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谁？是谁在喊？

“.……”

“走！往前走，别回头……”

闻折突然惊醒，脸色苍白，额间密密麻麻的细汗诉说着刚才的梦魇。

已经很久没梦到那一天了。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是平常冷淡模样。

“长老？”门外的弟子已经在喊自己了，闻折想，现在已经要到巳时了吗？

今天是他们清吾山的选拔内门弟子的日子，自己该早点起的，想到这，他加快了自己收拾的速度，再次回过神时已经坐到了演武场的长老席上。

“白泽长老。”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对闻折痞笑道，他是清吾山的宗主，贺风。

闻折对他微笑点头。然后看向场上——那群新来的弟子正在秘境中测验，无数水镜在空中浮动着，而他的眼光不自主的被其中一个而吸引，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少年，已经在考核关卡中争得头破血流，可那双眼睛依然执着地看向前方。

就像一只小兽，闻折想。

可遗憾的是这个瘦弱的少年最终没有入选前五名，止步第六。这也大概率确定了他不能被选入做内门弟子。

闻折从未收徒，今天原意也是如此，可当看到那个满面血尘的少年静静站着，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五个人被选走时，那副垂下眼眸盯着鞋尖的样子，他突然有点不忍了，那副神态，他好像在哪见过。

这个少年生来就不该淹没于人群，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内门选拔到此……”眼看着那个少年即将转身离开，闻折突然站起身来道，“慢着。”

全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下淡淡道——

“第六名，我要了。”

“？”少年震惊地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白泽长老？”

“啊？”

“不是不收徒吗？”

“……”

众人轩然。

一个声音幽幽道，“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入了您的法眼。”那是腾蛇长老。

在众长老眼里，白泽长老是一个超脱于众人的神邸，通俗一点讲，那就是孤傲，特别孤傲，以至于别人觉得他看不起人。别的长老都会彼此交流谈论，而这白泽除了宗主以外基本上不跟其他人沟通。

长此以来，看不惯他的人自然多了，腾蛇长老就是其中之一。

“白泽啊，我早就说你该收个徒吧！”贺宗主玩着手中扳指解围道，“既然如此，不如多收几个呀。”

闻折摇摇头回道，“多谢宗主好意，不必了，我不喜吵闹。”完全没有理会刚才腾蛇那夹枪带棍的话，直直地走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带着脸上血污抬眼望着他，整个人震惊地像是被冻在了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闻折低头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个少年，大概只有15岁的样子，生地极为瘦弱，皮肤透着不够健康的白，面部还带着许多稚气，一头微卷的短发耷拉着，那像一头小兽般的眼睛此时装满了迷茫和惊讶。

如果闻折再仔细一点，又或者说没有经历早上那一场梦魇，他或许会发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我，我叫玄。”少年避开对视，垂下了目光。

“玄？听着不像个名字啊。”闻折思考道，“玄景入天上，名字留人间。以后便叫你玄间吧。”

那个叫玄的少年知道这是给他赐名的意思，很快地点了几下头，那头微微卷起的头发摆动着，看着很是可爱。

“宗主，玉泽先告退了。”闻折对着贺风点头致意，在示意了玄间后转身离开。

玄间不动声色地埋头跟上。

不知走了多长的路，已经走到竹林了，再往前就是后山了，他停下了脚步。

“砰——”

闻折感到背部的撞击，回头一看，那少年竟是直接撞到自己身上摔到了地上。

“怎么不看路？”他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忽然感觉手上一股黏腻，低头一看——一只黑手……

这孩子是摔泥里了吗？！

闻折看向他，确实是摔泥里了，不可谓是不惨，简直就是变成了半个泥人……是的，半个身子。

这少年连忙向他道歉，急的快要哭出来了，连忙拿衣袖给闻折擦手，不巧的是正好是有泥的那只袖子……越擦越脏。

闻折有些无语了，使了一个法术，把自己和少年身上的污泥都除净了，然后给自己辖域的外门弟子传音交代了一下玄间的事情。然后对玄间说，“这条路往前走就是后山了，你现在最好别进，以免没命活着回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后山居住的只有我，我刚刚传音给眠音了，她一会儿会上来带你去收拾东西以及交代你其他事情，你且在此处等待。”

看到玄间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闻折感到很欣慰，他觉得自己要收的这个弟子很是听话，或许收个徒弟也还不错？随后转身向竹林走去。

