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林鹤眠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知情,他追到阵中就没再见到那只蝎子的踪影,怎么找都找不到。
说来也怪,这阵里竟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齐简的后花园呢。
林鹤眠心想。
他越想越不对,这阵里是完全封闭的,若是眼前的花草都是幻境,那么他早应该看出来了,但他现在却看不出来。
而且,林鹤眠走到一条河流旁停下脚步,草丛里隐隐能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林鹤眠用剑拨开草丛,发现一根肋骨长在地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前走了几百米,又在草丛下发现一根肋骨,他继续走,又看到一根肋骨。
最初的想法就此印证,这法阵连接的根本不是什么后花园,而是传闻中的“遗迹”。
遗迹分为“大妖”和“古兽”两种,它并非建筑,而是妖死后被巨大化的本体的尸体,里面通常是一片草地或者荒漠,河流也并非真正的河流,而是它们生前的记忆。
妖族有自己独特的处理同类尸体的法子,听说最初是火化,但后来用了另一种方法,至于什么法子,林鹤眠也不清楚。
但既然尸体能成为遗迹,那就说明这只妖生前修为不低,但既是妖,又怎会和烟帐山的阵法连在一起?
林鹤眠将目光投向那条河流,心说或许可以通过这只妖的记忆看一看。
所在河流的位置和能看到的记忆也有关系,林鹤眠直接走到河流尽头,他踩在水面上,周围的场景突然变化,一望无际的花园变成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宅子。
宅子周围挂着大红灯笼,檐上残雪未消,灯笼一照,白玉般的雪竟生出一种暖黄色来。
院中有一棵红梅,花开的特别好,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顾的。
但林鹤眠觉得这段记忆不像是对方最后的记忆,刚想离开,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那是谢松意。
紧接着,谢松意身后跳出一个人,那人林鹤眠也认得,是泛月。
谢松意和泛月一起朝他走过来,竟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鹤眠转身,发现自己身后站着老板,大门前又走进一个人,手里还带着几个包裹,老板见了,笑道:“怎么还给我送礼来了?”
那人也笑:“松意说人间过年都是这样,就给你带了几份礼。”
老板无奈叹气:“松意自幼便在人间生活,做事都是按人间规矩来的,哪能听他一句话就改了主意,按照妖族的规矩来便是。”
老板吩咐侍女收了送来的礼,刚要再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怎么了这是?”屋内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剑目星眉,眼神凌厉,但看向老板时却总会带着一丝温柔,“今天都不见你对我说几句话,琅风这孩子一来,说了这么多。”
“我看你也就整天惦记着我说几句话了,连这种醋都吃。”老板又叹气,“罢了,都进来吧,饭已经备好了。”
那人被老板这么说倒也不恼,只是笑笑,待谢松意一行人都进去了,自己才进了屋掩上房门。
林鹤眠穿过房门进去,里面正有说有笑。
“等过了年,我给松意造一把剑,白玉为柄,才配得上他。”这话是琅风说的。
“哥,我也要。”这是泛月。
自己妹妹都发话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琅风笑着说:“好,给你也造一把。”
老板只是笑着看他们聊,偶尔停下筷子喝酒,喝完酒盘子里的菜就满了,都是他吃的比较多的。
林鹤眠心想许是他爱吃这些菜,所以那人给他夹了很多。
毕竟是过年,压岁钱当然也不能少,菜吃了一半,老板便放下筷子,许是因为有些醉了,懒得动弹,冲身边那人道:“阿璟,帮我把我放在屋里的那几份压岁钱拿过来吧。”
被唤作阿璟的人起身要走,却瞥见老板泛红的脸颊,临走前将他面前的酒盅拿走了。
压岁钱拿过来,递到三个孩子面前,琅风本是要拒绝的,但他看了老板一眼,顿了片刻,又收下了。
泛月偷偷笑他,对谢松意小声说:“我哥真是的,老板都一千两百多岁了,怎么算他都是小孩,该收就收嘛,居然还犹豫,说好的入乡随俗呢。”
谢松意低声道:“琅风哥入的不彻底。”
林鹤眠也笑,心说这泛月的哥哥确实入乡随俗入的有点不彻底。
不对,等会,老板多少岁?!
一千两百多???
那谢松意他们不得给他叫太太太爷爷啊!
林少侠被这个年龄差惊到说不出话。
他扫了老板一眼,又看向阿璟,然后将谢松意他们一一打量了一番,恍惚间竟生出一种跨越时间的感觉。
他身处琅风的记忆之中,怎么不算一种跨越时间呢。
只不过他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以前的谢松意和老板,还有如今那个随意任性的泛月。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林鹤眠从屋里迈出去,周围的场景顿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看到什么了?”
谢松意朝林鹤眠走来,林鹤眠走上河岸,道:“你和老板他们在过年。”
谢松意闻言,有些发怔。
过年啊,那年是他唯一一次去找老板过年,也是最后一次。
谢松意出神片刻,随后便笑起来,道:“你还挺会选,但凡换个地方都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
“那我试试?”林鹤眠已经抬起一只脚。
谢松意拦着他,道:“别试了,把这尸体带回去吧。”
林鹤眠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又想起那位名为琅风的妖,似乎还想再问什么,最终却没开口,而是将尸体收了。
尸体被收回,四周变得一片荒凉。
“泛月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找不到尸体。”
谢松意突然开口,林鹤眠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忘了谢松意总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妖跟有读心术似的啊!
