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节日这场失败的交“手”,让他再次反思了自己婚姻生活真实的状态。

四个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也到了提上日程的时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第二天清晨,人事BP本来只为自己昨晚的失态而感到尴尬,还觉得丈夫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看在她是家中挣钱的顶梁柱的份上,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现在看到丈夫一脸沉默,她反而心里没底了:“昨晚是我不好。让你倒胃口,不好意思。”

“你别怪自己了。”丈夫轻轻地举起咖啡杯。在这个家中,最响亮的永远是人事BP的吼叫声。他早就习惯蹑手蹑脚地完成生活中的全部步骤。“是我没用,没让你尽兴。不过,你也不用忍耐太久了。”

“你说什么?”人事BP的声音,又不自觉地尖刻起来。

“这么多年,孩子们多少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瞒你。我们离婚吧。”丈夫叹了口气,转身从书房拿了一叠纸出来。

“呵呵,你想都不要想。”人事BP抿紧了本就薄得不见的唇,扶了扶眼镜:“你可以去睡世界上任何你想睡的人,我无所谓;但是你想离婚,没门。”

丈夫冷眼看着被人事BP用意式浓缩咖啡浇透的、离婚协议书,面无表情。“下个星期我就搬出去住,我们州十八个月以上分居条件满足,就可以离婚,这你是知道的。”

人事BP怎么不会不知道。她爷爷是当地的法官,生前虽然只判过工程欠款这样的民事纠纷案子,却也足够让她这样的三脚猫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懂法的人,

她无视丈夫的身影,直接拎起包,穿上高跟鞋,去乘开往市中心的小火车。一边走,一边被高跟鞋里不知何时混入的石子,硌得流出了眼泪。

她怎么能哭?这个周末,下个周末,下下个周末,她还要跟各种各样的男人“打网球”。那些人不知道她昨夜失禁的糗事,估计还会事后吸吮她的小腿肌肉,大肆地称赞她徐娘半老的美貌。

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会不会是家里那个,菲律宾来的清洁工?不,那个清洁工年纪太大了,她倒是带来个女儿,今年才十九。

还在胡思乱想,人事BP到了公司,刚坐到办公桌前,就收到了一份通知。

是公司法务合规部门发来的调查函——银行的一个大客户,状告银行渎职,违反了对客户的信托责任。

这和她一个人事有什么关系?

人事BP定睛一看,状告银行的客户不是别人,正是大户之一,某市的劳动局员工退休金;而状告的理由,恰巧是银行代这个退休金账户投资的,般若基金。

看到这个基金的名字,她现在才慢慢回忆起来。就在几星期前,龙玛茵曾经给人事部门写过一封信。

龙玛茵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本来已经没什么人在上班了;可隔壁投资管理组,有个跟白克薄平级的沃迪主管,突然抄送了一大堆人,给吴索夫发了一封信:

“吴索夫,我想问问,般若基金的研究报告,你什么时候能交?这个案子我们已经审了一个半月,你的报告现在是拦路虎。”沃迪主管这封简短的邮件,或许是因为等得太急,语气并不是非常客气。

吴索夫在整个部门里拖拖拉拉,出尔反尔的个性,龙玛茵这几年见证了不少。比如口头答应一个报告下个星期交,转眼就会抵赖,说自己什么日期都没承诺。银行出于风险控制,也不可能让任何事情都落在纸面,毕竟要防着监管机构控制邮箱记录,上门审计突袭。然而沃迪主管在组里德高望重,平时是说一不二的个性;他看上的投资案子,拿刀抵着脖子都要四角具全地扶上马。

“你要敢耽误他挣钱,下一个被开的就是你。”金四喜曾对龙玛茵如是说。

好死不死,这般若基金,变成了沃迪和吴索夫斗法的修罗场。般若基金早在十年前,曾经被银行发掘,作为种子投资人,牵头集资来投资过。既然是种子投资人,便对般若基金有直接控股权,相应地也比别的有限责任合伙人,也就是一般的客户,要承担更多的管理责任。

因此,十年前投资般若基金的时候,银行需要支付的费率,是渗透制的——与其每年收取一定百分比的管理费和分红,银行会直接承担特定条目下的所有费用。比如般若基金要买10台电脑,可以直接跟银行要钱;要租借三个服务器,可以直接跟银行要钱;每年基金需要外部审计,可以跟银行要钱……基本上只要不是般若基金自己闹出来的事端,比如被政府机构因为交易或者合规的问题罚款,都可以直接大手一挥,把报销单据转发给银行。

