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金煞

满月宴诸位宾客散了后,牧荆与糜爪冬一同步出厅堂。

雪夜格外宁静,本就听力极佳的牧荆,听出戟王的七八名女护卫就隐身在树林与阁楼间。

武艺皆远高于牧荆,说是保护,其实亦是监视。

其实若戟王想,命几个女护卫围攻,很快便能拿下牧荆的命。

如今她的性命已在他的一念之间。

什么招式都试了,卑微若刍狗,对一个皇子而言,已达忍耐极限,他若哪天要了她的命,她甚至都不会觉得意外。

然而拚个鱼死网破并不是牧荆要的,有些时刻,其实她挺怜悯他的。

便是此际,她不过是欲与糜爪冬议个事,女护卫们亦足音悄然地跟着。

大概主子连少船主义兄的醋都要拈来吃。

左右不过是讲正事,况且糜爪冬是也如姜的义子,戟王应当不至于对他下手,于是牧荆便不避讳地与糜爪冬并肩而立。

牧荆本盘算着请托糜爪冬在大齐的眼线,调查算命仙玉佩上的龙纹图样,然而可笑的是,玉佩竟落在戟王屋中。

昨夜她全身衣物被褪,系在腰带间的玉佩随之坠地,早晨戟王替她备了一套全新的衣饰,玉佩连同其余衣物被他收走。

于是牧荆只好凭着脑中记忆,在纸签上画出龙纹。

糜爪冬就着月色,将签纸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看,嘀咕着:"这是一只……龙?看起来倒很像杜玄黑船上的那只螭吻兽。"

他是个图盲,无论什么花纹,云纹,卷纹,乱七八糟的纹,看在他眼里都差不了多少。

牧荆指出龙尾的差异:"杜玄的螭吻兽有鱼尾,这一只没有。你认真想看看,是不是曾在阿娘那里见过这个图样!"

糜爪冬搔搔头。

牧荆与糜爪冬凑得极近,两人如瀑的发丝几乎缠在一块,自后头看起来,男的挺拔如山,女的袅如春柳,看上去倒是十分适配。

戟王的女护卫们自然是以主子利益至上的,戟王很快便收到消息。

牧荆后头响起了他的声音。

"那是吻兽,沙国一支百年世家的图徽。"

听见他沉稳清朗的嗓音,牧荆缓缓回过身来,视线与他对上。

牧荆心缩了下。

皎灿月华在他棱角锋锐的脸庞映上月白星辉,既清冷又清艳。

戟王斜弌隔壁那个莫名太靠近王妃姓糜的家伙,不过淡淡的一眼,糜爪冬却有种被利刃割过去的诡异感觉。

"为何不找我?我背后有日月堂,掌握数国机密,要查什么还怕查不到?"

牧荆歛目,不发一语。

嗓音低柔地命令:"过来。"

糜爪冬护妹心乍起,挡在牧荆身前,笑得白生生的牙齿都出来见客了。

"不过是一个图样罢了,殿下何必一副要吃人的嘴脸,小妹又不是块甜糕,你能把她吞了不成?"

牧荆心中无言而对。

只要戟王想,他真能吃了她。

戟王冰凉的视线直接跳过糜爪冬,直直落在牧荆面无表情的脸庞。

他的语气亲昵,温柔得令人头皮发麻。

"过来我这,别再让我讲一次。"

软肋在他手上,牧荆只得提裙默默走到他身边,朝糜爪冬使了个眼色。

义妹脸上并无害怕的神情,糜爪冬虽悻悻然,只得留下牧荆与戟王独处。

戟王无声凝望着牧荆。

两人只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只要一伸手,他便能轻易捞起她,拥她入怀,然而他压下心中的渴望。

昨夜他太过想她,他忍不住了。

可他越是步步紧逼,她越是要逃。

对此他无可奈何,只好竭力压抑自己。

长睫半掩着眸中的失落,轻声问:"怎么一句话不吐?就这么怕我?"

