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一怔:“你是说,聂逢打伤了你?”
她一直以为顾城是因为救她才受了伤,才会提出要照顾他,却没有想到他这伤是因为聂逢。
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聂逢怎么会对顾城出手?
顾城见她满脸疑惑,又道:“算伤了我,也是救了我。”
这下萧灵更疑惑了。
火苗噼啪作响,顾城道:“萧敏之,我的手臂并非因你而伤,你也不必因愧疚留下照顾我,回去吧。”
萧灵指尖转着茶盏,她喝完最后一口茶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冷血似的,既然我说要照顾你,那我说到做到,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初冬时节,天气十分寒冷,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外头又天寒地冻,她才不想这会儿走那么远的路下山去。
顾城道:“我院中无空屋,房中也无多的被褥。”
明显下的逐客令。
萧灵却无赖般往垫子上一躺,枕着手臂道:“无妨,这炭火盆边暖和得很,我睡这里就行!”
顾城沉声道:“像什么话?起来!”
萧灵干脆闭目,道:“啊,睡着了,师兄晚安。”
顾城:“……”
萧灵做好了被顾城拎着丢出去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顾城在她身侧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过了片刻,一件厚厚的斗篷盖在萧灵身上。
萧灵闭目,勾着唇角,心道看来大师兄果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她舒服地裹着斗篷,暖暖和和地睡了。
也许因为伤臂疼痛,又也许因屋里有其他人在的缘故,顾城这一晚睡得十分不踏实。
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有动静便醒了,睁开眼见萧灵披头散发坐在炭火盆边,裹着斗篷往里丢木炭,把火生旺了倒头又继续睡了。
天亮之后,顾城醒来时屋子里还是暖烘烘的,他没有赖床的习惯,虽然一夜没有睡好,也还是起身去洗漱,路过竹床时,叫萧灵起床。
萧灵撑着沉重的眼皮站在院子里用冷水洗脸,同时在心中盘算着请假的可能性。
一个弟子端着早饭进了院子,萧灵抬头看见来人,冲对方礼貌地笑了笑。
那弟子见到一个外室弟子衣冠不整地站在院中冲他微笑,顿时愣住,满心疑惑地冲那人点了点头,端着早饭进了屋。
正纳闷为什么这人会在大师兄院中时,就听见顾城道:“过来,替我系带。”
那弟子放下早饭,正要过去,顾城拢着衣袖抬头见到来人,淡淡道:“不是叫你,下去吧。”
弟子应了声是,告辞离开。
才走进院子,就听见顾城扬声道:“萧敏之!”
“来了,”萧灵舒展着手臂,打着呵欠低声道:“真是没人性……折腾了那么晚,这才睡了两个时辰……”
弟子顿时瞪大眼,回头看向那白衣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屋中,萧灵替顾城系好衣带,两人便在竹床上坐下吃饭。
顾城替萧灵盛了粥,萧灵接过来道了谢,困倦地吃着早饭。
萧灵托着腮正要往嘴里送粥,顾城敲了敲桌子道:“坐好!”
萧灵坐直了一些,一脸憔悴地看向顾城道:“我觉得我病了……一定是昨晚着凉了,我可能要请半天假,休息一下。”
今早是章先生的课,她还欠着章先生一百遍龟甲灼卜呢!
顾城道:“林大夫上午过来,让他替你看看。”
萧灵心中一喜道:“不用,我睡一觉便好。”
顾城放下筷子,道:“若真病了,准你一日假。若是装的,戒律堂领罚。”
一听到戒律堂三个字,萧灵立刻道:“我可能是饿的,吃了几口粥,突然觉得好多了……”
*
萧灵回到上卯院的时候,聂逢正往随身的小布带里挑拣木头,见她回来,道:“还以为你淹死在洗澡桶里了。”
萧灵讪笑,将玉佩递还给他。
聂逢将玉佩系在腰间,路过萧灵身边时,问道:“昨晚在顾城屋里睡的?”
萧灵想到聂逢和顾城的关系,顿时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聂逢哼道:“闻到了。”
萧灵无语,这人狗鼻子吧?
聂逢才走,周梓寒就进来了,进屋第一句话就问道:“敏之,你昨晚龟甲灼卜抄完了没有?”
萧灵收拾昨天抄的龟甲灼卜,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十几张。
周梓寒忍不住想要扶额:“一个晚上你才抄了这么点儿?”
