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卡多拉不出意外地,没有在该她来公司出勤的星期五出现。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空荡荡的座位上,旁边窗帘阴影里坐着吴索夫半扁上唇的、不满的脸。

龙玛茵看了看日历,明天早上11点有一场龙玛茵需要单独主持的会议;而需要的材料,在不足24小时的情况下卡多拉都没有整理完成。卡多拉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她看材料都是从源文件看起,很少借助于实习生或是助理整理的提炼精华版。而懒惰如吴索夫和金四喜,却是毫无忍耐之心,不挑剔别人不得过活的习性。

吴索夫看了看手表,开启小窗聊天对龙玛茵问道:“卡多拉今天有没有联系你?她到现在快中午了都没来公司。”

龙玛茵差点没笑出声来,强作淡定:“没有啊,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呢,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听说,她之前实习的团队正在面试应届生理财顾问的职位。反正咱们团队也没有空缺,我们就成全成全她吧……谁不要毕业找工作呢不是?”

发送完这段话,龙玛茵抬眼瞟了瞟吴索夫皱紧的眉头,又低头看着聊天软件。只见吴索夫迅速回复道:“那怎么行,她是我们团队的人力资源,不打一声招呼就缺勤,这在我们公司任何团队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龙玛茵看到这话,心知道事情要成。以她的了解,吴索夫的脾气,是只许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卡多拉好几次不告而缺勤的行为,就算能真的在别的部门找到工作,将来吴索夫若是被新部门的招聘经理在背景调查时问起,必然会被吴索夫好好修理一番。毕竟吴索夫可是吹嘘炫耀过自己在业界封杀过得罪自己的人长达七年的老手,他的嘴有多厉害,可见一斑。

龙玛茵借机拱火道:“您别生气啊,她该整理的材料,如果急着要,我替她整理就是了。为了团队,我什么都愿意做;您知道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我也是这样。”

吴索夫以为龙玛茵傻兮兮地在求荣,便抛了一根骨头:“我都知道的,谢谢你对团队的付出。”

片刻之间,龙玛茵收到了一份吴索夫发给卡多拉,并抄送全组的邮件:“早上好卡多拉,我们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公司;因为你今天缺勤,导致我们组有限的人力资源超额运作,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工作负担,现在我们得调派人手,来完成你弃而不顾的工作。请你看到以后及时回复我,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成了!!!!!!

龙玛茵看到这些言辞犀利的语句,知道吴索夫这份警告邮件不仅抄送给了自己全组,一定也秘密抄送bcc给了人事。一般看到这种语句,是公司要走人事流程处罚或是开除卡多拉的前奏。一旦卡多拉没有及时回复吴索夫,吴索夫可以立刻吊销卡多拉的系统权限,将她逐出公司。

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十五分钟,卡多拉真的回复了吴索夫的邮件,还上线了!!!

“尊敬的吴索夫,我真的很抱歉没能及时联系你。昨晚因为一些不幸的事情我去了医院急诊室,还在那里住了一晚上。医生怕我无法好好恢复,便收走了我所有的电子设备,让我专心修养。我现在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回到了宿舍。我现在就能来上班。”

龙玛茵目瞪口呆,好像看到足球场上一脚好球,生生地砸在了门柱子上反弹了回来。龙玛茵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失望,拿出手机发短信询问卡多拉:“我的天哪,你还好吗?如果是**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

卡多拉没多想便回复了龙玛茵:“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昨晚我本来没什么大事,去了校医室结果那边关门了,学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送我去的急诊。我在学校是走读生,最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急诊看完了我不想回家,也不想一个人在宿舍里,医院没办法才收留了我一晚上的。”

龙玛茵看了看电脑屏幕,只见吴索夫滑跪的速度比冬奥会中国队短道速滑还快:”亲爱的卡多拉,听到你生病的消息我真是沉痛万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工作下周再说,现在你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千万保重。“

龙玛茵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卡多拉在医院住院这一晚上,好死不死触发了联邦和当地法律上的家庭医疗病假法;如果员工在公司过去12个月工作了1250小时以上,那么本人或法定范围内的直系亲属如果得了严重的疾病,需要住院或者是接受急性治疗的,只要请假或者缺勤小于84天(672小时),法律都自动保护这些人免受公司开除。现在虽然卡多拉没有跟公司报备自己使用了这个合法假期,但是她有正当的理由:医院昨晚收走了她的手机和电脑!

如果此时吴索夫执意要处罚卡多拉,那卡多拉不仅可以直接上联邦法庭诉讼开除她的银行,还能直接以损害生命权的理由诉讼吴索夫本人。这些案子误工费的补偿可是从递交诉状那日起,到宣判为止。就算卡多拉是一小时十几块钱的小时工,也能拿好几年的薪水,还能让银行和吴索夫承担她的律师费。

龙玛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短信回复卡多拉道:“听到你没事,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如果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好好休息啊!”