不过他也真是佩服自己,说是来给拜长生的人收尸的,结果要收的尸体没收,反而收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成精的店小二的尸体和一只妖的尸体。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尸体,而且总不能看着人家没人收尸,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林鹤眠努力安慰自己。
他忽然想起琅风口中那把白玉为柄的剑,扭头看向谢松意,问道:“你那把剑……”
谢松意依旧记得当年说的话,林鹤眠提起他的剑,要问的也不外乎那几种,便一起说了:“是他造的,叫玉琳琅。”
林鹤眠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琅风说谢松意要配这种剑,不知他的剑又是何模样,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剑。
记忆中的谢松意那时应该还没有遭遇变故,如果他的生活可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那三百年的孤寂,也就不会存在了,他也不会说出那句“习惯了”。
林鹤眠不是很喜欢这三个字,因为它将一些不该由谢松意承受的苦难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明明不该由他来承受的。
可说到底,命运无常,像谢松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不喜欢这样。
法阵中一片荒芜,林鹤眠和谢松意走在这一片莽苍之内颇为显眼。
那蝎子找不到,想来应该是逃出去了,林鹤眠干脆不找。
本来都要出法阵了,结果半路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林鹤眠差点被砸到,匆忙闪身躲开。
谢松意看到有东西掉下来,后退一步,生怕砸到自己。
“嘶——”掉下来的姑娘揉了揉被摔到的胳膊肘,倒吸一口凉气,揉完她才抬起头,冲林鹤眠道:“疼了死我。林鹤眠,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用我教的隐身术跟踪掌门,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
“我也不会别的隐身术了,富贵险中求嘛。我说宁然大小姐,咱消消气行吗?”
“我消个屁!”
宁然几乎要骂出来,但她看到一旁的谢松意,想着给林鹤眠留点面子,也就把脏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既然你们都到这阵里了,那一定见过他那群尸傀了吧?厉害吗,他炼的尸愧会放毒吗?”
林鹤眠:“……”
他都没杀几个怎么知道厉不厉害。
谢松意:“……”
为什么这姑娘的关注点这么奇怪。
林鹤眠不忍灭掉宁然眼里那种初生孩童般纯真好奇的目光,伸出食指指向谢松意,道:“问他,我就是来找蝎子的,尸傀全是他杀的。”
宁然把目光落到谢松意脸上,没想到谢松意只是回了一句:“杀的太快,不清楚。”
宁然摆摆手,刚才那种好奇的目光顷刻散去,转而成了一脸的不屑:“我还以为掌门大费周章的炼尸傀能炼出个什么好东西来呢,没想到这么弱。”
林鹤眠心说你要是知道谢松意有多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尸傀被杀那是因为它们弱吗?分明是因为谢松意强,对咱俩来说打一群得半条小命都不保!
其实林鹤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谢松意到底有多强,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虽然谢松意实力不详,但好就好在这家伙遇强则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吃亏。
谢松意倒对宁然的吐槽毫不在意,他更在意那句“我以为”。
因为这说明宁然知道齐简在练尸傀。
“你知道他在炼尸傀,为何还要留在烟帐山,不怕他有朝一日把你也炼了,让你死了都不得安生?”谢松意问道。
“有几位长老护着我,我不会有事,哪怕将来死了也不会被掌门挖坟的。”宁然十分淡定,“他说过好多次要把我逐出师门,但有长老们在,他从未把这句话付诸实践。”
“再说了,他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不得搞点他的黑料偷偷藏着嘛。等哪天长老们都护不住我了,我把这黑料一爆,让他引起公愤,最后要么他死我活,要么同归于尽,反正谁都别想好过。”
林鹤眠觉得她这句话特别有道理,思路清晰逻辑通顺,为什么当初他不藏点自己师父的黑料?
林鹤眠有些后悔了。
但凡藏点他师父的黑料,说不定就能少被罚一次呢。
谢松意挑眉,他知道林鹤眠在想什么,就是不知道这想法是该夸还是该骂。
什么叫孝出强大,看看,这不就是嘛!
想来这个叫宁然的姑娘就是林鹤眠说的那位朋友了,这俩人能成为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松意转身离开,他并不想参与两个小孩子的孝子之争。
林鹤眠见他离开,抬脚跟上,还不忘招呼宁然一起:“我师兄走了,快跟上。”
“师兄?”宁然不解,但依旧跟着林鹤眠走了,“你们烟帐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是一号妖物,林鹤眠心想。
总不能告诉宁然他瞒着师父偷偷认了个师兄,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早有了,只是藏的比较深,你可别说出去,我师父可疼我这个师兄了。”
见清要是知道他的好徒儿背地里说这种话,怕不是得气出病来。
背着他认师兄就算了,认的还是谢松意,你敢认,他敢收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