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直播真人秀时，林焰固然紧张，但至少能本色出演。

到了拍摄宣传照环节，他却彻底犯了难。他的拍照经验还停留在对着镜头比耶的阶段，面对专业摄影师的指导，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修长的手指僵硬地垂在身侧，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显得刻意。

摄影师无奈地比划着：“林老师，放松一点……”

“喂……”林焰却是转身朝向沈容暄，难得主动求助一次，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对了个眼神，沈容暄心领神会，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给出具体的指点：“手往这边……”

他强忍着没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任由那修长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腕调整姿势。只是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在强烈的日光下格外明显，比头顶盛放的樱花更加鲜艳。

沈容暄见状嘴角一勾，故意提高音量问摄影师：“到时候他的耳朵得P吧？”

清冷的声线里藏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喂！你——”林焰气得瞪圆了眼睛，身体却定着没动，大度地让这人握着自己的胳膊。

“哼，这算我报答你的！”林焰大言不惭，梗着脖子嘴硬，“看在那五百万零花钱的份上。”

谁知这人贪婪无度，得寸进尺，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报答我什么了？”

“……你！”林焰完全不是对手，顷刻语塞，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他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上绯色，连眼尾那颗泪痣都染上了薄红。

好在沈容暄很快退开，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林焰长舒一口气，脱离了那个人的气息包围，相比之下，陌生的相机的镜头似乎也没多么可怕。

有了那几下高效的指导，他的身体记忆很快复苏。

在镜头前，他仿佛回到了熟悉的舞台上，每一个转身都行云流水，每个眼神都恰到好处。

“完美！太完美了！”摄影师激动得声音发颤，快门声此起彼伏，“林老师我们换个场景，去天鹅湖那边！”

湖面波光粼粼，几只白天鹅优雅地游过。

林焰站在湖畔，微风拂动他额前的金色碎发，和阳光镀上的金边完美相融。他时而对着镜头挑眉，时而慵懒地勾起嘴角，每个动作都自然又生动。

“太棒了！再来几张！”摄影师兴奋得手都在发抖，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瞬间，浑然忘了自己是在拍婚综而不是个人写真，“林老师看这边！对，就是这个感觉！！”

沈容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镜片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那道耀眼的身影。

拍摄现场的热闹吸引了其他两组嘉宾。程野扶着洛薇的肩膀，崔宇轩和宋可也放下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

“好了。”沈容暄突然出声，清冷的声线像一盆冷水浇下，“拍够了吧？”

“啊……够是够了。”摄影师如梦初醒，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相机，讪笑，“哈哈，不小心多拍了几张。”

“林老师这几年好像没什么活动？连广告海报都不拍，真是太可惜了……”摄影师有些惋惜，没人回答，他也能自顾自接着夸赞，“林老师虽然没拍过电影，但他这张脸真是天生的电影脸，每个角度都很完美。”

确实，林焰在镜头前简直光芒四射。高折叠度的轮廓让光影在他脸上呈现出绝妙的层次，还有种独一无二的少年感，连随意翘起的发丝都透着俏皮的慵懒。

从少年时期起，他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这点沈容暄比谁都清楚。那个16岁的少年就像一束光，蛮不讲理地刺破所有阴霾。

“林老师要不要再……”摄影师热情地提议。

林焰却下意识地看向沈容暄，眼神带着询问。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容暄微微一怔，随即大步上前：“抓紧时间，拍我们的双人照吧。”

“好嘞。”摄影师自然乐意同时拍摄两位养眼的模特，只是指导他们动作时犯了难。

虽然这两人是已婚关系，但昨天直播里林焰的“崆峒山弟子”身份都上了热搜，这让摄影师一时间拿不住合照的尺度。

“拍个借位亲吻照……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沈容暄答得干脆。

林焰当然也没有异议，刚好这是他在剧组学习过的。

两人在摄影师的指示下，不断靠近、再靠近，直到林焰能清晰地数清对方睫毛的根数。

就在摄影师喊“ok”的瞬间，林焰紧张得脚后跟抽了一下，往前一倾。

沈容暄也不闪不避，甚至提前偏了偏头，方便接下来他主动送上门的嘴唇。

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林焰的大脑当场宕机。

从崔宇轩和宋可围观的角度，刚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崔宇轩手中的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宋可则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林焰反应过来，羞愤交加：“你——”

