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做了一个梦。

粉笔灰在光束中漂浮，远处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那个永远阴魂不散的蓝白校服身影，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记忆的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开学典礼上的针锋相对，篮球场上的肢体碰撞，再到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午后。

晨光穿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少年栗色的小卷毛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发梢翘起的呆毛被镀上一层金边，像只被阳光晒化的焦糖布丁。

沈容暄悄无声息地靠近。

少年修长的身影停在过道中央，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清瘦却有力的小臂。他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人，目光从翘起的呆毛，慢慢滑到微微张开的唇瓣。

一步。两步。

林焰在梦中皱了皱鼻子，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呜！”

唇上突然传来轻微的刺痛，像被蝴蝶轻轻叮了一口。林焰猛地睁眼，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仓皇逃离的蓝色衣角。

“卧槽！？？”

林焰惊醒。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嘴，试图将脱口而出的国粹堵回去，湿漉漉的杏眼慌乱地环顾四周。

SUV的车厢里只有仪表盘发出幽蓝的光，窗外是不断后退的乡间夜景。

“呼……”他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想起直播早已结束，“还好没在拍。”

平复下来之后，他却是一眼怒瞪向身旁：“沈容暄！”

沈容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脸色仍是平静无波：“怎么？”

“沈容暄！”林焰突然转头怒视，却在对方平静的注视下卡了壳，“你、你你——”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活像只煮熟的虾子。

车子缓缓停稳。

“到了。”

度假村的灯光透过车窗，落在沈容暄已然发育成熟，筋骨分明的手背。他作势要解安全带，却被林焰一把拽住衣袖。

“喂，沈容暄！”

“你……”林焰气势十足大声喊完，声音再一次变小，支支吾吾，甚至有几分忸怩地继续说，“我突然想起来，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有次午休……”

沈容暄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焰像被烫到般弹开，又强撑着瞪回去：“我趴在桌子上睡觉，感觉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你着急忙慌地往外走。你小子……是不是……”

“难怪之前答题的时候你说初吻在高中……你、你偷亲我！”林焰磕磕巴巴地指控，“老子的初吻……”

谁知沈容暄却从容应对，淡淡地回一句：“嗯？我为什么要偷亲你？”

林焰顿时哑火，眼底的烈焰被茫然所取代。

“啊？”林焰一时语塞，竟觉得这话有理，“对哦……”

反应了几秒，林焰信誓旦旦：“为了恶心我呗！”

这时，那修长的手指放开安全带，突然伸了过来。

沈容暄的拇指轻轻摩挲他柔软的唇瓣，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浓烈的情绪：“只是这样。”

林焰一脸莫名其妙。

“掐了一下。”沈容暄说。

“…………”

这、这好像更变态啊！！

“你变态啊！”林焰羞愤交织的指控在车厢里回荡。

被检举揭发的“犯罪分子”沈容暄不紧不慢地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林焰，我们今晚还要住一间房。”

解开安全带，他不受束缚地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焰通红的耳廓，幽深眸光倒映着那羞红的脸。

“建议你不要继续挑衅我。”

林焰瞬间噤声，却在心里疯狂腹诽：这哪是挑衅啊？明明是揭发犯罪事实！

但转念想到万一沈容暄无法接受现实恼羞成怒破防，在他夜里缺乏防备的时候胡作非为，身体力行践行“变态”的身份……他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切。”他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手指却不自觉地触碰刚刚被揉过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人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

月光悄然隐入云层，两人踩着木质楼梯回到度假屋。

凌晨两点的走廊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楼梯上曲折蜿蜒。

沈容暄早已给节目组发过消息报平安。这样既避免了工作人员担心，又巧妙地避开了被镜头捕捉“约会归来”的可能。

两人畅通无阻地上楼，推开三楼标准间的门。

这里没有浮夸的玫瑰花瓣，没有暧昧的心形装饰，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双人床静静地摆在房间中央。月光透过纱帘，在米色床单上洒落一片柔和的光晕。

林焰从衣柜深处拽出一床备用被子，在双人床上垒起一道泾渭分明的三八线。纯白的被褥在月光下像道小小的雪墙，将床铺分割成两个阵营。

“记得吃维生素。”沈容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焰的手顿了顿。两人对那维生素的实际身份心照不宣，虽然林焰只有个模糊的猜测，却也清楚那瓶药片可能是任何东西，但绝对不可能是维生素。

他从包里翻出药瓶，瓶身上赫然是沈容暄手写的“维生素”三个字，他倒出一粒递给沈容暄本人，说：“你也吃一粒。”

沈容暄二话不说接过药片，喉结滚动间已经咽下。

“……”林焰盯着他流畅的动作，默然片刻，“你……就不怕我偷偷换成毒药？”

“没事，”沈容暄说，“那也是你先中毒。”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林焰手中的药瓶。

