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在灯光照耀下闪着五彩光泽的渡鸦引颈高啼，机警地眨着双瞳朝四周查看。

一直跟在它身后的石文越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焦急。

明哲忍不住低声问：“真能找到黄风？”

这狭窄的密道仿佛荒无人烟的古村，一丝声响都能惊动长眠的亡魂，纷纷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贸然的外来者。

明哲二人已经在密道里来来去去绕了很久，但一点活人的痕迹都没发现，再这么下去黄风说不定已经逃走了。

石文越盯着渡鸦的动作道：“这个叫声的意思就是有发现，走，快跟上。”说完加快脚步，跟上了渡鸦。

果然，只见渡鸦盘旋一圈后，转换方向展翅飞出。

明哲嘴角微抿，压下眼中的焦躁，跟在石文越的身后。

没人注意到，渡鸦飞过的墙角暗处，被火光一照露出一点精光，那点光随渡鸦的方向轻轻移了移，像在确认石文越二人的路线。

密道二层。

裴凛在仔细查看圆形空间的墙壁四周，他目光停留在一片约齐肩、刻有纹路的地方，抬眼看去，相连墙壁上有着同样的纹路，他手指用力按在纹路上，却没有反应。

裴凛心中有了些许猜测：若这里有机关，恐怕也需要配合特定的顺序才能打开。

他转而看向逐渐走向更深处密道的姜烬，刚要开口便看见姜烬立掌作停，接着打了个手势示意前方有人。

前方的姜烬微微拧眉，瞳孔放大，努力从前方的黑暗中辨别出危险的方向。

几分钟之前，她就在空气中嗅到一股火药味，最开始只是被空气流动送来的若隐若现的气息，几乎被她忽略过去，但随着她朝外探索，火药的气息越来越重，似乎已经开始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姜烬不敢放过一丝可疑，下一刻出现的可能就是那熟悉地形并对他们怀有敌意的黄风。

片刻停顿后，姜烬松开了搭在某片纹路的指尖，最后侧头看向那刻有暗纹的地方，快速收敛情绪，猫腰放轻脚步，朝裴凛走去。

为了不在积水处发出声音，她双脚在地面拖行，冷意从脚底传到头顶，姜烬周身沾着的湿冷气息裹着风，凑近裴凛耳边：“大人，有人带着武器靠近了，是火器。”

黝黑的顶部正有一滴摇摇欲坠的水滴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从上掉落，“啪嗒”一声，在裴凛脚边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火器？如今大业上下的火器一律由专门的火器机构——神机营，制造管理，是有火器流落在外还是说有人在私造器械？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这探索鸿恩寺下密道的事已经变了性质。

裴凛将疑惑压 在心底，面上神色未动，只抬臂让姜烬到自己身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发出声响，悄然隐藏在来人方向视角盲区的墙边。

屏息凝气后，空间更加安静，那两个一前一后隐藏起来的人仿佛已与整片墙壁融为一体。

沉默中，不断有水珠从高处滴落，嘀嗒声分外清脆。

裴凛丹田运力，将体内仍未调整好的气息按住，支着耳朵仔细辨别来人的动向。

很快，一股热烈的能量如同旋风，冲进了这片湿冷的空间。

片刻安静后，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歘”。

一只带火利箭快速射出，明明是昏暗的沉默环境，这只火箭却如长了眼睛，直直朝着裴凛二人所在地而去。

点滴火星没有跟上箭头上迸发着硫磺腐蚀气息的明火，如碎星朝四周散去，瞬间消散于暗角。

而那气势汹汹、紧紧抱作一团的火焰以势不可挡之势擦破黑暗，照亮了裴凛、姜烬骤缩的瞳孔。

眼见已经暴露，裴凛反应极快，一把捞过姜烬，有力的臂膀将人紧紧揽住，二人迅速转到一旁。

叮。

带火的钢制箭头狠狠插入空地，火与地面的积水相撞，蓝冰与红焰共舞，撞得水镜破碎，空间骤明。

将二人看得清楚的黄风眼中淬着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我就在这里先解决你们两个。”

他迅速反手从箭袋中再次抽出两只箭搭在弓弦上，准备将两人一同拿下。

裴凛眼中冷厉，看着黄风的动作，脚下生风，带着姜烬快速移动。

就算是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裴凛的动作都极快，十息过去，黄风依然难以瞄准二人的要害，他眉头紧皱，咬紧了牙齿，心中愤恨：一个大理寺的文官竟然有这样的身手，比泥鳅还滑，真是该死！

已经包扎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冷酷地提醒黄风，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将他重伤。

终于，染着血泥的手指猛地松开弓弦，离弦之箭如毒蛇张着毒牙朝猎物蹿去。

快、准、狠。

射出这两箭的黄风，心中升起难耐的痒意，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干涩开裂的嘴角，血意在舌尖蔓延，那即将血刃大业高官的快感让他兴奋。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透出难以掩饰的残忍与顽劣，在这里他就是王，没有人能躲过他的飞箭。

但他见识过裴凛的身手，眼睛盯紧前方情形，又从箭袋中抽出两只箭，搭在弦上。

那两只带着极强杀意的箭确如黄风的设想，准确无误地朝着裴凛二人袭去。

看着按秒记速飞快接近的火箭，姜烬心如鼓雷，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威胁，抱住裴凛劲腰的双手不由用力，甚至有不自知的轻微颤抖。