沈容暄依然神色如常，亲昵地揽过他，询问摄影师：“可以了吧？”

“可、可以了。”摄影师有些精神恍惚。

“呵呵。”旁边的崔宇轩冷静下来，冷声一笑，“又演起来了？还挺豁得出去啊。”

林焰宁愿被沈容暄激也不愿意受这家伙的激，当即反唇相讥：“谁演了！你们才是演的吧？”

这种“和最讨厌的人接吻”的苦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吃。他眼珠一转，等到两人拍照，突然像个CP粉头子一样起哄：“喂！你们怎么不亲！？”

只有当事人清楚他绝非CP粉，宋可恼羞成怒：“谁像你一样！在镜头前也那么随随便便！为了卖腐翻红不择手段……”

“哦？”林焰挠挠耳朵，猝不及防犀利地问，“所以你们俩……就是合作卖腐咯？”

“林焰！！”现在换成宋可炸毛，脸涨得通红。

看着对方跳脚的样子，林焰乐不可支，正准备乘胜追击，却被沈容暄一把拽走。

“少和Ignite的人来往。”沈容暄脸色冷峻。

林焰不解：“为什么？”

“我说了。”沈容暄镜片后的目光暗沉，“你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朋友。”

“喂！”林焰对他这张刻薄的嘴忍无可忍，“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从小就孤僻，独来独往……”

“那又怎么样？”沈容暄不以为意，反而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态度愈发强硬，“至少不像你，这么好骗。”

林焰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更是愤怒，终于一把将这家伙甩开：“少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最喜欢骗我的就是你！”

沈容暄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却还是抿住嘴唇，硬是不肯多解释一句。

“随你怎么想，但离那些人远点。”最终他转身背对林焰，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娱乐圈从来都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种人……最容易上当受骗吃大亏。”

林焰的性子确实不太符合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但那那种不改初心的纯粹，也是他能够脱颖而出爆红的原因。

当年18岁的林焰会被星探发掘，突然走上演艺事业的道路，其实并非无迹可寻。

作为公认的校草，课间走廊上总有三三两两的陌生面孔假装路过，教室窗外时常响起刻意压低的惊叹声。他课桌里永远塞满粉红情书，篮球场边总围着一圈偷拍的女生。甚至有外校学生专门蹲点，就为看他叼着面包冲进校门的模样。

他收获了一些热情的粉丝，拒绝了一些追求者，也因此结识了不同学校的好哥们。

比如江城艺高的余显耀。

余显耀比林焰大一届，初中时就成了娱乐公司的练习生。不过直到林焰高三的时候，听说他依然没有作为艺人出道。

因为当年的那个意外，所以后来有关这位曾经好友的消息，林焰都是听说的。

高一升高二那年的暑假，市体育馆更衣室。

林焰刚洗完澡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腹肌滚进腰间的毛巾。他哼着歌推开隔间门，突然愣住。

“耀哥？”他眨掉睫毛上的水珠，“你站那儿干嘛？”

余显耀慌乱转身，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起的瞬间，林焰分明看见——那似乎是自己刚才换衣服时的背影照。

“拍什么呢？”他笑着去抢，“是不是偷拍我发朋友圈？”

余显耀脸色煞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没、没什么……”

有些反常。林焰皱起眉，正要追问，更衣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沈容暄出现门口，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余显耀攥紧的校服口袋上。

“老师找你。”他对余显耀说，声音比平时更冷。

余显耀喉咙滚动，正要离开，却被沈容暄挡住去路。一抬头对上那双森寒如冰的眼，他的表情愈发慌乱：“你他妈站这儿杵着挡路呢？”

“对。”沈容暄面不改色，淡淡吐出一个字。

林焰见两人莫名其妙就对付上了，心里先闪过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平时沈容暄这家伙可不就是这样气他的吗？但转念一想，余显耀是他的好哥们，这样可不厚道。

