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上:前缘旧情难寻

太古起阳清为天,阴清为海。

海族又分为两大部族,分别为南部神文海,以及位处极北的雷鸣海。

自两千年前,神文海公主元焘继位女帝,经她一番统治,神文海不断往北扩张,实力变得空前绝后。除海族精神领袖“武尊”极玄之外,元焘谁都不放在眼里。

她想彻底吞并北方雷鸣海,成为海界唯一的皇。

此处乃人间阳度城,与鲛人族的栖息地雷鸣海相临。

经过一夜的潮起潮落,厮杀血拼,当破晓第一抹微光照亮海面,昨夜那些让人彻夜难眠的凄厉喊杀声已微弱许多,唯剩海岸上堆满无数再也无法哀嚎尖叫的尸块。

尽管两海战争每天都在上演,但今日这场战役浩大,也算史无前例。

断臂残肢与鲛人尸首横列堆积起来,被海浪卷成了一沓沓小山,从人山高峰上流淌下来的血水,正渐渐形成一条条潺动的鲜红溪流,就连海岸礁石,也被染成难以洗刷干净的深红血色。

最后,这些人山再次被白浪清涮、搅动、冲垮,重新吞回海里,落叶归根,鱼葬于海。

激浪不断起伏,战况似乎陷入焦灼,直至一道怒光突然破开了海底结界。

海水避让,形成两道百米高的海潮。在翻涌残肢断臂的血潮中,飞出一位黑发的鲛人男子。

男子虽是狼狈来到岸上,可通身气派又非同凡响,一双墨银异瞳俨然魔神模样。

他左手握一柄扭曲的蛇形剑,剑身鳞片痛快浴血,似一条因饥饿嘶吼的邪龙;另一手却抱着个红衣美人。

美人恍惚靠在男子怀中,神情麻木,不知是死是活。

男子半身功力被废,尽管神色冷漠,眼底也已溢满绝望。

上岸后他转身飞往林中隐蔽。

一声“铮铮”响起的琵琶,海面涌出一支浩荡军队站于巨浪之上,约有几万鲛人组成。

为首的两个身穿黑衣。

最前方的鲛人少女鱼尾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正掐诀施咒,使黑发男子无法活动自如。

在她旁边是一位怀抱琵琶的鲛人青年,虽然黑纱蒙脸容颜看不清真切,一头月光似的银发却格外瞩目。正是鲛族大名鼎鼎,威震三界的神文海太子雏焘。

雏焘抱着琵琶,三千银丝随海风浮荡。

望着黑发男子消失方向,雏焘对身后军队吩咐道:“他逃到岸上,你们就不必再追。别违背天帝制下‘天海人三界互不参战’的规矩,我亲自去寻他。”

说罢,雏焘把琵琶反手化作一把素朴长剑。

眨眼间功夫,他就跃到黑发男子身侧挥起长剑,一纵一横两道剑式游刃有余,形成牢固的“十”字,将黑发男子逼至绝境。

但黑发男子也想出应对办法,学着雏焘刚才招式,却完全反过来用,两股剑气碰撞一起,正好破开对面招数。

躲过这熟悉的一招后,雏焘停手笑道:“不愧是‘重溟魔剑’,我这剑法用得浅薄,你只看了一眼就使得比我强了。”

黑发男子横眉道:“撇下十万海兵单独来见我,就为说这些废话?”

“咱俩兄弟平生见得少,世人总将你我放在一起比较,正好今天试试高低。你现在有一半能力被我封印,不如把怀中那累赘扔了。好弟弟,你仍有与我殊死一搏的机会。”

“看在父亲面上,你这声言不由衷的弟弟,我领了。”黑发男子气喘吁吁,抱紧怀里的红衣美人,声音清冷但不让半分,道:“自你我母亲那一辈起,两海之间就争斗不休。其中恩怨无法分辨,可我身为雷鸣海的太子,就一定战至最后。不论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废去我的半身功力,我若输了,也认自己是技不如人。可你别想拿我取乐,要战便来。”

雏焘道:“你猜我为何一身黑衣而来。”他再次拔剑,柔声细语:“是为送葬准备。弟弟你贵为雷鸣海太子,与我虽非一母所生,但同是武尊极玄的传承血脉,我以你为荣。孤家寡人的死法配不上你,此番我隆重前来,就为好好送你这一程。”

“难为你想的周到。”

“对你的事,哥哥我一向贴心。”

黑发男子闻言,搂紧怀中人。

男子怀中的红衣美人眼睛微睁,血色罗裙逶迤垂下,若非还有细微呼吸,恐怕人人都以为她是死了。

黑发男子用牙齿叼起她耳边散乱的头发,等整理好后,他才对雏焘说道:“我与你的恩怨此刻就能了结。可我的王妃浮蝶无辜,她是人族,与我们两海斗争无关,你不要牵连她。”

