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赤哲手忙脚乱的把人抱去了暂住的宅院，迎面碰到了倒挂在树上的桧迟。

“你怎么抱着她！”桧迟撑着树干翻下来，扬起好大一片灰尘，“江寻帆说让师弟静养，你这要让师弟撞见，不得和你拼命。”

赤哲踹了他一脚，“别贫嘴，去找间空房出来。”

“右厢房是干净的，你自己送进去呗。”

桧迟又攀上房顶的横栏挂着，看赤哲出来便兴致勃勃的问，“说说啊，怎么回事。”

赤哲抹着汗关上门，“我哪知道她胆子这么小。”

“嗯？你干什么了？”

赤哲道，“当时在客栈冲上来了一个贼人，我顺手给杀了，然后她就吓晕了。”

想到赤哲平时动手的风格，桧迟迟疑的问道，“你怎么杀的？”

赤哲平静的吐出两个字，“砍头。”

桧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最后在嘴里只憋出一句，“师兄你……有些时候可以适当的动脑，对身体好。”

月色流淌在那柄古朴黑剑上，不寒而栗，赤哲黑着脸，一双金眸很是渗人，“今天我要不削你，就对不起这声大师兄！”

桧迟吓得扒着屋檐，爬到屋顶上，顺着屋脊溜走了。

*

房内，曲玉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全是些不会说话的断头人，皮肉骨头皆断，血淋淋的喷了好几丈。

等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发现这不是客栈的屋子，应该是赤哲后来给她送来的。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桧迟在角落里金鸡独立顶水碗，而另一头的赤哲翘腿坐在老爷椅上啃着浆果。曲玉不太懂这是不是江湖人独特训练方式，她还没开口，赤哲就先进屋又拖出了一把老爷椅，“曲小姐你坐。”

“林染在泡药浴，下午才得醒，小姐缺什么就先和我说。”

虽然昨夜对魔头有了新的认知，但这么长时间同吃同住，更加深了曲玉对他们为人的认知。亲自见过赤哲杀人后，曲玉反而有一种“魔头果然该如此的”感觉。

赤哲顺手摸出了一个浆果，递给她，“出去买早点的人还没回来，这果子不错，你尝尝。”

“多谢，”曲玉是有点饿了，她也没推辞直接吃了，果汁甘甜，果肉脆脆的，曲玉咽下嘴里的果肉，指着还在金鸡独立的桧迟，好奇的问：“他不用吃吗？”

赤哲咬了一大口浆果，咬得嘎吱嘎吱响，“他嘴欠，吃不上这些。”

既然是师门矛盾，她还是不参与了，曲玉明哲保身的默默吃东西。

院子里没安静多久，“哐”的一声厢房门开了，出来一个白衣公子，匆匆忙忙的还在系腰带，“诶呦，你们在院子里怎么不出声？我还当你们连夜跑路了。”

白衣公子生得邪气，低头系腰带的空隙还能对曲玉抛个媚眼，曲玉一僵，装作没看见的移开眼。

赤哲正好啃完最后一口果肉，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果核不偏不倚正好砸向白衣公子。

江寻帆惊叫着跳开，心有余悸的拍着衣袖，“太恶毒了！”

“你们江湖人简直太恶毒了！”江寻帆凶狠的道，“简直比跑药钱的还恶毒！”

赤哲哼了一声，没理他。

江寻帆讨了个没趣，没好气的问：“吃的还有没？”

“没了，起的最晚还好意思要吃的。”

江寻帆怒道：“要不是你们昨晚把我绑过来了，我会这么晚起来？”

曲玉差不多猜出这人的身份，她偷偷打量这位江湖神医，看起来年龄也没多大，不过怎么有点不着调的样子，她还以为会是一个续着长胡子的老者。

另一边江寻帆还在絮絮叨叨的诉说，“我就不爱和你们这些鲁莽的江湖人打交道，行事粗鲁不讲道理就算了，居然还讲价。我告诉你们，这次由我来定价，敢少我一两银子，我就给里面那位下毒。”

