要留在这里被管理层那些糟老头子管着？我跟你走队长！”

“算我一个”

“还有我……”

银安声音稍显哽咽，他问：“大家……都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整齐划一。

银安：“那就干他丫的！”

墨绿色的队服宛若藤蔓嗖一声从窗口拉绳一跃而下，面罩上坚定不移的眼睛透露少年锋芒。

与此同时，固若金汤的防护罩内突然金光一闪，一具锦衣玉袍长发如瀑、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神仙”凭空出现，就躺在小濯脚边。

003条件反射一个肘击，正对“神仙”脸蛋，霎时顿住。

这张脸怎得如此眼熟？

好似……曾出现在他梦里的神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