雏焘道:“弟弟千万别跟我开玩笑。别忘记天海两界不跟人族血脉混淆的规矩。你可以跟人类尽享声色犬马的游戏,但娶个人族王妃回家也太出格了。万一再诞育子嗣,做出违背天理的大罪,会遭殃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了。”

“不牢你费心。”黑发男子冷声道:“我穷途末路,还谈什么子嗣与否,分明是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俩当然不会有。”雏焘从容不迫,道,“也罢,大军逼至你的首都烟风屿,你四面环敌,身负重伤也不忘带上这人,还撑着残躯斩杀我八名大将,我很佩服。我是你哥哥,替你担下此事也无妨,只是……”

黑发男子皱眉:“有话不必吞吐。”

雏焘并未答话,当他望向黑发男子怀中的红衣美人,忽然又真情流露,柔声道:“他叫浮蝶?不对,他不叫这个名字。”

话音未落,雏焘猛然伸手。

他的行动出人意料,本身更是三界中鲜有人能匹敌的身手,在电光火石间便把红衣美人从黑发男子怀中硬生生抢去。

黑发男子大惊,当即剑刺过去。

奈何他真气被废去一半,面对雏焘这等劲敌,如一个被抢去玩具的孩童,无力至极。

情急之下,黑发男子喝道:“别伤她!”

雏焘把红衣美人抱在怀里,剑刃一指,不许黑发男子再靠近半步,心道:虽被废去一半功力,但他幼年就能捕食太古级的虚诞异兽“伏龙离蛇”,实力不容小看。先前他与我奋战时的力气,恐怕连全盛时期的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若他藏有后手,我们二人真拼杀起来的威力必定殃及阳度城,一旦附近百姓遇难,岂不全成我的罪过?

趁他此时疲弱,亲手将他除去倒也不难,奈何父亲那不好交差。一统海界的梦想就在眼前,我与母亲多年经营,绝对不能在这里失败,最好激得他没了求生意志,自刎殉国。

如此想来,雏焘又道:“我当然不会伤他,我是怕你情深错付。”

黑发男子听得茫然:“你认识她?可她……”

美人软绵瘫倒在雏焘怀里,明明腰间也悬挂着一柄宝剑,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在雏焘怀中言听计从。

雏焘看着红衣美人的脸,神情恼恨又感情复杂。

当着黑发男子的面,雏焘一手挟剑指向黑发男子咽喉,另一手扯住红衣美人身上绣满金蝶的红衣,用力往下拽去,霎时衣襟内肌肤分明。

黑发男子见心上人被轻薄,登时大怒,瞳孔倏缩,吼道:“雏焘,你再敢——”

那句“再敢碰我的王妃一根手指,我势把你碎尸万段”还没说出口,便戛然而止。

眼见红衣美人的衣裳被褪到腰腹和手腕,纯金项链软绵绵地搭在脖间,却瞧不见吊坠,应该是在黑发男子奔波过程中遗落到脖子后面。

唯剩一根金缕与凝脂肌肤配在一起,即暧/昧又香/艳。

但再怎么香/艳场景,也忽视不了这女性衣裳里竟是一片平坦。手臂微隆而起,腰腹薄肌隐隐,必是常年习武所练,一看就是少年男性。

可他骨骼纤细,往日穿上衣衫也看不出蹊跷,脸更是和这具身材不相配。

下巴尖尖,眼型精巧,脸颊微润,唇色鲜妍,他唯一的蹊跷就是眉毛较寻常女子浓了半分,添出一种类似豪侠少女们仗剑天涯时的洒脱英气。但平日黑发男子与他相处,他却总做出一副低眼敛眉的柔弱姿态。

黑发男子骇然想起,他们二人七天前唯一亲近的那次,也是他把自己灌醉。

黑发男子仅记得自己醒来时,昨夜的枕边人正在穿衣束腰,发生什么也显而易见。

其实那夜他醉得糊涂,脑中全是一些模糊零碎,又无法拼合的记忆。

黑发男子许诺以王妃之礼相娶。但婚前不可再逾礼,那夜荒唐过后,他再也没有与这个未婚的王妃过度亲近。

细想下去惊惧交加,这少年假扮成女子究竟意欲何为?

今日本是他们二人定下的婚礼,雏焘却突然发难,率领大军突袭雷鸣海首都“烟风屿”。

城中毫无防备,黑发男子又中了圈套被废去一半功力,才会惨败到这种地步。

等不及黑发男子开口,雏焘道:“这不是人皇戚家的二皇子吗。他真名戚光盈,不是什么浮蝶。你我都是人族的摄政王,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你又怎会没见过他呢?”