赤哲转着匕首玩，没理他疯言疯语。

江寻帆大概也是觉得无聊了，也从屋里搬了一张老爷椅，三个人并排坐着看角落里的桧迟憋红了脸的表演金鸡独立。

江寻帆这人爱嘀咕惯了，不怀好意的问赤哲，“哟，他这是犯什么错了，瞧瞧这碗里的水啊也太满了吧。”

赤哲道，“跟你一样，嘴欠。”

“你不要以为你长得显小，我就不敢毒你啊。”

赤哲面无表情的拔剑，江寻帆蔫了，立马道歉。

江寻帆一转眼便见曲玉好奇的盯着他们，连忙扬起一笑，凑过去，“这位小姐是哪里人，瞧着面善，想必不会克扣我药费银子吧。”

曲玉失语，愈发觉得这人不想一个正经大夫，“我不管这个。”

江寻帆一个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全然不绕过银子二字。

还好买早饭的仆人回来了，几人飞快的吃完早饭，各自回屋并不想理外面的神医。

下午时，林染才允许出门走走，他刚泡了药浴，身上还有药味，曲玉觉得那味道有点像苦柑橘，她不讨厌。

江寻和他谈药方，曲玉旁坐听了一耳朵，江寻帆说，内力紊乱他还能出出力，但记忆方面的东西，只能慢慢调理。

“你这病还真是奇怪，我行医这么多年都还没见过这种失忆的毛病。”江寻帆又重新拟了一张药方，“先慢慢养着，能不能恢复我可不保证。”

林染接过药方看了眼，“就按你说的来，不过药浴能不泡吗？”

“当然不能了，药浴必须要泡够十天！”

林染有些头疼，“那总能改成晚上吧。”

江寻帆皱眉，“不行，早上效果最好。”

曲玉听他们谈话样子，在临水应该还要待一段时间，离开熠都这么长时间，她居然半点想念的念头都没有过，还真是乐不思蜀啊。

江寻帆嘱咐了一会吃药一定要按时，就出去煎药了。

林染拿了件外衣穿上，“闷了一天，我们出去走走。”

曲玉下意识看了眼翘着腿的赤哲，明亮的杏眼中写着，“不叫他们吗？”

林染读懂了，毫不避讳道，“叫他们干什么，碍手碍脚的。”

赤哲当即要拔剑，可林染手快的已经推着曲玉出院子了。

“昨天看到临水河上有船，你晕船吗？”

曲玉道，“不晕。”

林染自然的牵起她手，“那我们先去放河灯，然后再去坐船。”

天色已然渐暗，街道上照常挂起红灯笼，风从烟火中穿过，荡漾起的心思止不住。街上也有很多相依相靠的男女，他们穿过街道走进由满街的烟火灯笼织起的绵密细网。

林染牵着她走进一家衣铺店，买了一件淡色的披风，披风衣领上有一圈绒绒的白毛，簇拥着很好看。他帮曲玉系上披风，温声道，“晚上风大，穿厚点。”

店家是个妇人，长得和气，“小郎君真会疼媳妇，姑娘嫁的不错呢。”

修长的手指系着带子，时不时碰到曲玉的脸，随着妇人那句话，她看向林染，正巧林染也看着她，眼中含着笑，嘴上却正正经经的说：“我们还没成婚呢。”

系过最后一道，他将帽子给曲玉带上，顺带着揉了下她的头，“等我们成婚的时候，给您发喜帖。”

妇人被逗的喜笑颜开，“小郎君真会说话，你俩且等着，我去赠你俩一样东西。”

是两条发带，左边一条是绣的是琴瑟和鸣，右边一条是鸳鸯共舞。“这个不值钱，只是我看两位应当是外乡人，在我们临水成婚前都要互赠送发带，以求永结同心。”

“两位不嫌弃就收下吧，就当是求了个吉祥话。”

“多谢夫人好意，那我们就收下了。”林染笑着接过发带，展给曲玉看，“喜欢吗？”

曲玉抽走绣鸳鸯的那条，也笑了，“嗯，喜欢。”

妇人道，“二位喜欢便好。”

他们出了衣铺，林染瞧见曲玉背着手偷偷把发带塞进了荷包里，他含笑道，“说起来，这也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曲玉没吭声，只觉得手心都烫起来了。

