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宛言何止杀了她的理想?

她被众人合力诛杀落进无间地狱的场面,宛言将花捅进她心口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她身体每一寸的感受,说是惨绝人寰也不为过,她是成神了,不是失忆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自己留宿这家伙在关房过夜,这家伙竟敢渎神!

但她已做神,根本不会受伤,又谈什么原谅?

人类现在是每天睡八小时,如果全人类每天需要睡二十小时,只有四小时醒着,那人类就会把现实当梦,把梦当现实。[1]

说到底,都不过是业力牵引下的虚幻游戏而已,类似于一只蚊子去吸神明的血,蚊子饥肠辘辘,神明不痛不痒,让它咬一口又何妨?

前者不过一场梦,后者不过一条虫。

宁舟目净修广如青莲,长发灿白仿佛头顶放光,坦然道:“我不会降罪宛言。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宛言和方俞宁都望着她,神色各异。

宛言听了这话,眼尾泛红,看宁舟的眼神是在看绝世亲老婆。

方俞宁听了这话,瞠目结舌,看宁舟像看惊天大傻逼。

同一句话,同一件事,千万个听者会有千万种感受,正如真相从来是海洋,人类三维的角度只能看到各自眼前的海浪,却执着于眼前唯一答案,信以为真。神明知道人的局限,就像人知道蚂蚁的前途。

回住处的车上,宛言一直紧握宁舟的手。

司机在前面安静开车,后边车厢里低压着一种浓稠的情绪,直到下车,进院,到别墅里关上门,宛言才紧紧抱住宁舟泣不成声。

“舟舟,这样卑劣的我,何德何能。”

原本舒缓起伏的长卷发因大幅度的拥抱稍显凌乱的贴在宛言肩头,本有几分英气的细眉此刻眉头软陷,脆弱不堪地蹙起,她捧起宁舟的脸,泪眼婆娑,轻吻延绵不绝的落在宁舟唇上。

宁舟不迎不拒,心里没有一丝触动。

唇瓣厮磨。

宁舟看到宛言脸上的皮肤细胞正在不停新陈代谢,表面堆积出如戈壁般粗糙深厚的皮肤组织,裂开的土地下面遍布奔腾不息的大小河流,那些是宛言的血管,说起来很像地球。

没错,地球有自我意识,但人类不是地球土著,地球充其量算人类物质身体的后妈,人类的‘亲妈’不止一个,但亲妈都忙着打星际大战,人类只能暂时在后妈这里吃垃圾晒太阳,负能量堆得冲天高。

搞得不管宇宙里谁路过地球看到人类的生活环境,都是男默女泪,都说人类能忍啊,实在是太能忍了!所以给此世界取名堪忍。(娑婆汉译为:堪忍)

思想抛锚了一阵,宁舟又看向眼前辗转的骷髅头,居然还在亲。

嗯,说到人类物质身体的亲妈,她们是全宇宙最洁癖的种族,极着清净相。圣洁,高雅,正直,从不撒谎,眼里容不得沙子。

但就是这群宇宙第一洁癖,深爱着他们叛逆又有阴暗面的孩子,并为这份爱一直付出代价……

地球不是乐园,但至少在人类又把自己炸到拿木棍打架之前,这里是个极好的修行场。

所以不仅是她们,有更高等级的文明也一直在关注人类,一有足以伤害到地球的行星飞过来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炸掉,挪离轨道,或直接把地球所在的时空端走。

类似于一个蚂蚁窝马上要被雨淋,有人随手端起它们去了安全地带,而蚂蚁一无所知,因此从有些外星人的角度看地球,太阳系里2012年之后就看不见地球了。

居然还在亲。

宁舟开始数宛言牙床里没有生长出来的智齿。

不过宛言的颈椎骨像一个小笑脸,还蛮可爱的。

结束后,宁舟深呼吸,淡声道,“你这地方我住不惯。”

宛言脑子里对宁舟喜好的记忆,已经被那一枪给打忘了,别墅是她按照近期相处,绞尽脑汁的猜测,让人重新购置的。

侘寂风古时代表安贫乐道质朴,现在成了国际一线富豪们尝试禅修后极力追捧的风格。

宁舟斜眸撇了几眼别墅里的陈设,粉饰伪造的质朴充满了人类的虚伪气息,还不如坦然的金碧辉煌。

透视地砖下面的水泥地,里面有五年前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装修工人拉的风干老屎,三根烟头,一颗营养快线瓶盖上不知为什么附着有人类尿素。

