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见到。
当天晚上季木安没有见到傅泊声。
车子进库前一秒,对方电话打了过来,“快到了吗?”
“快了。”将手机夹在耳边,季木安一边侧方停车,一边播报情况,“已经在停车了,马上就好了…对了,你不用下来,停完车我自己上去就好。”
此刻如果有人突击采访,让季木安用一句话来形容傅泊声,那么他一定会说八个字——父性光辉照耀大地。
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对方待他,就是爸爸照顾儿子嘛,生活上事无巨细,工作上悉心指点,上班送下班接,就连偶尔有事错过也要估摸着时间提前等在车库。
想着以往抬起头就能看到的笑脸,他的心脏暖融融的发着热,连带着唇边笑意,出口声音也更愉悦轻快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应声,停顿几秒,傅泊声才略带抱歉道:“我不在家。”
“不在家?”季木安也反应了一会,“你还在公司?还在加班?”
“不是,我也不在公司。”
不在家,也不在公司…轻轻吸了一口气,季木安静静听着。
“公司临时出差,我现在在机场候机厅。”
“临时出差?怎么这么突然?”跌下悬崖般,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摔了个七零八落,他缓了一会,才继续道:“这次出差要多久?地点在哪?瓦底?”
“不是瓦底,在雅那。”傅泊声言语简短,“至于时间,因为是临时任务,暂时还没定,可能要两个星期,也可能要一个月。”
雅那?一个月?好远,好久。
要是提前两个小时知道,他还能去送一送,现在…现在只怕是油门踩废了,也赶不上个尾巴。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也不是,还想告诉你…”隔着听筒,季木安仿佛看到了一双认真眸子,傅泊声声音低沉,大家长般事无巨细道:“晚饭我已经提前两个小时做好放在餐桌上了,你吃之前记得热一热,不想干家务就叫钟点工,早餐不要将就,晚上也不要加班到太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回应话语少得可怜,说来也是奇怪,想说得明明那么多,可到了嘴边,不是忘了罗列顺序,就是莫名缺字少字。
“别不开心。”约莫是察觉到气氛逐渐走向沉默,傅泊声开口安慰,“如果事情顺利我会提前回来,这几天觉得孤单也可以随时打给我,我24小时待机。”
听到这儿季木安才舒服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乘上电梯打开房门,那一些舒服,又过堂风似的吹过就散了。
家还是那个家,布置也还是之前的布置,可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感还是薄雾般侵蚀贯穿了入目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本来这个时间,他们该在一起的,该一边热闹吃饭,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要说什么季木安都想好了,他要说陈程,隐去那些离谱揣测后,他会聊闲篇的告诉傅泊声,自己如何把文件一股脑丢给陈程,陈程如何吃瘪,又如何上蹿下跳地扎头进文件中。
可是现在,只剩下了空荡荡,原本的色香味俱全也只剩下了味同嚼蜡。
还好,这种落寞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落地雅那,这感觉也春风化雨地散了。
“你到了?”
“嗯,到了。”
“那边天气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说,雅那在下雨。”
“是在下雨。”有车窗降下的声音,想象中傅泊声将手伸了出去,“不过是毛毛雨,雅那位于热带气候区,全年高温多雨,刮风下雨是常事。”
“那也要注意不要淋雨,会感冒的。”这句话纯属没话找话,傅泊声又不是小孩子,下雨了还能不知道躲?可不这样说就要互道晚安挂断电话了,他不想挂断。
沉默着,沉默着,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了,“你怎么不挂?”
“因为…我感觉你不想挂。”听筒中男声混合着车流和雨声,性感之余又添上了几分蛊惑,“上一通电话,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是。”季木安声音有些小。
“那要不要现在说?”
“现在?”翻了个身,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但聊天这种事有时是需要气氛的,气氛过了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而且舟车劳顿,对方应该很累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家常话,其他时间再说也没关系,你先忙你的。”
“我不忙,没有客户会选在大半夜谈生意。”车窗升了起来,“而且坐车去酒店,应该不影响我们通电话。”
暖融融感觉更甚,更甚中还升起了几分愧疚,“其实,你没必要一直迁就我。”
“不是迁就你,是我也不习惯。”声音沉沉的,“我也不习惯身边没有你。”
接下来半月,通话就没断过,电话接通后两人不是沉默地互听对方忙碌,就是躲在被窝里分享日常,陈程吃瘪也终于在某一天晚上讲了出来…为了不断线,傅泊声手机总是满电,就算偶尔要忙上一天,他也会将一天分为几段,每隔一段时间就拨打一次电话。
傅泊声:“现在打给你,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将文件放在一旁,季木安捧着电话,“你呢?现在闲下来了?”