很好,现在龙玛茵有了卡多拉自己对病情的陈述,以及住院并非医疗紧急情况,而是她个人家庭因素的证据。最关键的是,卡多拉作为一个小时工,上学期间每周至多工作20小时,寒假、暑假期间8周是全职40小时,她真的一天假都没请过吗?她过去的12个月真的工作了1250小时以上吗?龙玛茵本身都能证明,卡多拉即使来公司或者远程出勤打卡,也不是每时每秒都在工作,而是经常状态灰色人不在线,那卡多拉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受家庭医疗病假法的保护,理当因不胜任工作被开除!!!

龙玛茵默默地将今天卡多拉病假的这些邮件打印出来,再把和卡多拉的短信一一截图。她想起了前两天自己从百塔资本离开时于车祸现场被吴索夫弃之不理的情景,想到了那天晚上回到家因为脑震荡头晕还被吴索夫要求先完成工作才能请病假的情景,龙玛茵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只要我不死,只要我还在公司,时间就是我的朋友。龙玛茵机械地背诵着,上唇触碰下唇,毫无吐字声音。快步与吴索夫一起走向林旗资本。吴索夫沿路考问龙玛茵关于林旗资本的问题,龙玛茵都尽量三两个字作答。

经过上周四吴索夫当着白克薄的面颠倒黑白的事件,龙玛茵意识到吴索夫随时随地都有编造谎言的能力,不论自己做过什么,或是没做过什么,吴索夫都能巧舌如簧地编出绘声绘色的故事,在人事面前陷龙玛茵于不义。在这种人面前,龙玛茵再怎么卑躬屈膝,也堵不住吴索夫恣意搓磨龙玛茵的难填欲壑。

或许是对龙玛茵一路冷淡的反应不满意,吴索夫一边走,一边问龙玛茵今天为什么抗拒回答他的问题。龙玛茵坦诚说道:“我没有对卡多拉有任何不当行为;对你的所作所为更是一再容忍,我现在非常害怕,我不敢跟你们任何人多说话,我怕被卡多拉诬陷,我更怕被你拉去垫背,再次诬陷。你知道的,我现在有户口身份限制,我没法轻易找到别的工作,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吴索夫突然停了脚步,直接伸出没戴手套的右手,摸上了龙玛茵的左肩:“你在说什么呢,你肯定是被害妄想症,你疯了。没有人诬陷你,是你想多了,欺负卡多拉的是你,对我言行不当的也是你,你要反省,你要改正自己啊。”言毕,吴索夫继续摩挲着龙玛茵的胳膊,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龙玛茵昨晚吃面上淋的红油,此时都恨不得从嗓子眼里倒吐出来。

吴索夫自己摸着龙玛茵,一边同时对着龙玛茵说龙玛茵是那个不守规矩的人,让龙玛茵前段时间脑震荡引起的巨痛又复发了。

卧。得。发?????????????????????????????????

这是什么狗日的贼喊捉贼的戏码?

龙玛茵忍着头疼和恶心,四下张望一圈,只看见清晨十一点钟的阳光从吴索夫左边楼房顶端斜射下来,旁边书报亭边沿上停着两只肥满硕大的绿头鸽子。

拉屎吧你,臭鸽子!龙玛茵止不住地要撒气,却不敢直接对着吴索夫。只见她意念刚过,鸽子的屁股正对着一叠新鲜出炉的日报,淋漓不尽地碰洒了出来,气得报刊亭老板伸手驱赶,又把被荼毒的几份报纸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吴索夫被逗得哈哈大笑,更催促着龙玛茵迅速一起去林旗资本开会。麻木地走完大多数流程,吴索夫又来到了他最喜欢的装腔作势环节:“我们公司作为投资人,真的非常重视ESG和多元文化。你们这些基金,在招聘的时候,也要注意多囊括各个不同族裔背景的候选人,多从低端人口和社会下层人口入手。我们不要求你们降低白人在编的份额,你们只要保证在面试的时候,给这些有色人种一个机会就行,至于最后招谁,当然还是取贤取能。”

龙玛茵皱了皱眉头,抬头一看,发现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不语。林旗资本派来的销售和各部门的高层,有好几个都是和龙玛茵一样的有色人种,在白人至上的社会里堪属异类,此时表情已经显示些许嘲弄的意味,大多还是拼命忍耐的结果。

