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天气闷热,窗外树枝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气儿。
蚊子嗡嗡嗡地响,在耳边飞来飞去,吵得人睡不安宁。南落闭着眼烦躁地抬手挥了几下,驱走后终于消停下来,然而不多时,声音重又在耳边响起。
他意识不清地嘟囔两声,烦躁地翻着身,默印从背后抱着他,用手捂住他的耳朵。手心有点热,他咕哝着躲了躲,没躲过去后也就安然地接受了。
睡到半夜,他突然醒了,爬起来盘坐在床上,推着默印哼哼道:“我渴了”。
默印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汗,探手伸进里衣内,在腰上也摸了一手的汗。便安抚道:“你先躺下,我去倒杯水过来。”
南落摇着头,扑进他的怀里,闷声道:“我要吃西瓜”。
“……”。好嘛,就知道这回怎会如此好说话,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默印把他从怀里拉起来,灯也没点,起身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南边就有一块瓜田,主人家搭着棚子,夜里睡在这里守着这块瓜田,既防人也防獾。
深更半夜的,守瓜人也睡着了。默印随便摘一个,然后放块碎银在床棚的桌子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去后,南落坐在床上正巴巴地等着。默印点上灯,将西瓜切成两半,清甜的汁水顺着切面就流了下来。
他拿起把勺子,挖掉中间的瓜心,然后全部放到碗里,最后弄出碗没有一粒瓜籽的瓜瓤来。端给南落后,也没唠叨着让他离床沿远点,就坐在床中间吃完了这一碗西瓜。
默印接过来空碗,顺手放到桌子上,然后揉了揉他的头,无奈道:“这下能睡了么?”
后半夜淅淅沥沥落了雨,自窗纱透过一阵阵带着湿意的凉风。南落没扒上来,默印也就没管他,结果第二日醒来,发现被子都压在他身下,人抵着墙壁蜷缩着。
默印将他翻过来身,视线落到脸上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伸手探了探,果不其然,额头发烫,面色也泛着异常的红。
他收回手,一时竟不知生这场病是该怪谁。默印反思过后,轻轻将人拍醒,哄道:“乖,起来我们找大夫去。”
南落脑子昏胀着疼,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闻言咕哝两声,也没听清说什么。拱了拱,头埋进默印的怀里,抱着人不动弹了。
外面虽然雨停了,但清早的风还是凉飕飕的。默印没勉强他,脱开身后给他喂了杯热水,掖紧被角后,自己出门去买药。
还是那家药铺,他刚进去时,大夫正将药包递给病者,说了声“好走”。一抬眼,见到了这两日频繁而来的人。
默印还未开口,大夫就低头写着药方,道:“那两副安胎药疗效如何?”
这个默印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刘府没有动静,那想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点头道:“尚好”。
“那便好,老夫再开上几剂,是药三分毒,过犹不及,往后就不用来了。”
默印愣了下,忙解释道:“不,这次是来买祛风寒之邪的药,并非为了保胎。”
“祛风寒?”大夫皱起了眉,抚着胡须刻板道:“昨夜不过下了场小雨,怎地这般不小心!”
“昨日吃了两三个冻梨,半夜里又吃了碗西瓜,靠着窗边睡也没盖好被子,今早一醒就发烧了。”默印越说越觉得错在自己,不禁噤了声。
大夫叹了口气,提笔写药方,摇头道:“年轻人呐,就是爱折腾,明知怀有身孕,还这般不忌口,生了病连腹中胎儿也遭罪,值得么?”
默印反应一会儿,才理清他是什么意思,想开口解释,最后发现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便没有出声。
大夫边配着药材,边叮嘱道:“这几日要好生照料,万不可再加重病情,否则元气大伤,则腹胎不稳呐!”
默印面色复杂地“嗯”了声,异常老实地听教着。
大夫抽空瞟了他一眼,见还有得救,便又多加提了两句:“令夫人既然贪嘴,那就别总依着她的意思,眼下还是要以胎儿为重。”
“……”,默印无话可说,又怕他越说越离谱,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乃是为舍弟来买药。”
“……”
这下轮到大夫尴尬了,他沉默片刻,忽而怒道:“你不早些说?!老夫药都包好了,还得再拆开把安胎药材给挑出来!”
默印自知理亏,等重新包好药后,主动付了双倍的银子。
亏了银子丢了面子,默印觉得自己再也没勇气走进这家药铺了。
路过点心铺子时,偶然瞥到装在盒子里的蜜饯,各式各样排列在一块。有孩童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拉着大人的衣角不肯走。他看了看手中的药,然后进去买了半斤的糖渍果脯。
他一来一回除了在药铺费些时间,总共也不到小半个时辰。结果往床上一看,愣住了,不知何时人已经化回原形,金灿灿的狐毛从被窝里露出来,正蜷成一团缩在床头。
默印在床边皱着眉,迟疑地伸出手,碰了碰,喊道:“乖仔?”
金狐缓缓抬起头,鼻子在他手心里蹭蹭,低声叫唤了下。
“能变回来么?变回来喝下药就好了,乖。”
金狐撑起身体,明显有气无力地坐起来。然后垂下头,静默片刻,眨眼间化成了人形。随后身子一歪,倒进默印的怀里。
这倒不怪他身娇体弱,主要是金狐一族常年生活在洞府中,气候恒温不变,实在难见风寒侵袭。如今猛然间生了病,也没有个征兆,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儿来。
默印去煎了药,浓黑的药汤散发着苦味,端过来后南落摇着头不肯碰,一送就躲。
默印从蜜饯包里捏出颗蜜糖金桔,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哄道:“甜不甜?喝完药都给你吃,好么?”
南落视线扫过去,瞅了一眼,挣扎着琢磨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凑到碗边,皱着眉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默印笑了,把空碗朝旁边一放,揶揄道:“看来也不甚苦,连眼都没眨……”
他猛然停住话头,唇上的柔软以及无限接近的眉眼,让他愣在那里。
南落稍稍移开距离,抬着下巴直视他,不爽地反问:“苦不苦?”
默印神魂还没归回原位,闻言舔了舔下唇,点头:“苦”。
南落嘿嘿一笑,那双精致的眸子弯了眼角,闪着细碎的光。“不苦不苦,我给你吃糖。”
说着,也不知从哪里摸出块饴糖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里,颇为自豪道:“甜吧?我就留这一块,下回我们还去买好不好?”
默印在嘴里搅动着那块饴糖,垂下眼睑静静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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