然而这种买买买的事,便需要吴索夫这个团队实地考察。电脑也罢,椅子也罢,就需要查验。

所谓尽职尽责,便是哪怕一分钱,都别想贪污湮没。

吴索夫大约半小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复了沃迪主管的邮件:“虽然我们组不认为般若基金有什么天大的风险,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想再跟他们谈一谈,了解一些细节上的情况。在此之前,银行不得擅自给般若基金注资。”

龙玛茵看着屏幕上这模棱两可的回复,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推拉戏码——吴索夫为了彰显自己在整个决策过程中的话语权,故意使用拖延战术,逼迫投资经理们把他这个后台打杂出身的家伙,当个人看。

若没有每年时不时给他们提个醒,记起来还有自己这个人,年末分红的时候,吴索夫如何在总结里给自己上价值,上高度,怎么在这群猎豹豺狼的嘴里,抢点肉羹喝?

般若基金先前一次运营失败,被银行撤资,是因为这家基金的创始人虽然是个天才,但驭下无方,好好的几十人团队,没过多久基本被创始人得罪了个遍。般若基金最后落得分崩离析,各路管理和基层四散出逃。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过了十几年,现在只剩下四五个散兵游勇,连内部风控合规人员都是后来从外面自立门户的咨询公司租借的,平时只分几分之一的精力给般若基金。

世上常有人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管理层做什么都是对的,打工人就只有听命或者滚蛋的份。

可龙玛茵通过研究般若基金的发展史,就发现了这世间隐藏的真实:一个恶劣愚蠢的管理者,无论再聪慧,再能赚钱,都不可能长盛不衰、无穷无尽地剥削、欺压和折磨手下的员工。正因为般若基金人员流动量如此之大,导致管理疏忽,被证监会罚了钱,交易和账目记录不明晰,合规培训没有及时完成,等等这样的疏漏过错,数不胜数。

十年窗下苦交易无人问,一朝政府罚款成名天下知。

般若基金就这样流失了银行这样的大型机构投资人,慢慢变成了不接受外部投资的,投资人家族基金。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失去了统领千军光环的创始人,个人生活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创始人的老婆从奢入俭难,花销无度,导致两个人夫妇义绝,离婚退场。

创始人的老婆生育了几个孩子,还一直没有工作,全身心都扑在家庭上,导致法官判处了创始人不仅要分掉银行账户里一半的钱,还要支付子女直到成年的花销,这笔巨额抚养费。

龙玛茵品了品这故事里的门道,发现要想打垮一个男人,从金钱和精神上双管齐下,才能马到成功,斩草除根。这个创始人的气度和心胸,和拿根鸡毛当令箭的吴索夫,何其相似!

正在脑海中徜徉,沃迪主管一封回信,彻底将办公室点燃:“哦?还要再谈一次?上次投资委员会投票表决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看了这封信,龙玛茵击节称快。

沃迪主管说的,是她当场与会时听到的真话!

本来一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投资委员会投票流程,每个部门能发言的机会就不是很多。往往是主领这个投资计划的主管先吹捧一番这个机会是多么地难得和有利,作为攻势;然后再有风控和首席投资官进行盘问和考察,问一些尖锐刁钻的问题,去测试这个计划的弱点和可行性。最后,再有吴索夫部门的人,提供实地考察和运营的风险,作为总结陈词。

而几个星期前,那场投票会议上,根据龙玛茵的记忆,吴索夫非但没有提出任何还要继续考察和再次会晤的警示,反而大唱这个般若基金的赞歌,说要拿这个般若基金作为以后小额初始投资的标本,一通百通,速战速决!还说要跟首席投资官好好探讨,如何把这个典型树好,帮助银行又快又好地投出更多盈利的投资计划。

吴索夫现在反口,给沃迪冷板凳坐,无非是因为他拖拉怠工,每天只想着怎么折磨龙玛茵,连正事都耽搁了!

哈哈哈哈。龙玛茵只觉得十分好笑。他吴索夫整天信口雌黄地诬陷龙玛茵工作失职,难道现在承诺戳破,无法交货,不是他吴索夫的重大失职?何况沃迪主管是跟白克薄同级,在投资委员会上都有一样的票数;而吴索夫作为只管运营风险的组长,在投资委员会根本没有票数。

跟沃迪主管对呛,吴索夫,你是踢到铁板了!

既然吴索夫自己要作死,龙玛茵怎么能不帮他往死路上再奔一奔?

双手灵活地敲击着键盘,龙玛茵面带诡笑,发出了一封振聋发聩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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