宁舟转身就走,脚都不想碰一下别墅里的地砖。

宛言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干,嘴唇还因方才动情的深吻而晶莹着,怀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像一阵清风。

宛言两只手在半空僵了僵,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心似乎也悬在了半空,莫名有一些不安和恐慌。

宁舟不对劲。

宁舟对钟宣郎一点问的兴趣都没有,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宛言深呼吸,安慰着自己。

宁舟是修行人,境界越来越高,心量越来越大很正常。宁舟不问,明天自己去找她解释明白不就好了。

入夜。

白日里能不去多想的事无法控制的脱了缰,陷在丝绸床枕里的女人翻来覆去,灰棕色长卷发时而铺天盖般覆过面目。

眉头紧锁,扣手指上的倒刺,无意识地擦腕表表面,直到天快亮才静下来。

……

晨光熹微,林素几乎一夜未眠,早早就坐在梳妆镜前面……她的头发实在随她的性子,有那么几撮就是直挺挺非要齐天,怎么也捋不下去,梳妆镜里,一双英气桀骜的眉渐渐烦躁的蹙起来。

昨夜公主本不让她走,可她实在难为情,实在没办法接受公主一觉醒来,自己是以那种衣不蔽体的样子出现在公主身边。

见喜欢的人,当然要衣冠整洁,堂堂正正,在太阳光底下见。

所以她趁公主睡熟就跑了,顶好的轻功,谁也没惊动。

貂裘弄湿了,今日要重送,一出门,兄长已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自己,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上了车,兄长悄声开口。

“泼天的富贵要降到咱林家了是不是?”

林素往车窗外看,外头银装素裹,她淡声道:“不明白。”

“啧!”兄长瞪大眼睛,“你昨晚在行宫待了大半宿!你干嘛呢?跟貂聊天儿啊?”

林素说不出话,撇开头不再搭理他。

“外边有谣言说,公主喜欢女人。哥可在公主府,哥清楚的很,那不是谣言。”

“现在这世道是表面太平,朝中暗流涌动,北方匈奴又虎视眈眈,咱能攀上公主这根高枝儿,关键时候能救咱一家性命。哥知道你清高,你有骨气,咱老林家祖孙三代的骨气全长你一人身上了,所以哥也不指望你做别的,只希望一点。”

“公主要是喜欢你啊,你别拒绝!”

林素垂着眸子,不说话。

林许细细瞧着她今日束的十分规矩秀气的长发,以及那身娘过年做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穿的新衣服,笑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胳膊肘怼了林素一下,“装什么呀,你不是偷摸惦记公主可久了?”

林素脸色瞬间爆红,怒瞪林许一眼,林许朗笑出声。

到了温泉行宫,公主正在书房里作画,林许带着林素跪在外殿。

林素在马车上又听林许说了一遍宫里的规矩,弯腰,低头,不得向上看,可此刻她跪伏在地上,余光忍不住的往上看。

公主今天穿了一身孔雀蓝的长裙,裙尾金线刺绣的凤凰栩栩如生,随公主的走动,仿佛振翅欲飞,简直美如神迹,这座大殿里乃至外面的一切都不过是它陪衬。

而它的眼睛又实在叫人看一眼就心惊肉跳,太过庄重锋利,无人敢于它对视。

“什么事?”

“这点事吩咐下人送来不就行了?”

……

林许跪在地上,有些慌乱,公主这会儿似乎心情很差,完全没心思搭理自己,他已经不太确定眼下让林素露面是好事坏事。

短暂的安静,公主正快步经过他们身边,见林许想介绍又有些胆怯的模样,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素。

“这谁?”

裙尾的凤凰正好落到林素眼前。

那双锋利的凤目正正的凝视着自己,公主身上陌生而冷硬的皇家气场无声地充斥在大殿每一个角落,犹如一只遮天巨掌,强力笼罩着一切,层层压碎林素心底那些娓娓柔情。

不该是这样的!林素忘记眨眼,忘记呼吸,整个人被镇在原地,有种浩大的悲凉由内而外席卷了她,僵冷到全身一丝也动弹不得。

林许简直要哭了,胳膊肘怼着林素,牙缝里低声提醒,“公主问你话呢,说话啊……抬头啊……”