吴索夫今天说得兴致盎然,对面林旗资本尊敬他是银行派来的投资人,出于商业利益考虑,自然也不会打断吴索夫的即兴发挥。

哈哈。吴索夫这个老狐狸,终于把自己心中白人至上的真心话,不小心说出来了啊。这不是等于告诉全世界,银行招收像龙玛茵这样的员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拯救“低端人口”和“下等人”的圣母情结吗。当地人民最忌讳的种族形式主义,被吴索夫透露得干干净净了。

最搞笑的是,龙玛茵这种需要办户口外来员工,在法律规定的人事的计量表里,根本就不在公司招聘多元文化员工比例除法计算的分子之内。也就是说,龙玛茵这种人,公司招了也是白招,根本就不会提升公司雇佣有色人种的百分比。公司招龙玛茵,纯粹就是因为价格合适和能力够强,根本就不可能有种族形象工程的考量。

龙玛茵强作淡定地完成了剩下的内容,眼看林旗资本今天没留吃饭,吴索夫便和龙玛茵分头去买中饭,再回到办公室。

走去拿自己午餐沙拉的路上,龙玛茵脑子里乱哄哄地,嗡嗡直响。

刚才来开会的路上,吴索夫已经是第二次摸龙玛茵了。第一次在百塔资本是有前几天的录音作证,那今天怎么办?

龙玛茵仔细回想着当时路上的情景,想起自己被吴索夫摸的时候,马路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识。想到此,龙玛茵改变了行动路径,开始尽力回忆从林旗资本门口反向往银行的办公室走。

有了。黑色的遮阳篷。

在被摸之后,龙玛茵惊惧之余,往前走的路上,她看到有两个黑色的遮阳篷。一个是路边餐馆为了应对疫情期间在外用餐的本地规定,在马路边搭的露天用餐黑色棚子;另一个则是靠着墙的入口处,有黑色的遮阳篷。

龙玛茵立刻往肩上抡了抡自己的背包,撒开双腿就奔了过去。如果那条街恰好有摄像头……她的心跳到嗓子眼。当她看到自己印象中路过的黑色遮阳篷时,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涌出来。

就是这里。龙玛茵找到了那家搭建着黑色遮阳篷的餐厅,和同条街几部外,另一个装着黑色遮阳篷的男士理发店。

然而当龙玛茵问起能否调看监控的时候,他们却表示,只有龙玛茵出示警察局报案回执,才能替她查看,而且还不一定有摄像头正好照到他们当时的情况。

龙玛茵深知,在户口申请这个重要的关头,如果真的报警,那公司会立刻启动对她的法务驱逐计划。眼下只有几个月的工作权了,她根本没法找到另一个愿意立刻替她办户口的工作。找监控记录视频的念头,只能暂且搁置。

等等。龙玛茵想起了,还有鸽子!她一个箭步冲到马路对面的报刊亭,跟报刊贩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报刊贩子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想沾染到一个性骚扰案件里。

“你没看见我被摸没有关系,但是你看见了鸽子拉屎,把你的报纸给毁了,对不对?”龙玛茵急切地确认道。

“是啊,我不得不扔了好几份呢,都卖不出去了。”报刊亭主无奈地说道。

“你不要的那些,带鸽子屎的报纸,是今天的吗?”

“当然,我还能卖昨天的报纸吗?”

”能送给我吗?”龙玛茵兴奋起来。

”你要这劳什子干啥——脏的要死,都在那边垃圾桶里呢。”

龙玛茵兴高采烈地走到垃圾桶前,撸起袖子就开始翻,三两下便翻到了废弃的报纸。还好还好,没有拉到报纸日期的那一块。

龙玛茵把报纸卷起来塞进包里,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再次跟摊主确认道:“老板,你确定这几份某某街日报是你今天早上因为鸽子拉屎污糟了,丢在垃圾桶的对吗?”

“对啊,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是这鸽子的确是毁了我几张报纸呢。“

”好的。今天是2022年A月B日,的确这报纸也是2022年A月B日,错不了!老板,谢谢你了!”龙玛茵掏出手机,用苹果支付在报纸摊位买了一瓶水,询问了摊主的名字,关掉了手机的录音,这才千恩万谢而去。

鸽子屎和报纸看似没什么用,但是龙玛茵压不住的嘴角却昭示着,她已经找到了锁定今天证据的方法。

报刊亭都是跟本市的市政管理处登记过才能在马路上营业的,有固定的摆摊地址。今天苹果支付留下的消费记录,确定了商家收款的银行账户。鸽子屎沾染的报纸,留下了今天的日期。

最重要的是,吴索夫摸龙玛茵胳膊的手,没戴手套!吴索夫的皮屑和DNA,全都擦在了龙玛茵黑色羊毛大衣的袖子上!

有道是:

计算人玛茵多算计,病假魔多拉实假病。

错首尾索夫罪为首,问终责银行难责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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