林焰轻咳一声，上去打圆场：“干嘛呢？沈容暄，你让让，你不是说老师找耀哥吗？”

沈容暄不但不答话，甚至在余显耀推攘自己的时候动手反击，他斯斯文文戴着一副眼镜，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力气竟然比常年训练的余显耀更大。

两人四目相对，却没有溅起火花。余显耀太过心虚，一眼就自乱阵脚，慌得眼睛左躲右闪。

林焰的注意力却都在沈容暄身上，并未察觉异样，过去喊：“喂，沈……”

话音戛然而止，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林焰震惊放大的眼睛里定格着那突发的一幕。是沈容暄先动手的，是这位年级第一率先拽住余显耀的领子，把对方狠狠掼到储物柜上。

余显耀自然也不遑多让，他身体素质更好，还有年龄优势，立刻动手还击，转眼就和沈容暄扭打在了一起。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难舍难分。

“哐当！”一声，余显耀的手机从裤兜里掉出来。

沈容暄立刻转移目标去夺手机，余显耀大惊，顷刻明白了这人找他麻烦的意图。

就这怔神的片刻，他的手机已经被沈容暄牢牢握进手中。

沈容暄镜片后的眸光幽深冷漠，仿佛已然看透了一切，让所有的丑陋和污秽都无所遁形。

余显耀看眼走过来的林焰，飞快地斟酌了片刻，一不做二不休，掉头就跑。

“耀哥！你的手机……”林焰莫名其妙地望着余显耀仓皇逃走的背影。

随后往沈容暄手里瞥一眼，见那手机还是个几年前的老款，看着不是余显耀平时使用的手机。

“那手机是谁……”

可惜他这句话也没说完，沈容暄聋了一般，把那手机往口袋里一揣，提步就要走。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沈容暄走？他明明是当事人，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怒火噌地蹿上来，他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沈容暄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拽停。

“沈容暄！”他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刺，“我问你呢！你tm聋了？”

沈容暄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却仍旧沉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晦暗不明。林焰懒得再废话，直接伸手去抢手机。沈容暄下意识攥紧，指节泛白，但最终还是被他蛮横地掰开手指，夺了过去。

沈容暄哑巴了似的，始终默不作声。

照片里，林焰背对着镜头，上衣褪至腰间，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少年的脊背线条流畅，一路延伸至若隐若现的腰窝。

空气瞬间凝固。

“草！”林焰难以相信，喉咙发紧，“耀哥他……”

被信任的哥们拍下这样的照片，那一瞬间带来的毁灭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不是他。”沈容暄冷不丁开口。

林焰愣住，他又不瞎，清清楚楚看到了余显耀偷拍的行为。

“是我让他帮忙拍的。”沈容暄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完美掩饰了他颤抖的手指，“我出了钱。”

“你……”林焰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呼吸都滞了一瞬，“握草。”

林焰耳边嗡嗡作响，竟然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你tm……变态。”

林焰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

他脑子一片空白，抓起手机就往外冲，却在门口被沈容暄拦住。

“手机。”沈容暄摊开掌心，意图明确。

“去你的！”林焰一拳砸在他脸上。

“砰！”

眼镜飞出去，撞在墙上，镜片咔嚓碎裂。

沈容暄偏着头，踉跄着扶住储物柜才没摔倒，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固执地重复：“手机。”

林焰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冷笑一声，狠狠把手机甩了出去。

“啪！”

手机砸在地上，滑出老远。

因为这段插曲，就算曾经和余显耀交好，林焰失忆后发现自己成为艺人，却也没想着去联系过对方。

他划开微信，余显耀的头像依然安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里，点进去只有一片空白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17岁那个夏天。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记忆的空白让他不敢贸然联系曾经的好哥们。只是他似乎没发现，他在最讨厌的人这里反而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最喜欢骗我的就是你！”他言之凿凿地怒瞪面前的沈容暄，“我出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朋友……”

“那你以前的朋友呢？”沈容暄淡淡地问，“还有联系吗？”