不足弹指一瞬,公主对他们的耐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抬脚就走,震慑力十足的话音留在大殿里,“以后这样的都不许往宫里送,凝华殿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

林许重重把头磕在地上,吓得心惊胆战,而身边的林素看似跪在那里,却好像已经是个死人。

噩梦醒转。

宛言都从床上坐起来了还心有余悸。

宛言坐在梳妆镜前,发现因为没睡好气色也不太好,于是打电话把化妆师团队叫到家里,做了全妆和发型,这才出门去宁舟家。

叩响房门,开门的居然是宁舟的母亲,宛言下意识脊背一凛。

宁母是世界上唯一让宛言感觉有些怕的女人。

第一是因为宁母长了双特别凌厉的凤目,面相就是令人敬畏的类型。第二,她是宁舟的母亲。

宁母脸上和蔼的笑容也在看到宛言的下一秒化为冷肃。

早些年宁母就听说过宛言害了自家女儿前途,这会儿眼里就差直说:你怎么来了?这不欢迎你。

宛言先是气势上自矮一头,软着声说着问候的话,然后淋着宁母凌厉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进宁舟家门。

客厅靠落地窗的位置有张看海榻榻米,夏如正姿势随意的趴在上面看电视,晃着一双没穿袜子的脚。

一个枕头下露出夏如在充电的手机,一个枕头上扔着宁舟的眼罩,看起来这两个人昨晚很有可能是一起睡的。

宛言心口瞬间窝住一股气,视线立即在屋里捉宁舟,放眼望去没人,脸上忽然落来一湿,宛言抬手抹了一下,是水,抬眼一看,宁舟居然盘腿坐在冰箱上。

她一手端碗,一手捏着杨枝沾碗里的水到处洒,表情庄严,双眸低垂:“孽畜,有客至,不许再放屁。”

夏如大骂宁舟矫情,那龇牙咧嘴放肆的模样,已经完全没有从前唯诺小心的影子,“都三个小时之前放的了!”

这两个人显然熟到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宛言僵直在原地,脸上牵扯不动一丝肌肉,用眼神指了指榻榻米,淡声发问,话音里威严沉厚的戾气瞬间充斥在整个客厅,“你昨晚和她一起睡的?”

八关斋戒里有一条不坐卧高广大床戒,可这套房子里的床都属戒律中过于豪华的床,宁舟只好睡榻榻米。

吃完早饭那会儿夏如过来缠她聊天,结果没聊一会儿就一个屁宁舟发射到冰箱上。

“一起睡怎么了?”夏如故意说,白宛言一眼。

在给出金锁的那个夜里,蓝枪也打穿了夏如的脑袋。

夏如从此忘了前世最心心念念的人,但即使失去前世记忆,身边这位舟舟姐依然是对她最厚道的人,是她想哭想逃想重开时总陪在她身边的人。

欺负她的朋友,就是她的敌人!

她迎着自己曾最恐惧的宛言的目光,拿来电视遥控器,挑衅般的换了台。

电视里广告结束,开始播放最近爆火的恋爱综艺,电视里宛言正在笑。

那些夸赞男朋友音乐才华的话,本是曾经夸赞过宁舟的,此刻一句句从电视里传出来。

这间房子里,如果还有人在意的话,此刻多半会跟凌迟一样,一句句心如刀割吧。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宛言听得越发心虚,到榻榻米上抓来遥控器,摁下关闭。

宛言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宁舟肯定是在乎钟宣朗那事儿的,这些都是做给自己看的,虽然刚一下子看到这种画面头有点发晕,但想明白底层逻辑,也就能冷静下来。

榻榻米在客厅,夏如是直女,家里又有长辈在,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宛言冷静梳理过,自己到沙发上坐下。

没有人倒水。

唯一的阿姨被宁母故意叫去擦花瓶。

宛言独自坐在沙发上,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视线忍不住去瞟榻榻米上那张乱皱的毯子,脑子还是忍不住往旖旎处遐想,再冷静的心也难顶,太阳穴直跳。

宛言起身径自走到冰箱下,侧目看了一眼宁母的距离,压低声音对宁舟说:“我们上回就是因为她分的手。”

榻榻米上的夏如冷嗤一声,一边看戏,一边拆了盒鸡米花恶狠狠的吃起来,像在嚼什么仇人。

“宁舟,我们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好不好?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我跟钟宣朗不是真的。”

[1]摘自子归家杨宁老师开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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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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