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意直接越过结界进了烟帐山掌门的屋子。
他对结界和机关十分了解,但是对封印和毒术什么的所知甚少,最熟悉的封印也就是通天墟的隐藏封印了,毕竟长生一族的使命就是守护封印。
不过他也仅仅是知道破了怎么修补,如何打造一个新的封印他根本不明白。好在那封印自从一千五百年前破过一次后到现在都没有再破的征兆,估计还能撑他个几千年。
这烟帐山掌门姓齐,名简,外界都说他做事低调,生活简朴,十分符合他的名字。
简不简朴谢松意不确定,毕竟是外界传言,不过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
进门一张方桌配四个矮凳,再往前就是一张床,床脚摆了两张太师椅和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青瓷瓶,瓶中还有一枝新柳。
桌子对面是一个三层书架,上面摆满了有关毒术的书,左边第三格还放了一只蟾蜍雕像,右边最下面那一格放了一个白色瓷瓶,瓶中也插了一枝新柳。
最中间的格子放着一个低矮的花瓶,瓶中有一棵做盆景的假松。
谢松意施法找千足的信无果后,眯着眼盯了那只蟾蜍雕像半晌,不知从哪捡来一颗石子,将石子投入蟾蜍口中。
“哐当”一声闷响,最下面的白色瓷瓶里也落进一块石子,装有假松的花盆正前方突然伸出一根细长的空竹竿。
竹竿并未吐出什么毒气迷药之类的东西,而是被谢松意第三颗石子堵住了空洞,想吐也吐不出来。
书架对面的墙突然移动,露出里面长长的密道来。
谢松意转身进了密道,墙面重新合上之前依次施法收了三颗石子,机关全部回归到一种静止的状态,此后再无动静。
幽暗狭长的密道里只有谢松意的脚步声,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每每快要灭了,火苗又会死而复生般跳起来,变成橙红色,继而又变得昏黄,继续在将灭与重燃之间反复横跳。
青色的墙缝中长有绿苔,甚至有些地方爬满了藤蔓,这种墙体的材料只有在古兽境才有,火也是。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种火,谢松意心想,他对墙倒并不在意。
以前在古兽境,每家每户用的几乎都是这种火,白凤一族更甚,甚至给这种火取了个名字叫“轮回”。
入灭即是死亡,重燃便是再生。死而再生,是为轮回。
其实这个名字被用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数时间还是直接被叫做“火”。
父亲母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了人间。
给人看病赚的钱并不多,父亲母亲也不介意赚多赚少,把人治好了,比赚到金子都开心。
因为赚的少,所以日常开销基本都是用他们在妖族的资产,街坊邻居见他们一家花的比赚的多,难免心生疑惑。
直到某年物价飞涨,蜡烛都要买不起了,邻居大婶却看到母亲伴着烛光帮隔壁院子卖饼的大娘缝冬衣,第二天早上起来屋内烛火依旧亮着,不觉心生疑惑。
第二天药铺特意关门,等父亲把那些银锭带回来再开张,不料被邻居大婶看见,此后街坊里就流传着他们一家家底厚实的说法。
不过这说法也没错。
他们家的确不缺钱,以至于后来邻居们调戏说不知是父亲母亲哪家的大家公子小姐,放着好好的家产不要来这穷乡僻壤开药铺,也赚不了几个钱时,父亲母亲只是笑而不答。
父亲偶尔会说,家财万贯不如救人一命,但求世上无人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父亲的理念向来如此,万事万物唯命当重,既然要行医治病,自当救人为本不论地位贫富。
对妖来说,杀戮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甚至一时起意就会害死诸多无辜,杀孽越重,妖气越重。
他是妖,有妖气是无法避免的,所以父亲母亲决定带他在人间生活。
他们希望自己能在凡尘烟火中摆脱杀戮的桎梏,不再受困于几乎所有妖都无法摆脱的阴影。
想摆脱其实也有法子,但付出的代价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所以他想,或许没了妖气,或许妖气成了灵力,自己就会真的不辜负父亲母亲的期许——即使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密道很长,谢松意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时,也才走了一半的路。但他不知道,在外面的林鹤眠,早就偷偷跟着齐简进来了。
见清他们的会开完,林鹤眠怕他出事,和师父告别后,用了个不知从哪学的法术跟着齐简进了卧房,一路都没被发现。
齐简进了卧房发现房间里有异常,当即把所有机关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机关没有问题后,他还是不放心,用力踩了一下蟾蜍正下方第五块地砖,墙面瞬间开始移动,林鹤眠偷偷跟着他进了密道。
这密道里的墙倒是从未见过,出于好奇,林鹤眠偷偷在墙上摸了一下,结果一手灰,他随便甩甩手,就当灰不存在了,心里却在吐槽这墙真脏。
密道里的谢松意前脚刚看到密室入口,后脚就发觉有人过来了。
出于警惕,他抬手要打,但被身后那人躲了过去,待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有些惊讶,却并未开口。
结果林鹤眠以为他要喊出声,把人抵到一边的墙上捂住了他的嘴,还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做完手势,林鹤眠又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灵气聚成的光点散在四周,谢松意便跟着林鹤眠一起匿了身形。
林鹤眠煞有介事盯着密道远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袭黑衣,肩上趴着一只通体发红的蝎子,蝎尾一左一右来回晃动,像是在驱赶蚊虫。
手背突然被一个冰凉的大手盖上,林鹤眠看向手背,发现谢松意正将他那只捂着对方嘴的手拿开,脸上还带着几分嫌弃。
林鹤眠:“???”
