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熙叶对舒掌门印象极好,会做生意,说话爽快,对谁都一副笑脸,是以欣然接受。
只是一进门,便被眼前之景震住了,五张青夔皮,一副腾云瑞兽角,十箱漆木首饰,十颗浮香流波明珠,满目珠光,熠熠生辉。
“熙叶,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盛熙叶目光勉强从珠宝移到舒掌门身上,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略带讽刺道:“好东西自然人人都喜欢。”
“熙叶,你是明白孩子,这些东西都是我三四时辰拼凑出来的,你要是同我回舒山派,我可以让这些宝贝堆满你的屋子。我舒远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媳妇。”
“舒老伯,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告辞。”
“熙叶,”舒掌门走上前,“你别怪我多事,我实在是看你这孩子能掌一方天地,在蜀山只做弟子有些委屈,我舒山派,根系遍布天下,你想做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到门路。来我舒山,不亏。”
“舒掌门,我是蜀山弟子,来舒山派名不正言不顺。”
“你若是以未来掌门夫人的名义来,便不会有半点不顺。”
盛熙叶心里有些乱,脸上却浮现一个模糊的笑,道:“既是未来掌门夫人,那未来掌门在何处?老伯,我敬重你,但你若是想我做你的儿媳,就让舒青师兄与我谈。”
话到此处,舒掌门明白了大半,心中快慰,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这就走,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谈。”
舒青从角落走向熙叶,熙叶登时拉下脸,半个眼神也未给舒青,径直往外走,道:“师兄,我瞧不起你,你若是拿出当初追求我师姐的样子来,我说不定就答应了。可你今日之行径,配不上你的身份。”
大门打开之际,舒青忽然大声道:“盛熙叶,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和对时序是不一样的。”
“一不一样与我何干。”
盛熙叶并不回头,只是往前走,只觉得再多停留一步,便半点自尊都不剩了。
舒青忽然移步到盛熙叶面前,双眼发红,紧盯着盛熙叶,道:“熙叶,我对时序,是欣赏,对你,是在乎,我能给你的,不仅仅是掌门夫人之位,还有这颗真心”
盛熙叶抬眼,没说什么。
“熙叶,你不是得了块地要做珠宝生意吗?我已经打听好了,陈梁街三家珠宝铺子,两家可收并,一家欠我舒家的债。你就当这是我对你的偿还。我不求着你答应,我只希望你晚些走,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我父亲的话多少有些唐突了,但你放心,我舒青,绝对尊重你的心意。”
盛熙叶只是道:“师姐他们还在外边等我。”
舒青苦笑,道:“我与你一道去,该当送别。”
思意在门口等着,几次想要进去,又被舒家弟子拦着。好在瞧着盛熙叶出来了,急着道:“快别耽搁了,我们这就走。”
“师兄——”
思意后脚还没落稳,定在那里,他没有回头,原本隐隐的担忧被无限放大,熙叶的话在耳边一起一伏。
“我不走了。”
“不走了?”
“对,不走了。”
思意笑得难看,时序要发问,他却摆摆手,道:“不必问,小师妹有自己的打算。”
几人就要离开时,思意忽然停住,流云从思意身后滑过,他对盛熙叶道:“小师妹,无论如何,师兄都在。”
熙叶笑着点头,眼中有泪花。
这一路意外漫长,思意始终耷拉着脑袋,道:“我来寻你们,一走不了,一个不愿走,说起来,我们和宁峰没你们了清峰心齐。”
听闻此话,时序望望思林,道:“思意师兄,我这次回去,再也不出山了,以后你多来了清峰,我们是一家。”
“好。”
灰白色的天空,流云飘飘,时序心有遗憾,却是无悔,以心御剑,随风而行。
不料,一阵急雨砸下来,三人只好落地避雨。
才站稳脚跟,遥遥可见一彩衣女子收了伞,雨随之停下。
“元垚?”
时序才认出来人是谁,便被元垚唤来的麻雀围了个圈。
“啄她。”
这些麻雀令行禁止,专挑时序肉多的地方啄,时序又痒又疼,上蹿下跳,忙道:“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快叫你这些麻雀收手。”
约莫过了几息,元垚一挥手,麻雀飞远,她才道:“叫你不守信,害我白白等了许多日。要不是你把人救出来了,我非要好好和你算这笔帐。”
“好姐姐,我真的错了。”
时序乖顺,元垚气消了大半。
随后定神看了看思林,对思林道:“唉,道士,你可还记得从前你救了一只小鸟?”
