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是夜,时序赶回了凌云客栈,不见盛熙叶几人,她断不能交出孩子。掌柜的见时序抱着孩子,略一思索近日纷争,吓得留下来也不是,赶出去也不是,哆哆嗦嗦半天,牙齿缝里硬是挤不出一个字。

时序单手抱着孩子,单手交付银两,道:“掌柜的,你放心,横竖我不会连累你。”

张掌柜满脸褶子都要挤出水来,道:“小姑娘,我这庙小,容不下你手中这尊大佛,求你快些走吧,这几日的房钱我不要了。”

掌柜手中的风灯忽然明灭,时序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松香,澄净温润,像是多年以前路过山间风吹起露水的味道。

掌柜的还在与时序僵持,时序很想回头却不能,直到臂膀触碰到了那人的衣袖,影子圈进了那人的怀中。

“我来吧。”

问今自然而然接过孩子,并把银子甩给掌柜的,道:“掌柜的,眼下我们就是走了,你也未必脱得了干系。把钱拿好,躲到后院去,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好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张掌柜如蒙大赦,两条腿走得直打转,一溜烟跑了。诺大客栈,只留下时序与问今。

时序才要开口,问今道:“熙叶师妹还有舒青都很平安。”

时序点点头,道:“以柳家的能力,不多久便会来这,不过有柳渭交涉,他知我是冤枉的,不会为难我。你快些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问今霍地握紧了时序的手臂,道:“你我之间,何时就怕连累了?”

“有人来了。”

时序听得外面脚步细碎,望向门口,果然有几人人悄然而入,竟是柳沛然并柳家弟子。

“你便是时序?。”

刘沛然扫了一眼时序,又打量了几眼问今,道:“难怪岭山派没落了,连问今好好的掌门不做,要做这偷贼的情郎,哈哈哈哈。”

时序偷偷唤出胡鹊剑,藏于身后,问道:“你来做什么?”

柳沛然也不啰嗦,道:“自然是带我侄儿回家,你最好现在把孩子给我,否则我兄长定然要将你生吞活剥。”

“你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我千辛万苦替柳掌门找回了孩子,他感激我还来不及,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日分明是你伙同他人带走了孩子,各大门派谁人不知?”

“那你可有人证物证?”

“今日将你擒回去,便是人证。”

即便柳家查出了时序的踪迹,断不会派柳沛然偷摸地来,这其中的猫腻时序一时想不明白,但只要不把孩子交还给她,柳沛然再多心计也无用。

于是移步半边,拿出胡鹊剑,道:“凭你?”

柳沛然陡然变了脸色,她是记得时序的,小小年纪不怕死,不服输,如今还涨了功夫。若是以前,她倒是很乐意将其收入麾下做死士。不过如今的情势,她只想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凭我自然不能了,凭他你看可否?”

思林被一柳家弟子拖了进来,闭着眼睛,形容枯槁。

时序轻轻换了一声师兄,思林有所感知,伸手走来,扑通一声撞上了廊柱。

思林的眼睛是空的。

柳沛然不以为意,道:“他不听话,炼的丹不好用,眼睛留着也没用。”

时序持剑的手忍不住抖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她再也没办法冷静。

顷刻,胡鹊剑的剑峰便抵在了歆然心口,隔着重重锦衣织料,歆然仍就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恐惧,只差一寸,铁器就会刺破心口。

“你,敢么?”

无需会意,思林的喉口也横着一把匕首。

“时序,还不是时候。”

问今按下时序的剑,熟睡的婴儿忽然啼哭起来。柳沛然整了整衣襟,道:“我也不为难你,把孩子给我,我便将他活着还你。”

时序面色铁青,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柳沛然。

柳沛然更得意了,一只手搭在思林肩上,道:“怎么,你不信我?那思林可惨了咯。”

柳沛然说着,手在思林脸上抚弄,慢慢游移到耳根。

“住手,把我师兄解开,我将孩子给你。”

时序见那人松开了思林手上的绳子,腿如注铅,一步一步上前,心中泣血,哽咽不能言语。

柳沛然接过孩子,眼中柔情顷刻化为寒冰,举起孩子,愤然发力,就要将其摔死。

下一息,柳楚原于半空接住孩子,一掌推开了柳沛然。柳沛然一时呆愣,回转过来,道:“你疯了,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干什么吃的!”

柳楚原先是盖住孩子的脸,不紧不慢撕下人皮面具,道:“姑姑,你可看清楚我是谁?”

“怎么会是你?”柳沛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里慌张看向一旁的柳含,“你不是说他还不知时序到了何处吗?”

柳含哪敢再分辨什么,直接跪下,道:“公子,是我将消息带给王妃的。可是公子,此子一日不除,公子在柳家始终如履薄冰。不如趁此机会,赶尽杀绝,将祸水都推到蜀山弟子身上。公子不忍心杀害手足,掌门却会除了公子。”

“是啊,是啊,渭儿,我做姑姑的,一心只为了你,只要这孩子没了,柳家一切都是你的。”

柳沛然赔上一脸笑,柳渭并不领情,侧过身去,只是将柳含扶了起来,道:“你为何如此?”