萧灵讪笑。
“早说我昨天就让人把你的这份也抄了。”周梓寒说着从书里抽出一沓纸来,从中分了一半给萧灵,“拿去,一人一半。”
“不要。”萧灵道,“只罚我一人总好过我们都受罚,能保一个是一个。”
果不其然,章平拿到她那沓薄薄的纸就发了脾气,罚萧灵去廊下站着听课。
萧灵昨晚本就没有睡好,被撵出来晒着太阳更是困意来袭,没站多久就直打呵欠,她从打开的窗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章平正在讲解一道符文的作用,半晌都没有往外看一眼。
萧灵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缓缓挪到最后一个窗边,趁章平不注意,转身溜了。
一直到晌午,周梓寒才在上卯院的西厢找到萧灵,找到的时候他险些被气到晕厥。
章平发现萧灵不见了的第一时间就让周梓寒去找,说是找不到人就一并受罚,周梓寒找了他们平日去的许多地方,怎么都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胆子大到会房睡觉。
萧灵觉也补得差不多了,听周梓寒说完,十分淡定地安慰他,甚至还拉了他去吃了午饭,才独自去章平那领罚。
周梓寒不放心,在章平的院子外头徘徊了好一会儿,正打算偷摸溜进去看看情况,就见萧灵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周梓寒震惊:“章先生放过你了?”
萧灵摇摇头,拢着袖子往外走。
“不会是叫你去戒律堂领罚吧?”周梓寒十分担心,要知道进了戒律堂受的罪可比抄书可怕多了。
萧灵道:“没有。就是限我三天内把龟甲灼卜背熟了,然后把所有学过符咒的符全默一遍。”
周梓寒惊讶:“就这样?”
“就这样。”
“章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萧灵挑眉,给了周梓寒一个神秘兮兮的眼神,道:“走了,上课去也!”
*
傍晚时分,萧灵才进了上卯院,就有弟子追上来说是大师兄叫他。
萧灵到了顾城在外室弟子院的居所。
屋里生了炭火盆,将寒冷抵挡门外,萧灵一进屋,就见顾城正用左手写字。
萧灵道:“大师兄,你找我?”
顾城头也不抬,冷冷道:“门口站着去。”
萧灵听出顾城语气中的不悦,心道恐怕是自己进来得太莽撞,不符合仙门礼节,便转身出去,走到门口,行礼道:“大师兄。”
廊下左右都有一道小门,此时小门未关,寒风呼啸,萧灵搓了搓手,扬声道:“大师兄?”
顾城道;“就站在那,思过。”
萧灵明白了,但她没想到章先生告状告得这么快。
外头实在是冷,顾城不让萧灵进屋,萧灵也没敢走,毕竟整个清城山只有顾城是实打实让她受过皮肉之苦的,她多少有点怵他。
又过了有半个时辰,外头的天黑了下来,有弟子进院子点亮了廊下的灯。
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投下一小片光影,顾城偶尔抬头,便见萧灵站在那一小片光里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拢着袖子沉默地站在那。
终于,顾城停了笔,道:“过来,磨墨。”
萧灵站在廊下吹了半晌的风,冻得身子都要冷透了。
一进屋,热气烘得萧灵指尖发麻,她站在桌边拿起墨条磨墨。
顾城放下笔,问道:“我听说你今日上午逃了章先生的课,是为了照顾我?”
就知道是为了这事……
萧灵实话实说道:“骗他的。是我太困了,回去补了一觉。”
顾城蹙眉,明明犯了错,竟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萧灵见顾城脸色沉了下去,立刻道:“大师兄,我错了……”说罢开始了一轮深刻的检讨,其内容之深刻,认错之真诚。
“——我的思想站位还有待提高,以后我将严格按照清城山门规监督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萧灵一口气背完了之前写得若干检查中的一篇。
顾城:“……”
萧灵见顾城半晌没说话,估摸着他正在找自己话中疏漏,便以进为退道:“大师兄若是想要怎么罚我都行,我这就去戒律堂领罚去。”
就在萧灵转身要走时,顾城终于开口道:“这次先记下,若再犯,必将严惩。”
萧灵勾了勾唇角,这才转过身去,一本正经行礼道:“敏之谨记。”
顾城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你该知道,玉佩代表着清城山弟子身份。”
萧灵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顾城却只道:“拿回去,下回若再不要,到我这里便碎了它。”
萧灵道了声是。
“但你对章先生撒谎之事,必须罚。” 顾城道,“便如你所愿,自今日起至我伤愈,我的饮食起居,由你照顾。”
顾城说完,就见萧灵欲言又止,他道:“不服?”
“不是,”萧灵问道,“那是不是你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
“不然?”
萧灵又问:“大师兄是不是除了当值,其他时间都住主院?”
“是又如何?”
萧灵喜道:“那这期间,我是不是能随意使用内室弟子院的浴室了?”
“……萧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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