“记得,一只五色鸟。”
元垚眼里有泪花,又问道:“那你会不会怪她后来走了?”
“我知道她没有走,我只是遗憾,没能亲眼再看看她。”
元垚缓缓伸手,触到了思林遮眼的白布,想揭开,又缩回了手,转而拔下一支彩色尾羽,交到思林手中,道:
“那只五色鸟让我将这只羽毛赠你,她说愿你自此之后安乐无忧,平安自在。”
思林顿了顿,道:“你也是。”
元垚说完,擦干泪水,对时序道:“走了,后会无期。”
“等等,”时序拉住元垚,“你不愿师兄知晓你是何人吗?”
“何必呢,我对思林,报恩有,爱慕也有,这都是我的事,何必告诉他,徒增烦恼。”
五色鸟潇洒离去,思意一时都反应不过来,问道:“这是何人?”
“一个朋友。”
——
三人飞了大半,临近夜晚,找了个村店歇下,是家小店,只有四件厢房,并一个窄前堂。
前堂没有几个人,正中间坐了一位公子,素袍木簪,透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寒气。
“柳渭?”
时序不曾想到会在这种偏僻乡下遇见柳渭,毕竟他早已不是那个穷小子,而是位高权重的柳家公子。
“我来同你告别。”
柳渭声音很轻,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一开口免不了干涩。
“你怎知我们要在此处落脚?”
柳渭招呼几人坐下,嗔道:“你先说为何要走都不知会我一声?”
“想着你忙,顾不得。”时序说着,随意坐下,吃了一枚糖果子,又瞅到麻糖,拿了一块,又递给思意,思林两块。
“这吃的不错。”
柳渭将食盘往时序方向推了推,道:“都是这儿的特色,我来得早,叫他们一早做好了备着。”
时序垂了眸,只盯着食盘,声音却发冷,道:“去蜀山的路,不只这一条,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在此地停留?”
柳渭才要张口,时序打住,道:“柳渭,同我说实话吧,就当,就当我求你。”
柳渭不再说什么,拿起一块麻糖慢慢吃着。几人一时都无话,连吃东西也都收着劲儿,夜色浸满每个人的衣袖,冷的,沉默的,带着一点希冀。
“时序,我的位置,没法对你毫无保留。我确实跟踪了你,那时我担心柳如沛对你下狠手,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做。”
“吃糖。”
时序给柳渭剥了一块糖,不再多说别的什么。
有些话,时序心里明白,只是不想承认,柳渭变了,想要那个位置,必须放弃什么,比如曾经的友谊。
时序其实很需要这场告别。
麻糖吃干净了,时序嘴里甜得发腥,想呕,一面忍住一面笑道:“告别都是要喝酒的,我们尽吃糖,像小孩子。”
“我们认识时,都还是小孩子。”
“我们如今不是小孩子了。”
时序顿了顿,又问道:“要不同我们一道回蜀山看看?”
“近日恐怕难说。”
店中小二添了四五回茶,时序看天色也不早了,道:“多谢你送我,今儿歇一歇,明日就各自回吧。”
时序说罢,起身离开,柳渭在后面呢喃:“有些事,我很无奈。”
“我明白。”
“时序,帮帮我。”
“可我要回蜀山。”
“柳如沛反咬一口,父亲不信我,你若不帮我作证,我恐怕在柳家留不住。帮我,最后一次。”
“困了,再说吧。”
第二日,时序送走思意与思林,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师兄安好,自己晚些回去也无妨。
起得晚了,时序伸伸懒腰,听得外面鸡鸣狗吠,流水淙淙,一束野藤垂到窗边,带来晨露的凉意。
“吃面。”
柳渭不知何时端了两碗面过来,时序也不客气,认真吃面。
“我有时也厌恶自己疑心太重。”
“什么?”
下一息,时序已晕在面前。
柳渭的人随后进来,柳含不解,问道:“她既已答应同你走,会为还要毒晕?”
柳渭凝神许久,道:“她不知道是何事,我多少好受些。”
柳含点头,道:“属下查到,连问今将连歆然藏在了涧池,可具体在何处,属下并未查到。”
“无妨,我们的势力虽伸不到涧池,但有时序在,连问今只会乖乖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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