林焰顿时觉得手里的药瓶烫手起来。其实他完全可以上网识图搜索，或是偷偷藏起一粒去化验。但某种直觉阻止了他——有些真相，或许不知道反而更好。

林焰望着沈容暄离开的身影，思绪飘回失忆醒来那天医生的诊断：“选择性失忆是心理防御机制……是患者主动选择遗忘……”

他之前遇到追车脑袋磕上车窗，不过是极其轻微的碰撞，连伤疤都没留下。八年记忆怎会如此轻易被抹去？除非……他的潜意识在拼命逃避什么。是他主动选择忘记了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

沈容暄显然也不打算告诉他，宁愿和他一起吃“维生素”也不肯解释。

“我去洗澡。”撂下这句，沈容暄直接去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关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很快，水声淅沥响起。

浴室有一扇玻璃对着双人床，林焰回过神来，忙逃也似的躲到阳台上回避。夜风微凉，却仍吹不散他耳尖的热意。

他特意过来避嫌，又忍不住回头，遥望玻璃后那道模糊人影。

氤氲的水汽中，隐约可见沈容暄肩膀上那道暗红的疤痕。

那是高二的时候，这人为自己挡刀留下的。

看着看着，他猛然愣住。

沈容暄的腹部，赫然是另一道陈年旧伤，狰狞如蜈蚣，盘踞在紧实的腹肌上。

水珠顺着疤痕的沟壑缓缓滑落，滑过完美的肌肉线条，明明是最具男性魅力的部位，却因这道伤疤而让人不忍细看。

洗完澡，沈容暄随手扯过浴袍披上，丝绸腰带在腰间松松系住。他罕见地没有戴上眼镜，湿润的黑发垂在额前，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为银幕而生。

那双天生浅色的眼睛，去除眼镜的遮挡后，完全展露出摄人心魄的魅力。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让人直觉危险，深邃的眸光却又赋予它令人难以抗拒强烈的吸引力。

“看够了吗？”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沈容暄抬手将湿发往后梳，露出完整的眉眼。这个动作让浴袍领口微微敞开，那道伤疤若隐若现地延伸到锁骨下方。

林焰猛地别过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人总要戴副眼镜。

他的眼睛会说话，就像很多影评人说的那样。

当这双眼睛毫无遮掩地望过来时，所有的克制与伪装都无所遁形。

浓密的睫毛下，茶色的虹膜里沉淀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隐忍的渴望，克制的温情，还有那些被时光发酵成执念的日日夜夜。

现在，他仅仅是用这样一双眼静静注视着林焰，就让人产生被深爱的错觉。

这家伙果然很会演！！林焰在心里提醒自己。

“喂……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啊？”林焰强装镇定。

“只要住一晚，我没有带睡衣。”沈容低头系紧浴袍腰带，水珠从发梢滴落至宽松的领口，徐徐滑过锁骨。

闻言，林焰睫毛颤成扑扇的蝴蝶，特别是偏长的尾睫，小刷子似的扫着眼尾泪痣，格外撩人心弦。

沈容暄眸光微暗，忽然逼近一步，沐浴后的热气扑面而来，裹着一句包含无尽暗示的话语：“而且，以前的你也很喜欢。”

“咳咳咳咳咳咳！！！”林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窒息。

沈容暄迅速过来给他顺背。

“别碰我！”

推搡间不太牢固的浴袍腰带散开，两道伤疤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沈容暄呼吸陡然粗重，一把攥住林焰手腕：“林焰，你现在是想践行结婚协议吗？比如……”

第五条。

双方应尽力满足彼此在生活、情感及生理上的合理需求，包括但不限于陪伴、照顾、亲密关系等。

不用他提醒，林焰早已倒背如流。脸色看似镇静，其实大脑已经完全宕机。

前不久他才产生和这个人领证结婚的实感，时至今日，他才切身意识到了婚姻关系中的责任和义务，以及再正常不过的……那码子事儿。

“我知道你以为你还在读高三……”沈容暄倒是考虑得周全，并且记性极佳，“你觉得现在是2017年5月份。对吧？ ”

就在林焰茫然时，沈容暄勾唇一笑，又开了口：“刚好，你成年两个月了。”

“你你你你想干嘛！！”林焰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容暄拇指摩挲着他跳动的脉搏，嘴唇在他唇的咫尺之外徘徊。

“你……”18岁的林焰哪里抵抗得住，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索性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太熟悉了。

过去的无数个夜晚，林焰也是这样，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任由他亲吻抚摸。

听从他每一个指令，服从他每一个要求。

沈容暄垂下眼眸，突然松了手。

林焰趁机缩到墙角，却努力睁大眼睛，还在观察他腹部的陌生伤疤。

“哎，好学生。”林焰扯着嗓子，语气故意吊儿郎当，“想不到啊，你以前比我还能折腾？怎么做到的，题刷完接着出去干架？还动刀子……真有你的！”

沈容暄迅速拉拢浴袍，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有些刺耳。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他迅速戴上眼镜，重新加上遮挡的浅色眼睛深不见底，却也教人安心了些许。

“切。”林焰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墙缝，“不说拉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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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信息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