“戚光盈……?”黑发男子喃喃自语。

“人族皇子殿下来雷鸣海,装成女人玩这种虚凰假凤的戏目,是图些甚么呢?”雏焘话里也听不出几分真假,“噢,瞧我这记性。这世间谁人不知,人皇戚家就是神文海养的狗,你这摄政王有名无实,他们必然更听我的话。嗯……贵为海族太子、武尊传承,却被小小人族的皇子唬得团团转,到底是我技高一筹。弟弟,你输得不冤。”

此话一出,黑发男子猛然抬头,迎着雏焘的剑缓缓逼近。

雏焘见他竟敢靠近,当即现出杀意,正欲刺剑下去,一了百了。

但黑发男子忿欲攻心,玄素异色瞳内血丝蔓延,怒不可遏,立马调整剑势以命相博。

手中魔剑听得主人呼唤,挥舞时雷声轰动,缭乱中千变万化,使人无法招架。

雏焘本想把对面逼上自刎绝境,却不料黑发男子性情这么要强,非要跟他持剑拼杀。

但魔剑本身并无章法,以往威震天下的能耐,全凭黑发男子的真气施展。

如今真气早被封印大半,只能像普通凡人那般挥剑刺剑,完全没了往日的无双威力。

“还我——”黑发男子双目血丝赤红,情绪癫狂,只想把戚光盈夺回来问个明白:“把浮蝶还我!”

雏焘怀抱着戚光盈,另一只手干脆弃剑,用双指夹住刺来的魔剑剑锋。

他冷哼一声,也不管魔剑鳞片咬得他双指鲜血淋漓,手指发力,想把这太古异兽炼化的宝剑也折成两段。

黑发男子见佩剑受损,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本想挣脱再战,却不知为何浑身一抖,突然面无血色,眼眶里蓦地落下一滴血泪。

他嘴唇微动,腥味从肺部蔓延上来,直接喷出从胸腔涌上的一口热血。

雏焘没有刻意去避,流着一半血缘的污血透过黑纱溅到脸上,让他眉头一皱,但伸手先擦掉喷在戚光盈脸上的血。

黑发男子踉跄倒在地上,内腹似遭受重创,痛苦不堪地蜷缩起来。

察觉出异样,雏焘神色微动,上前查看。

引入眼帘的是黑发男子腹部鳞片上卧着的一条暗黑色蛇形纹身,正因母体受创严重开始狂乱癫舞,并竭尽全力地游到小腹中央。

黑发男子小腹位置上顿时静脉曲张,血管脉络呈现浓黑颜色,张牙舞爪布满在他银色鳞甲覆盖的身躯,那条黑蛇图腾在男子身上扑腾跳动,宛如心脏。

见此情景,雏焘认出是什么东西。

他一把掀开蒙在头上的黑纱,丁香紫色眼珠被雪白睫毛所遮,仍能映出他此刻震惊。

雏焘话语微颤,不似刚才的气定神闲:“你吞噬伏龙离蛇已有七百年,它居然还在苟延残喘,还借你的身体来孕育肉胎,这是戚光盈的骨血么?……对不住,无论你这罪名是血脉混淆,还是孕育虚诞,哥哥都没能力替你担待了,今日你是非死不可。”

说罢,雏焘将魔剑引于掌中,直接往黑发男子腹部用力刺入。

黑发男子虽痛得发狂,也听懂了雏焘话中意思,惊疑交加。本能地用手护住腹部,却不料对方的剑不留情面,直接刺破男子手背,往下深剜。

只听黑发男子闷哼一声,又发出撕心裂肺,犹如怪物的悲嚎。

黑发男子的腹部被生生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巨洞,血流如汪洋大海,顿时淌成法阵形状。

被困在体内的虚诞异兽大喜过望,索性舍弃那具被剜除的婴身,被消化一半的残破躯壳变为黑烟,升腾空中,化为千米高的巨蛇,如婴儿啼哭声般畅快大笑。

巨蛇眼如日月,仰天长吟,蛇鸣如雷嘶嘶,随后身形倏地钻入云端,不见踪影。

紧接着地动山摇。

巨蛇无形中掀起狂风骤卷,把山峦、村庄、城镇、大海,世间万物都往它体内牵扯,不知餍足甚至海水都尽情吸入腹中,先前海啸巨浪上的十几万鲛人瞬间被击得溃不成军。

太古大妖级虚诞异兽“伏龙离蛇”现世。

地上的黑发男子遭受重击,腹部图腾犹如一条连着他和异兽的脐带,扯得他身体异变,与那团混沌无明的巨蛇融于一体。

望着天上那条刚现世便已让万人丧命的伏龙离蛇,如今又家国沦丧,心血全无。

想起罪魁祸首之一,黑发男子悲怒长啸,声音震耳欲聋:“浮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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