又怎么了这是?
这下轮到林鹤眠百思不得其解了,而后他突然想起,刚才来的时候他出于好奇摸了一把墙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谢公子应该是蹭到灰了,甚至可能吸到了。
而且,这墙很脏,他还把谢松意抵在墙上……
林鹤眠突然觉得自己没被一巴掌打飞已经够幸运了,他触电般弹开身体,很乖巧的站在一旁,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尤其是捂谢松意一嘴灰的事。
好在谢松意也就是皱了下眉头,没和他计较,但耷拉下来的脸表明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齐简进了密室,二人紧随其后,眼瞅着齐简从密室最里面那个书架上拿出一叠信封。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信封只是看了署名便放在一旁,不知看到第几封信,他突然停下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信没丢也没被调包后,才长舒一口气把信装了回去。
待齐简走了,二人走到他原来的位置,林鹤眠试着去拿那一叠信封。
不料书架后面的墙突然转动,一根绿藤从里面伸出来想要缠住他,林鹤眠反应快,躲过绿藤的攻击,藤蔓打在另一侧的书架上,木质书架直接被打成两半。
书哗啦啦的砸下来,木板被书压着,有些地方落了一地的木屑。
“糟了。”谢松意施法砍断藤蔓,将林鹤眠推离书架,收了他用来屏蔽气息和隐匿身形的法术,“你先走,我拖住他,你别卷入这件事。”
林鹤眠倒也听话,不料刚准备走,齐简身后便跟着一群目光呆滞的修士,而自己身上的法术也被人收回。
“林少侠,怎么和妖物一起来我烟帐山做偷鸡摸狗之事了?”
齐简的声音由远及近,面前的密道就那么窄,此刻站满了一群修士,哪里还有林鹤眠的落脚之处。
“我倒是想走,前面没路啊。”
林鹤眠退到谢松意身边,谢松意冷冷盯着那群修士,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那就杀出一条路。”
杀出一条路?
林鹤眠心说对你来说挺简单的,对我来说要人命啊,这老头身后全是尸傀!
虽然林少侠对自己杀出一条路不抱信心,但还是召出自己的剑,把簪子丢给谢松意。
他可以是废物,但他有谢松意。
齐简肩上的蝎子突然甩了一下尾巴,林鹤眠有一瞬的失神,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谢松意挡在自己身前,已经撂倒一片尸傀了。
“不舒服?”谢松意斩断尸愧头颅,回过头问他。
林鹤眠摇摇头,挽了个剑花,刚抬脚却是一阵晕眩,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齐简已经冲过来了,谢松意要打尸傀还要打齐简,同时还要保证他的安全,打架基本全程围着他转。
剑刃碰撞发出的声音让林鹤眠短暂清醒,齐简肩上的蝎子依旧在晃尾巴。
林鹤眠抬手将一旁要袭来的尸傀腰斩,冲谢松意道:“杀了那只蝎子!”
谢松意抬眸,那蝎子却像能听懂人话似的,从齐简身上跳下来,径直钻进书架后的阵中。
谢松意并不想使出全力,这样只会让他暴露身份,装菜也就装的比林鹤眠强一点。
“能追么?”谢松意再次挡下齐简的攻击,问林鹤眠。
林鹤眠追着蝎子就进了法阵,回了他一句:“能追!记得找我。”
书架连着墙合上了,严丝合缝的,若这墙一直不动,根本就看不出它是一扇门。
林鹤眠走了,谢松意也不装了。
强大的妖力自他体内溢出,手中那把剑也散发出黑色的不详之气,齐简身后的尸傀被这浓厚的杀戮之气吓得撒腿就跑。
谢松意一个眼神,古兽威压直接将这些尸傀压成齑粉。
齐简施法抵御谢松意的威压,但谢松意只是将尸傀尽数剿灭便收了威压。
“我不会杀你,但那些毒术也不该留在你这里。”谢松意收了剑,施法拿回所有信封,“灵蝎一族的毒术,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镇宗毒兽都要和妖融为一体才能被炼化,你又为何会觉得自己和那些宗门弟子没有妖辅佐便能完全掌握?”
齐简自知不是谢松意的对手,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送死,如此强大的威压他前所未见,谢松意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他皱眉盯了谢松意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
谢松意转身走向书架后面的墙,踏进法阵的前一秒,他回过头来,瞥了齐简一眼。
齐简本以为他要开口,但声音却在谢松意踏进法阵后才传出来。
那声音清冷,其中还不乏几分威严,齐简只听到一句话。
“我是这世间唯一寿同日月,亘古不灭的存在。”
长生。
这两个字在齐简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诧异的看着书架后那面已经没了动静的墙,手心不自觉的沁出汗来,背后更是一阵寒意。
怪不得他找不到杀了镇宗毒兽的人,原来谢松意杀它时,将毒兽与宗门的联系斩断了。
这镇宗毒兽本质是妖,随便斩断一个妖和宗门的联系,对长生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况且他用的剑还是那把玉琳琅。
齐简呆滞的将目光移向书架后面的墙,突然笑起来,自己苦心经营才让烟帐山走到这一步,却终究是抵不过与生俱来的实力。
那种天生的强大,可以睥睨一切的资本,从来不属于烟帐山这些炼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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