玄间站在原地，那双假装得天真无辜的眼睛瞬间暗了下来，露出其中的玩味和戏谑，他就这样盯着，直到那白色的背影彻底被竹林吞没。

突然回忆起刚刚演武场前，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向自己走来，墨发半束，眉目清冷，就像神仙一样……神？这还真是令他生厌。

夜晚，后山竹林。

那如冰雪一样冰透的人站一处冷泉里，眉目清冷，墨发披在身后，月亮撒在水里，身上裹着月光，就像是一尊冰雕。

忽然，爆发出了刺眼的光芒——他身后竟是出现了虚影！那是神才拥有的法身。

没错，闻折是神，不过，是一个……处境很尴尬的神仙，五百多年前，自愿被封了法力，然后跳入了凡间，并不是犯了事被贬下凡的，所以按理说自己还是神仙，只要愿意在就可以返回天界。

可是呢，自己似乎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刚刚跳下来没几年，天界就换了一个神君，而之前的仙友们也走了很多了。简单来讲，现在没有谁还记得自己。

而更倒霉的是，现在重新修炼的法力已经快要比上飞升时的了，法身偶尔的出现也在提醒自己，再这样下去他又要飞升了，可问题是，现在自己并不想当神仙了，他有想在凡间完成的事情，以及守护的东西。

这神仙当的可真是——不上不下的，只有恰到好处的霉运。而自己在这里好像也不太受人喜欢，这长老当的也是——两面不是人。

强行压下接近狂虐的法力，闻折已经满身是汗了，他本身是水灵根，可是修的却是剑道，灵力极为霸道，加上旧伤影响，每年到睡莲开的月份，法力就会暴走一次，今年怎么感觉这是要提前了。

害。

他寻思自己或许是得罪过扫把星君吧……

几日后。

拜师大典已经完成，玄间正式成为了闻折的弟子，随后的日子里，闻折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资愚钝——

练习最基础的剑法时，同门惊呼——啊！他剑居然脱手了。

运行心法时，护法人惊吓——啊！他七窍流血了。

书写符咒时，引得众人喊叫——啊！房子给点燃了。

……

玄间这个名字如瘟疫一样迅速传遍了这个门派和兄弟门派。

对此，闻折深叹一口气，怎么会有人如此愚钝！当初他从入门到能战金丹仅仅花了三个月。

他端起茶轻轻刮着浮沫，想着，自己不能给普通人定这么高的要求。

实话讲，收这个徒弟实在是临时起兴，可没想到这徒弟这么不争气。自己甚至怀疑是不是灵力测试石出了什么问题，还特地带他去重新测了一遍，和之前一模一样，天生自带灵力、火属性灵根，按理说应该是上佳的修仙体质。

难道是真的脑子不好？不会吧，这孩子看着还挺聪明啊。

这大眼睛小脸的，也不像脑子不好啊？难道是之前太饿给饿傻了？之前看他来门派填写的入派理由也是意义不明，而经调查这孩子一直是流浪儿。

说来也是，拜师这么久了这弟子也没跟自己讲过几句话，难道是真的饿傻了？

看上去如仙人一般冷冰冰的玉泽长老，则是完全没有考虑过是自己的问题，继续思考着为什么徒弟这么傻。

闻折喝了一口茶，微微抿了抿嘴——有点烫。

抬眼看向对面“忐忑不安”站着的徒弟，叹道“这已经是第5次了，你已经被其他长老投诉了5次。”

玄间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对不起师尊！我……我真的不会啊！是弟子太愚钝了。”

闻折觉得，自己至少得对这个收的徒弟负责，在徒弟水灵灵的目光下说道“这样吧，从今日起——”

玄间那一瞬间眼神都变了，眼底的向往几乎藏不住了，是什么？他终于忍受不了自己给他丢人了吗？要赶自己出师门了吗？自己要重获自由了吗？果然这个人是好面子的啊。

自己入门派本是为了入秘境找东西，然后作为外门弟子悄悄消失，可没想到不光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赔进来了，以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在闻折这种大宗师手下逃脱吧，果然还是被赶出去更现实一点！

玄间对自己这段时间的“作死”感到很骄傲，虽然丢了点面子，但是至少可以离开这个满是规矩约束的地方啦！

玄间抬着头期待地看着他那身着白衣的如冰雪一般的英俊师尊，那一瞬间他感到闻折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人性的光辉。

快说！快把我赶出去吧！

“——由我负责你的全部课业吧。”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玄间一口牙差点没咬碎！双膝一软当场给他拜了个早年……咬牙切齿道：“多谢……师尊。”

这剧情怎么跟他设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