低眉顺眼的姿态,确实制造出两人已能好好共处的错觉,可这副模样却反令戟王芒刺在背。

牧荆躬身:"殿下握有玉佩,以及我想要的机密,我自然得配合殿下点。"

这般恭顺,又这般和缓,与前一夜张牙舞爪的她全然不同。

他虽讶异,可到底避开剑拔弩张的对峙,他不能要求更多了。

她能这样,他该知足了。

戟王放软声音,道:"无论你来不来到我身边,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我不准有人做出危害你的歹事。"

其实毒是她自已自愿染的,幸而戟王并没揪着这点不放,仅将目光放在凶手。

牧荆低声:"谢谢殿下为我挂怀。"

这句话讲的不犹不豫,可戟王却想起她所说,往昔种种皆是她演出来的,不由分神思量着她是真谢,还是假谢。

一会后,戟王略有落寞地道:"不必谢,来谈正事吧!"

他把玩着玉佩:"这个吻兽图样,乃沙国某一支已灭迹的世家图徽,世间早已没有这个世家的子孙存活于世。"

牧荆默念了声"吻兽……"。

戟王:"你可知,这支世家存活于世的最后一名子嗣,当年不过是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十五年前,他孤身前往北境,将北境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间谍组织金煞给一锅端了。"

牧荆回想。

金煞这名号,牧荆略有耳闻,不过她只知金煞培养出最厉害的北境杀手,在两国征战时暗杀不少大齐将领。

是何样横空出世的青年,竟能将北境最无孔不入的江湖帮派灭了?

牧荆惊讶极了:"为何青年要针对金煞?"

"这一桩江湖奇谈被沙国与北境瞒得相当隐晦,我也是去开陈当了城主后,才挖到一点微末消息,称不上掌握来龙去脉,但就我所知,两者间的恩怨,十之**离不开这个吻兽图样。"

牧荆更加好奇了。

让日月堂堂主也查不出的机密,会是什么?

"总之,是北境杀手使计害死青年的全族族人,唯独青年侥幸活下来,他蛰伏数年培养实力,之后孤身一人上北境大杀四方灭了金煞。"

牧荆:"世间竟有这么可怕的男人!"

戟王看着她眼中闪逝而过的惊惧,压下心头的怜爱,继续道来。

"你中的焚夜毒,便是金煞的密毒,青年灭了他们后,焚夜□□随之落入他手中,后来,江湖上再也没听过这个青年的消息。再之后,不知怎么地,焚夜毒与玉佩则辗转落入杜玄手里。"

牧荆愣了下:"杜玄?"

戟王抬起手,温热的手指轻轻滑过牧荆的脸,停在她的唇上。

牧荆睫毛轻颤,心脏几乎跳不动。

戟王看着那蝶翅般的柔软扑动,道:"阿微,那个算命仙就是杜玄。"

牧荆目光定住。

嗓音轻轻地,慢慢地,按在唇上的指尖加重力道。

"你要不要跟我聊聊,你与杜玄为何扯上关系?你那日在青龙门边盘桓,为的就是他吗?"

牧荆头晕目眩。

算命仙竟是杜玄。

此人竟能在临仙城的守备下,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伪装成算命师?

牧荆脑中迅速闪过儿时的片段记忆,吉光片羽散开了来。

开陈的老屋,也如姜案几上布满凌乱的星象图,夜里津津有味的冒险故事,编成诗歌的星官方位。

心脏狂跳。

她竟然在斑驳的记忆中捞取到蛛丝马迹,将围绕在算命仙身上的悬疑串了起来。

也如姜曾告诉过她,往昔在沙国游历的时候救过一名濒死的沙国少年,少年孤苦无依,也如姜念他孑然一人,便教他星官之事给他解闷。

后来少年送给了也如姜一枚传家玉佩,作为报答。

而那枚玉佩的图样,似乎便是吻兽。

牧荆依稀记得,也如姜离开她后,玉佩也随之消失。

玉佩毫不起眼,上头的吻兽图样不被师家人所喜,不会有人去偷走它。

难道,玉佩与也如姜被萧震追杀有关?萧震莫不是金煞的残党?