“嗯。”傅泊声在电话那头点点头,玩笑道:“刚把一群要批发签字的人打发走。”
季木安也跟着轻快地笑,小孩子互道秘密般,“那这次可以打几分钟?”
“大概…五分钟。”
眼睛同时看向墙上挂钟。
傅泊声:“会不会太短?”
“不会,五分钟也很好。”
这半月两人的关系不像结婚许久的夫夫,倒像是经历暧昧期,刚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心里揣着满满的话,不管闲忙都只晓得分心看对话框。
好处是,在这种状态下,以前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提的,都能稍稍开口了。
“想不想我?”傅泊声压低声音。
“有点。”季木安声音更低。
“只是有点?”傅泊声不满意,“我可是非常想你。”
听筒内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沉默过后,季木安调动全身勇气,声音却仍是低哑道:“那我也非常想你,这样行了吧?”后半句不争气地加快着,仿佛在掩饰骤然增快的心跳。
“行了。”傅泊声愉悦地笑笑,“不过要说话算话,要记得非常非常想我。”
季木安:“好啦,不说这个了,说些其他的……”
坏处是,抬起头总能看到一张鄙夷面孔,比如陈程,比如陈程,再比如陈程。
“咳咳,上班就好好上班,不要开小差。”某个鄙夷面容故作有事地从面前路过,说着话还不忘投下个嫌弃眼神,仿佛在说恋爱脑该死!
“刚才是陈程?”傅泊声声音放轻了一些。
“嗯。”季木安也轻轻地。
“他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吧。”唇角压着笑,季木安混淆视听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是吗?”
“是啦。”
心脏被泡进蜜罐子里,这次出差不像分别,倒像是他们缺失蜜月的预演。
虽然有时候季木安也会奇怪,奇怪两人的相处,奇怪自己的状态…不是说好先做个缩头乌龟缓冲缓冲?怎么才几天就跨入了甜蜜热恋模式?
是这次缓冲太有成效?
还是早在问题之初——他意识到心里同时住进了两个,放下的选项就已经按下了。
又或是…傅泊声给他的感觉和记忆中的残影很像?
上天做证,季木安绝不是一个会不道德找替身的人,可不可否认,他们又的确很像,渗进骨子里、融进血液中的像,否则以他防备又内秀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快放下心防,更不会这么快沉溺其中。
心早就动了,只是风还未动,看似翻天覆地的改变,也不过是距离拉远后,不自觉剔除犹豫纠结的结果。
想通这点,思念再次控制不住倾巢而出,他想见傅泊声,特别特别想见。
下雨天,休息日,季木安靠在飘窗旁,静静眺望着雨幕,天边卷起的云层晦暗,是他阴沉的心事…他在后悔,后悔前9个月没多牵牵手?后悔那日迎着夜幕回家,居然只想见一见,而不是抱一抱?
的确。
他不是一个擅长亲近的人,但他会找理由啊!
比如最近温室效应严重,西伯利亚冰川化了,他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是不是很合理?
反正季木安觉得很合理!
可惜这理由只适合见面说,在不见面的日子里,他说的仍是,“我最近一直打给你,是不是有些打扰你?”
应该是打扰的,季木安可以敏锐察觉到傅泊声最近的心不在焉,尤其是近几次通话,一个问题要么缓上半天,要么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打扰?没有。”
“是吗?可我感觉你最近总是…”飘窗旁略带失落的声音穿过墙体,融进雨幕中,化在热闹里。
“总是什么?”
总是心不在焉…季木安没说全,只半途而废地折了个回马枪,“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你啊,总喜欢说半句话。”知道季木安心思细腻,暂时脱不了身的傅泊声隔着听筒安抚,“别多心,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打扰我,要打扰也只能是加班打扰了我们通话。”
“嗯。”季木安配合地应了一声,也只是应了一声,私底下他开始了反省,反省通话时长,反省拨号频率,反省怎么改正,比如白天不联系,只晚上通话十几分钟。
可渐渐地,就连这十几分钟也变得不得安生,不是混着杂音,就是偶尔传来几声突然中断的细微交谈声。
季木安一开始也没多想,毕竟是傅副总,出差带着助理和助理交流工作也实属正常,可最近几天这些杂音几乎天天出现,哪怕是深夜,哪怕是在傅泊声说了休息之后。
季木安想弄弄清楚,可怎么弄清楚?旁敲侧击?直接问?
纠结性子让他有些犹豫,倒不是不相信傅泊声,害怕问完后会听到什么噩耗,只是…就这么直白问出口…会不会让对方归类为质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多事?
可不弄清楚,心底又始终存着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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