“公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后悔今日之事,我只后悔筹谋不当,未能成事。”

“起来吧,你若再敢私自举事,就别叫我公子了。”

“是。”

柳沛然理了理鬓发,道:“罢了,罢了,今日是我好心办坏事,你不领情,我就先走了。”

“姑姑稍候,”柳渭瞧着刘沛然的影子在地上拉出一条长线,想到一句老话:放长线钓大鱼,如今有些鱼太蠢,不放线便自个儿上钩了。

“来人,柳容妃带回去。”

话音才落,两队柳家弟子等门而入,将柳沛然绑了起来。

“柳渭,我是为你好,你要做什么?”

“姑姑,何必自欺欺人,你扶持我,说到底是为了继续在柳家指手画脚,你若是选择了柳平,那便要除了我,不是吗?”

柳沛然还要分辨,柳渭神色疲乏,懒得听了,朝柳含递了个眼色,刘沛然的嘴便被堵上了。

“公子,带回去如何处置?”

柳渭伸了个懒腰,道:“你方才都看见了,我好不容易找到柳平,柳容妃却要一下摔死,把她交给父亲,我们等着看戏便是。”

柳含押着柳沛然走了,柳渭回头看时,已不见时序几人的身影。他似乎,总会对蜀山的人心软。可惜即使当着蜀山弟子,该杀的人,该做的事,他一样都没少做。

——

“小时序,你来看我了。”

思林个子很高,坐在这里就像放了个风箱,高大架子之内,是毫无血肉的几根骨头,仿佛一根手指都足以让他倒下。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挤出了微笑,可在时序看来,这无非是在宽慰她。

时序不知怎样才能忍住不哭,她每每咽下一口气,试着开口,哽咽声便顺着眼泪一起来了。在试了多次以后,她嗓子干痒发疼,终于听不出哭腔,于是开口道:

“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本来可以早些找到你的,哪怕只是早一个晚上。我……”

时序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小时序,你别哭啊。”

思林的手在半空摸索,时序握住这双手,道:“师兄,我在这,我不哭了。”

“小时序,师父好吗?”

“师父很好,师姐也很好。”

思林点点头,道:“我以后在不能炼丹了,这是最后我留的丹药,四粒归元丹,留给师父,你,还有思玉,你帮我给他们带去。还有一粒,还有一粒,是多出来的,给问今师弟。”

思林说着,掏出丹药放在桌子上,时序直接塞回去,道:“师兄,你要送东西,就自己回蜀山送去,我不揽这个活。”

“可是小时序,我杀了人,不可以再回蜀山。你们拿着药就快走,我怕柳沛然再找回来。”

“师兄,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回蜀山,”时序抽了抽鼻子,“柳则的死不怪你,况且柳沛然折磨你成如今这样,也该够了。”

思林抬起空洞的眼,呆呆地望向时序:“我还可以回蜀山吗?”

时序一下子像被针刺了一般,道:“师兄,你当然可以回蜀山了,你已经赎清罪了,师父还在等你。”

思林久违笑了一下,道:“好,我以后就守在师父身边,哪都不去。”

“嗯嗯,”时序用力握了握思林的手,“师兄,以后我们都守在师父身边,哪都不去。”

思林许是激动,眼睛流出两行血水,时序用手擦了,道:“师兄,你好好歇息,我们明日就出发。”

时序见思林神色平稳,掩门出去,依旧不敢走远,只是坐在门口。手上的血迹还未干,她心里一阵酸涩,再要哭,又觉得太软弱,索性将头埋在膝盖里,逼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问今不知何时也坐了下来,离时序很近,近到时序感受到了他的温热。时序其实早就不生问今的气了,她只是不知改用何种方式与问今相处,有些时候,捅破窗户纸未必是好事。何况她还觊觎着问今,这样一想,便只好冷冷的。

只是此刻,她好累,好冷,好像靠着问今坐一会儿。

“问今?”

时序抬头,发觉问今从未移开过眼神,问今看着她,像在看初春的雪,问今的眼神似乎在说:就算要融化,那可不可以晚些?

在这一刻,在所有悲苦都得到暂缓,所有快乐都无法积淀的这一刻,时序忽然很想吻问今。

毕竟,问今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的唇,润的,红的,近在咫尺。

“时序,别动。”

问今说完这句话,看雪的眼神化作了涌动的深邃,只见他脱下外袍,披在了时序身上,手护着时序两肩,道:

“起风了,容我僭越一回”

“起风了,也容我僭越一回。”

时序在心里这样想着,全身心地靠住了问今,冷一点一点消散,心理上的累化作了身体的上的疲惫,沉沉睡去了。

高楼风起,两个人相互依偎,醒着的那个人落了一个吻在怀中人的额上。

如同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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