林染眸中藏着笑，缓缓道，“这也一想，那我定会好好保存这条发带。”他当着曲玉的面将发带折整齐，然后塞进衣服里，靠近胸口的位置。

曲玉讷讷，“你放袖子里不行吗？”

林染道，“不行，我可怕人把我的定情信物偷走了。”

“谁会偷一条发带啊。”

“可放这，我安心。”

曲玉闭嘴了，她甚至也觉得挂在腰上的荷包不如胸口来的保险。

林染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走吧，这个时间临水河上应该正热闹。”

河边有很多商贩在买河灯，各式各样的，其中桃粉色的荷花灯最多。旁边有一张小桌子，放了纸笔，可以写一些东西放在河灯里，由河灯带给临水河神。

曲玉正要提笔，林染就凑过来看，笔尖顿住，她道，“这个不能看，看了就不灵验了。”

“行吧，那你写，我不看。”林染边说着就退到另外一个摊子面前，挑些小玩意儿。

曲玉很快就写完了，折成小条塞进荷花灯里。

林染过来，“写完了？”

曲玉让开位置，问他，“嗯，你写吗？”

“我不写，”林染拎起两个荷花灯，另一手牵着曲玉，他道，“我已经抓住我想要的了。”

曲玉耳根烧的通红，她软软的问：“要是没抓住呢？”

她听见林染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她感觉林染握自己的手重了一点。

荷花河灯前后被点燃，林染非要一起放手，河灯被风吹散又聚拢，等遇到前面星点的火光，已然分不清哪两个是他们的了。

林染说，他看见了，他们的河灯没分开。

等他们玩尽兴，时候已经不早了。

恰逢江寻帆遛弯回来，“巧了，你们去哪玩了？”

曲玉答，“临水河游船。”

江寻帆惊讶一瞬，他接触的江湖人不算少，对苍山这位不常出面的‘师弟’也有所了解，传闻中也不像是个有闲情逸致带人游山玩水的。

他回去后，顺嘴对赤哲提了一下。

赤哲表面上觉得他管的宽，把他赶走了，暗地里又夜访。

林染今天心情不错，对师兄的突然到来，还有心情奉茶。

赤哲有些不好张嘴，但又耐不住想弄明白的心思，他随口道，“我看你今天气色不错。”

林染眉梢挑起，嘴角扬着笑，何止说成是气色不错。

有些话一旦开个口，后面的便好说多了。赤哲思忖片刻道，“我看你最近和曲小姐待着的时候，心情都挺好。”

赤哲试探道，“怎么？是真喜欢上人家了？”

林染理所当然的说:“她是我未婚妻，以后要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当然喜欢了。”

赤哲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一愣，“你回熠都才多久？一个多月？”他皱眉，觉得林染有点不靠谱，“时间也太短了，而且中间你还失忆了两回，你这——”

“谁说只有一个月？”林染出言打断他，“我虽然失忆了但还有点印象。”

“我和曲玉应该很早就认识了。”

赤哲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到十岁就来苍山了，期间就没回过熠都，你怎么认识的？”

林染有些不耐，但想到能讲一下他和曲玉的感情史，还是忍住了，“啧，十岁之前，我们就约定好了。”

赤哲还没反应过来，跟着他的话愣愣的反问道，“约定什么？”

“成亲啊。”林染抿了口茶，淡淡道，“我和她是定下了娃娃亲，我们相恋已久情谊深厚，走到现在也算是坎坷。”

赤哲喉咙发紧，原来你们大户人家如此早熟，才几岁就知道相恋已久，还有什么鬼的情谊深厚。

林染瞟了他一眼，状若不在意的补充道，“毕竟你没有未婚人，也不强求你懂这些。”

“对了，还有呢，我曾经给她雕刻过一支玉簪子，她可宝贝了，非要那什么红木架子给供着，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这些事情，本不该和你说，毕竟算是我和曲玉的私事，但你又是我师兄，我想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曲玉她呀，等了我好几年，如今我才回来，总觉得亏欠她。所以你平时说话注意点，别欺负她……”

林染兀自说了许多，放下茶盏时，才发觉赤哲已然听呆了。

他暗自笑了声:没有未婚人的可怜鬼啊。

不知道该唠叨些什么，那就大家晚安~

加了个结尾可以重新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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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