裴凛的瞳孔中印着火红的箭矢，他的动作已经被火箭锁定，似乎是在劫难逃，但他依然不动如山，冷静如初。

揽住姜烬的那只手用力将人带进自己更深的怀抱中，右臂则高举长剑，将飞来的火箭斩断。

锃。

是金属对撞的声音。

裴凛手臂青筋抱起，眼中有一丝意外，这火箭的材料十分坚硬，就连他的宝剑也无法轻易斩断。

两只火箭同时射出，这一秒裴凛无法将火箭斩断，下一秒对方的援军抵达，携着同样摄人威力的火箭就飞直裴凛胸前，直指他的心脏！

但此时他已经避让不及，手中长剑还在与火箭对峙。

火热灼烧的气息已经冲到二人面门，裴凛和姜烬在衣物遮掩下的皮肤也已经开始感受到烈火的灼烧，再多几刻，火焰变回烧到人身。

裴凛的背后已经是墙壁，二人无路可退。

这两箭之中必然有一发会命中他的要害。

黄风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握住弓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他眼中那恶劣的兴奋越来越高，如同即将升到正空的太阳，是**即将彻底满足之前的最后一口呼吸。

但就在此时，又一声尖锐的金属对撞声响起。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裴凛一愣，低头一看，一双近乎冷白的手握住一把短匕，狠狠砍向燃着烈火的箭矢。

姜烬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她咬紧牙关，试图挑开那猛刺的飞箭，手上传来了灼烧的剧烈疼痛，却死死盯着箭杆，上面刻着个极小的“机”字。

下一瞬，裴凛已经斩断第一只火箭，带着姜烬侧身时，目光飞快扫过她被灼伤的手背，挥剑斩断第二只箭。

铛、铛。

两只火箭最终无力地断落坠地。

但姜烬来不及查看手上的伤势，就被裴凛带着走位躲避，黄风的攻击如同冰雹般密集迅猛，势必要将他们当场斩杀。

没能立即杀掉裴凛二人，黄风心中的危机越来越重，似乎如果不能在这里将他们处决，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心越乱，手下射出的箭就远不如最开始两箭的威力。

裴凛是何等敏锐，眉眼如剑，将黄风的动作中细微变化看在眼底。

他的嘴角绷得极紧，如同久经沙场的将军，眼耳鼻心调动统一，终于发现敌方微弱但足以致命的缺点。

就是这一刻。

黄风猛烈的攻势都未达到目的，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刚射出一支火箭，马不停蹄地又从箭筒中反手抽出三支火箭，搭在弦上，蓄势待发。

如果裴凛与黄风的动作是两条平行的时间轴，此刻裴凛的动作就是领先于对方毫秒之差的迅猛。

在黄风将火箭射出之前，裴凛那携着万钧之力的长剑已经飞到他的身前，将那三只火箭腰斩于弦上。

脱手而出的长剑如同飞枪，巨大的声响发生于长剑与横举作盾的长弓之间。

裴凛将姜烬放在角落，立马飞身朝黄风而去。

黄风则连退数步，抵消了长剑的冲击，他低头一看，脚前是两道晃眼的水痕，在无声地告知着刚才那一击的力量。

但没有时间给他喘息，因为下一秒裴凛已经夺回长剑，继续攻来。

看着直冲自己眉心的箭刃，黄风身上的箭伤又在作痛，一股恐惧不由自主在心中升起。

不战而怯。

黄风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牙龈都渗出血丝，但看着那一点闪着死亡气息的银光，他的双脚快速向后退去。

“啊！”

黄风的惨叫在密道中响起，从这里朝更远处传去。

就在一处墙角，一个黑色圆球不动声色地朝声音来处转动，仿佛从黑水中生出的冷艳黑莲，隐藏自己，无声地观察着一切。

此刻轮到黄风退无可退，他箭筒中的火箭已经只剩最后一只，还掉进了水里，火药完全失去了威力，他手中的长弓倒成了应对攻势的盾牌。

远远躲在一边的姜烬观察着裴凛和黄风的战斗，可以看出黄风完全是出于下风，不仅是武器不对等，更重要的是黄风的心态已经快要崩碎。

招招躲避，没有心力还击。

但就在姜烬和裴凛都以为黄风终于要束手就擒时，姜烬瞳孔一缩，她看见黄风在逐渐靠近之前她抚摸过的那一处墙壁！

指尖的灼伤传来刺痛，那疼痛和空气中的硫磺味混在一起，让密道的冷意都变烫了，而当黄风朝墙壁更进一步，她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

那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墙壁上，其实刻有极其隐蔽的暗纹，那纹路只有金焰道的人才知晓，正是赤焰杀纹。

原来黄风看似慌不择路的走位都是在迷惑裴凛，在这密道里，随处都留有他的武器。

惊呼就在姜烬的唇边，但她不能喊出口，此时提醒就是在告诉裴凛她与黄风、金焰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纵然，裴凛已经有了猜测，但她决不能自己露出把柄。

黄风整个人被裴凛狠狠甩出，撞在冷硬的墙壁上。

“噗——”一口鲜血从黄风的胸腔深处猛地喷出。

裴凛将黄风狠狠甩出时，余光扫到他手背擦过墙壁的动作，那处壁纹和他之前按过的纹路不一样，边缘似乎有磨损的痕迹。但没等他细想，黄风的鲜血已经溅到了壁上，将那处纹路染成暗红。

一瞬间，黄风的眼前一片黑，他手下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却很快他就摸到了赤焰杀纹，狠狠按下了密钥。

耳边虽然没有真实听见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但黄风的脑海中已经浮现裴凛被万箭射穿的场景，几乎已经被疼痛僵硬的嘴角还是扬起了疯狂的冷笑。

这就是他的依仗，在这个密道里，他就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