而玉佩又是怎么落到杜玄手上的?这么一枚普通的玉佩,他怎会有兴趣?

杜玄找上牧荆,难道是因为,她是也如姜的女儿吗?他与青年之间亦有仇怨,所以才要对也如姜的女儿下手?

直觉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都有所关联,牧荆浑身发凉。

察觉指下的唇变得冰冷,戟王缓抽回来。

他神情冷漠地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牧荆喃喃地道:"那一日,算命仙提示我,大火星是东方苍龙之心,杜玄下一个攻打目标便是大火星。于是我便在临仙城寻找能对应大火星的建筑,在青龙门边徘徊。"

戟王冷嘲:"可他既是杜玄,世人皆知,他聪明绝顶,狡猾机智,答案不可能轻易让你猜到。"

牧荆咬牙,心底被这个念头强烈冲击。

沙国的青年与也如姜当年被萧震追杀应当有关,她要去问问杜玄,青年上哪去了?为何萧震会得知也如姜与青年有渊源?

牧荆恳求戟王。

"殿下,让我去定陵城找杜玄!"

戟王声音沉凝:"不可!"

牧荆哀求:"为何不可?杜玄若要杀我,会用更剧烈的毒,不会只是让我身体难受而已。"

戟王冷硬地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整座临仙城都反应过来,杜玄明目张胆地在临仙城下毒,各处守备皆如临大敌,多少人因而被惩处,临仙城城主宝座更是面临不保的局面!"

牧荆怔愣。

戟王下颔绷紧:"你在此时去找杜玄,只是给我添乱。"

牧荆恍然大悟,承诺道:"我不会给你添乱,我保证行事保密,不会被发现的。"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凌厉的语音挤出喉咙,戟王顿了顿,沙哑而艰难地道:"你是我的王妃,我不准你涉险。"

牧荆看着他,仍是明炽绝俊的脸,可脸部线条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在压抑,他在克制,这意味着,他不再坚持要她回去他身边。

牧荆故作苦涩地道:"只要顶着黥面,我就是少船主。大齐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脸乱七八糟,百姓们不会接受一个画有黥面的王妃。"

戟王不置可否地哦了声,神情倨傲,晦暗的眸色中装着清晰的质疑。

牧荆神色不变,挺直背脊,与他对视。

然后牧荆眼睁睁看着他修长的指又凑了过来,这次是搁在她的脸颊。

沉滞的哑音一个字一个字抖落在牧荆的脸上,犹如磨刀石划过般粗砺。

"大齐人确实不能接受脸上有黥面的女子当王妃。"

戟王停住,指骨坚硬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

"可你敢对天发誓,你的黥面,是真的吗?"

写到一半歪掉被我剪掉的版本[笑哭]

戟王目若寒潭:"不过是个图样,少船主为何要见外?"

牧荆低垂颈项:"我只是怕惊扰了殿下与大皇子夫妇的天伦团聚。"

戟王凉凉地道:"长兄如父,啰嗦嘴碎,本王在京城中日日与他相见,早已生厌,巴不得能摆脱他。"

牧荆:"……"

不正是他戟王老人家将人给请来的吗?现在竟嫌弃人家啰嗦?

糜爪冬语带嘲讽:"三殿下为了舍妹,竟然连自己的兄长也编排上了。"

牧荆凑近他耳边,小小声地道:"哥哥,我绝不会这样对你的。"

糜爪冬很是满意,亲昵地摸着她的发。

戟王看着这般娇憨可爱的她,撒娇的对象却不是他,恨得磨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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