林焰突然哑口无言。

过了几秒，才艰声开口：“我都忘了，谁知道你对我做了……”

“比如余显耀。”沈容暄冷不防旧事重提，语气里带着淡淡讥嘲，“——你的好哥们。”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和耀哥闹掰？”说到这个林焰就来气，忽然抬头扫一眼周围面面相觑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拍完了吧？拍完了我就先走了。”

没人敢拦他，沈容暄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别管。

导演王誉也是冷汗直冒，心说果然娱乐圈的传闻不会空穴来风，这两人的关系似乎远比直播中展现的复杂。

其中也不知道有什么矛盾、误会和冲突，他们这些外人无从探知，更无从开口劝慰。

“高攀。”林焰沉着脸找到高攀的时候，高攀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去年他们重逢那一面。

林焰失忆后这半个月以来，高攀和他的相处模式已然回到高中时口无遮拦哥俩好的状态，这时，高攀却又一次提起心脏，带着几分小心问：“焰哥，怎么了？”

他如此作态，林焰反倒抿了抿唇，也有些不太确认了，不由问他：“……咱现在还是好哥们吧？”

“啊，是啊。当然了。”高攀不假思索，却又挠挠头，无意识将姿态放低，“只要你还看得起我……”

林焰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将手机捏得紧紧的，被坚硬的边角咯疼了掌心才回过神。

“对了。”林焰又想起那空空如也的聊天框，“哎，你还记得余显耀吧？耀哥，他比咱们大一届。我记得他以前就是娱乐公司的练习生，后来我也出道了，没有再和他联系过吗？”

高攀的表情变化很明显，对这个久远名字也记忆深刻。

“啊……你难道不知道？”高攀恍惚了好几秒，“对了，就算你本来知道，现在也忘记了。”

林焰眉头立刻皱起：“怎么了？”

“余显耀被公司开了啊，就在那件事爆出来之后……”高攀说着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我找找啊。”

高攀找到那段当年在江城的学校中引起轰动的视频爆料，点击转发给林焰，然后静静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观察林焰的反应。

“那家伙纯粹人渣，就算出道了也早晚得塌房！”他提醒着，逐渐义愤填膺起来，“当年你真是瞎了眼，把他当哥们……”

“老子当年差点就发达了！”

这段几年前的视频里，传出熟悉的余显耀的声音。

“本来老子能出道当明星的，你们懂吗？”在烟雾缭绕的夜宵摊上，醉醺醺的余显耀拍着桌子，“我那公司老总在网上看到林焰的照片，想让我把林焰介绍给他，我才刚拍了几张照片……”

他打了个酒嗝，颇为遗憾地回忆着：“哎，全被沈容暄那个神经病搅黄了……”

一片樱花飘落在手机屏幕上，正好遮住视频里余显耀丑陋的笑脸。

“焰哥，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啊……”高攀突然又有点后悔，喃喃自语，“反正你都忘了，你们也不联系了。毕竟你以前是真把他当哥们的，倒不如让他留下一个好形象？”

林焰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只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视频，思绪忽然又飘回17岁那年的夏天，想起那天沈容暄被打破的嘴角。

狼狈不堪，嘴角渗血，那个人却只是用手背随意抹了抹，然后蹲下去捡起破碎的眼镜，一如在他最擅长的考场上那般云淡风轻。

当时沈容暄明明亲口承认，那些照片是他花钱让余显耀拍的。

林焰的喉咙发紧，这简直荒唐极了。

他怎么会相信那种拙劣的谎言？沈容暄那种人，连作弊都不屑，怎么可能花钱找人偷拍他？

日后再回想，都是自己本就与沈容暄关系不佳，偏见先入为主。加上当时怒火攻心，自然没有深究，就此信以为真。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积土成山，聚沙成塔。

虚无的误会逐渐变成浓郁黏稠的仇恨，蒙蔽人的视野，堵塞人的咽喉，直到再也无法好好沟通的地步。

“靠，这家伙……”

他抬起头，远处的沈容暄正背对着他，与节目组说着什么。

“真是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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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难以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