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尤金盯着篝火，湛蓝色的眼睛一片虚无，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无根浮萍，飘忽不定的，“你想知道什么？”

“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夫，应该很了解我才对吧。比如我的身世，我喜欢的东西一类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尤金转过头，凝视着她。

就在黎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尤金突然说话了，“我们出生那年，全球发生核爆，土地被核辐射污染，植物、动物开始变异，地表的温度急剧升高。人类只能迫不得已躲进地下生存。为因为这次事故，我变成了孤儿，被你的父亲萨满叔叔带着进入了地下，三个人相依为命。”

“今年，恰好是我们来到地下城的第二十年。你渴望回到地上，最喜欢听‘冒险者’安格斯每次去地上冒险回来后讲的故事。十岁那年，我们两偷偷去过一次地上。只不过那次回来以后，你就开始发烧，失去了很多记忆。但对地上的渴望一点也没有变。”

“前不久，萨满叔叔刚刚去世。你决定去地上探险，我不放心你，所以和你一起去。但我们的两个人没什么装备，自然也没有成功，就倒在那里，直到布罗德叔叔找到我们。”

尤金说完后，黎涟沉默了一会。她没有全然相信尤金的话，同一件事情，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和从别的角度去看，有时候能够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尤金的话里不难分析出，她从前是一个热血、感情充沛、容易冲动还有些死板的的人，可实际上，她感觉自己谨慎，灵活，对待感情也十分的淡漠。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也不会因为尤金所说的他们是未婚夫的关系，就对尤金另眼相看。

万一他们两其实关系没那么好，甚至是仇敌呢？

这些疑惑，黎涟先都记在心里。“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人。”她喃喃着转头面向尤金，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尤金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篝火看，“你现在还想去上面的世界吗？”

黎涟注意到，尤金在提到上面的世界时，语气有些复杂。像是渴望，又像是厌烦……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并不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随口应了一句，“或许吧。谁不渴望太阳呢？”

渴望太阳。听到这句话时，尤金浑身一震，仿佛受到极大的震撼。可惜布罗德远远地喊了一声，黎涟的注意力被分散去，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点异常。再回过神来，尤金已经恢复如常了。

“布罗德叔叔喊我们到前边去。”黎涟推了推尤金的肩膀，站了起来，“走吧。”

尤金随着她站起，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一道走到布罗德的身旁。晚宴还没开始，客人围着篝火而坐，每个人会分到一杯烈酒，一片熏肉和一个饼。营地的资源有限，这是能够拿出来最好的食物。

一大口酒下肚，布罗德的眼眸浮着一层水意，他又咬了一口熏肉，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并且还催促着尤金和黎涟，“你们两怎么不吃啊。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说是熏肉其实是肉被风干了切成片，然后放在篝火上烤上十几分钟，变成烟熏色。酒，则是从上面的世界带回来的酒坛子冲刷下来的水，带下来的那点酒，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喝完了，说是清水也不为过。地下没有太阳，无法种植作物，所谓的饼，也是一些陈年旧货。

黎涟瞧着这两样东西就没有食欲，她把东西推到布罗德面前，“布罗德叔叔，这些东西我有些吃不下，给你吃吧。”

尤金同样如此。

布罗德十分诧异，“这可是用来招待的好东西。你们这会儿让给我吃，后面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到时候可别怪他没有提醒。

黎涟看着酒、肉和饼，再一次陷入沉默中。营地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三样，她都毫无食欲，那她前二十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总不可能不吃不喝。也许尤金说的是对，因为地下世界太难吃了，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的想要到地上去。

她试着把三样东西的尝了尝。

确实难吃，勉强饱腹。

为了生存，还是能够吃得下去的。

布罗德看她吃了，又催促尤金，“你也吃。”

尤金只得拿了东西慢吞吞地吃着。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两人的不情愿。

这时，热闹的晚宴突然安静下来，偶尔有几声窃窃私语。

黎涟不免好奇地抬起头来，一群穿着灰色长袍的人走到篝火的最前面坐下。她的视线不加掩饰，领头的灰袍人很快看了过来，严厉的视线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布罗德看见这一幕，赶忙用手把黎涟的后脑勺按了下去，避免他们的继续的对视。

“布罗德叔叔，那些人是谁？”黎涟小声询问道。

布罗德压低了声音，“那是营地里的的生存派。那几个人是生存派的领导人物。”

生存派，名字非常的简单粗暴。

黎涟若有所思，看来营地并非像表面那样风平浪静。既然有生存派，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派系，就是不知道这几个派系在营地到底是什么情况。

“遇到他们，最好绕着路走。不要卷到他们的派系斗争里。”布罗德低声强调。

尤金和黎涟没什么反应，布罗德盯着他们两，直到他们两保证自己绝不去招惹这些人才作罢。

灰袍人没坐多久，穿着黑色连体战斗服的“冒险者”也相继来到篝火前。“冒险者”来后，灰袍人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厌恶的表情，面对灰袍人的厌恶，“冒险人”也用冷脸反击。不仅如此，还有一些脸上挂着眼镜，穿着雪白袍子的人出现，白袍人气质相对温和，坐在“冒险者”和灰袍人中间，就像调和剂。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白袍人出现后，烟消云散。

“你很感兴趣？”尤金冷不丁在后面问。

黎涟摇头，“没有什么感兴趣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就是你说的‘冒险者’？”

“是这样。”

“谁是安格斯？”

“安格斯不在这儿。在图萨区。我们现在在营地的中心区。”

原来还有这么多区别。

“那这里一定也有像安格斯一样的人物咯。”黎涟问。她的视线在“冒险者”中间扫来扫去，也许是因为需要经常到上面世界的缘故，这些“冒险者”的体格比其他派系的人看着要大上一些。

尤金还没来得及说话，营地的首领终于出场。他身后跟着一支穿着黑色连体战斗服的人，手上拿着的武器看起来十分高级。那身黑色战斗服与“冒险者”们略有差别，和布罗德身上穿的倒是非常相似。

正想着，便看见布罗德匆匆站起来，走到了队伍里，和首领说了些什么，又朝他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首领停下脚步，看了黎涟和尤金几眼，点了点头，走到了篝火最前方的位置。

黎涟顿时失去兴趣。

听领导讲话总是枯燥无味的，无非是一些没用的长篇大论。

“你想好加入哪个派系了吗？”尤金又问。

黎涟摇头。

“我以为你会加‘冒险者’。”

“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你刚刚看起来对他们很感兴趣。”

尤金说的没错，黎涟确实对“冒险者”很感兴趣，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有股力量阻止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还没弄清自己失去的记忆前，黎涟决定不要这么冒进，保守一点。

她眼珠子一转，也许生存派是一个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