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上回到院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曲玉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服。江寻帆脚不沾地的把林染从轿子里拖进房间，拿出一个药箱，他施诊时不喜别人站在旁边看着，赤哲就把曲玉也拉出来了。

赤哲也慌，他是看着林染长大的，说不心疼都是假的。“不是说去见他爹吗？怎么又病倒了？”

“我也不清楚，少爷好像是和老爷吵架了。”曲玉眼睛酸涩，她吸了吸鼻子道，“然后路上脸色就变了，开始咳血。”

桧迟看着紧闭的房门，安抚道，“没事，曲小姐你别急，江寻帆还在呢。”

赤哲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等江寻帆出来了，我再叫你？”

曲玉摇头，“不用，我就在这守着。”

秋日的太阳并不强烈，可晒得她后背发焦，冷汗浸湿的衣服半干不干，贴着后背很是难受。

才捡回来的小白猫刨着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听得人心里烦躁。

曲玉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刻钟都像吊着她性命一样难挨，屋子里有了响声，江寻帆出来了，“暂时压住了。”

他从厨房里喝了两碗冰水，歇了口气才继续道：“人现在是保住了，要是下一次他又动了肝火，引得内里紊乱，那你们只能把他筋脉震断。”

医者最怕病人不遵守医嘱，特别是这种命都在悬崖边慌着的，稍不慎死了，他还惹一屁股账。

忙了一个时辰，他也没力气再去问他们怎么回事，反正利害关系他是说了，剩下的他就不管了。

曲玉动了动腿脚，这才发现膝盖以下全麻了，被吊起的心终于放下了，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她的确是在这一刻才感觉出，她还活着。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暗自告诉自己，还不急于一时，大夫说了要静养，那就让他睡一会吧。

*

隔日清晨，厨房先响起了炮制药丸的声音，淡淡的苦涩味慢吞吞弥散开，至到笼罩住整个院子。

赤哲少见的没和江寻帆斗嘴耍腔，林染现在是睡着比醒来更好，睡的越久越方便江寻帆压住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内力。

曲玉见他们都在做事，便自觉的将买饭的活儿揽过来，她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的小巷子口买了几个包子。

付完钱，她便觉得旁边阳光一暗，曲玉转头，入眼是熟悉的装扮，是黑布条。

“你也住在这？”

黑布条依旧没出声，他看着曲玉，没有像上次一样一直盯着，而是又分心看了眼她手里的油纸包。

曲玉想起昨天，要不是先看见了黑布条，她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旁边的轿子，也算是帮了她的忙，于是曲玉问道，“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买包子吃？”

黑布条看着旁边热气腾腾的笼屉，不动了。

曲玉心里有底了，她买了三个肉包子，递给黑布条，黑布条却不伸手，还盯着笼屉。

于是曲玉又买了两个，“你够吃了吗？”

黑布条仍旧没有接，曲玉想起茶楼里要银子的一幕，无奈道，“不能糟蹋粮食，我再给你买两个，你要是再不伸手，我一个都不给你了。”

黑布条像听懂了，他没有再看笼屉，这次曲玉再递给他时，他果然接了过来。

曲玉这次特地观察了下他露在外面的手，很白净，指缝干净，掌纹清晰，不像是那种流浪街头的乞儿，应该是有人在一直照顾他。

她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你是临水人吗？”

像往常一样，黑布条毫无反应，他也不嫌烫的把刚出屉子的包子搂在怀里。

曲玉道，“你还记得你家吧，我也要回去了。”单方面的告别后，曲玉便转身走了，走过拐角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蒸汽腾腾而上的包子铺旁空无一人。

曲玉暗笑，她还以为那个黑布条会看着她走呢。

她走过拐角便没有回头了，自然也不知道，躲在墙根的人鬼鬼祟祟的探出一头看着她背影。

*

林染是在下午醒的，按照他的话说，是被江寻帆的药丸子苦醒的。

江寻帆哼着，“还知道苦，看来是病好了。”

林染没理他的阴阳怪气，问道，“曲玉呢？”

“我给你炼了半天的药丸子，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江寻帆没好气的说道，“你可记着，下次再动了肝火，你这身内力都别想要了。”

“知道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曲玉叫进来。”

江寻帆翻了个白眼，“等着。”

曲玉是端着煨好的鸡汤进来的，“我问过神医，他说能喝。”

曲玉想扶他起来，却又不敢碰他。林染现在脸色惨白，还消瘦了不少，看着就很虚弱，还不抵刚被石头砸了醒来那会。

林染看她眉头皱着，闲笑着宽慰道，“我没事，就是胸口有点疼。”

“你过来点啊，不是要喂汤吗？”

曲玉在床边坐下，“我扶你起来，你别使劲。”

“不用，”他边说着，就撑着胳膊坐起来了，“就真的只是胸口有点疼，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曲玉没想为什么有力气坐起来，就没力气自己端着碗喝汤这个问题。她试了试冷热，就舀起一勺。

林染咽下，“有点淡啊，你熬的？”

曲玉笑得腼腆，“我不会这个。”

林染自然的接过话，“没事，也不用你学会。”

汤碗见底，曲玉放下调羹，“还要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喝不下了。”他靠着软枕，闲适着问，“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申时了吧。”

林染懒散道，“难怪骨头都酥了，我睡了这么久啊。”

曲玉收了碗勺，“神医说你睡得越久，对平复内力有好处。”

“诶，你怎么也跟着叫神医了？以前不都是叫江大夫吗？”林染稀奇道。

曲玉没吭声。

他稍微想想，便弄清楚了，“是被我吓着了？”

“内力紊乱嘛，吐点血是正常的，多喝药养养就好了。”

曲玉依旧没说话，她偏过头看窗外的太阳，阳光刺眼，她眨眨眼低下头。

察觉她情绪不对劲，林染失笑，“我不是还坐在这和你说话，江寻帆不也说了，让我静养着就行。”

曲玉温吞的抬起头，忽然道，“你既然出来了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染认命的实话实说，“我以为我还能撑到回来，没想到半路就不行了。”他顿了下，接着道，“再说你不是害怕血吗？上次还吓昏了。”

曲玉抿了下唇，小声道，“你下次不要这样。”

林染立马举手保证。

过会儿，曲玉又补充道，“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害怕。”

林染点头，“嗯。”

“你不用捂着我眼睛。”

林染继续点头，“嗯。”

不知不觉，曲玉又承担下了每日喂饭的活，每次一到吃饭的时候，林染变着法的说自己没力气，胸口疼，偏偏曲玉又不敢让他情绪起伏大了，每次他一说，曲玉就无条件同意了。

赤哲看不过去，好几次和曲玉说，让她脾气不要太软，有些无理要求就当没听见。

但效果不明显，躺在床上那位，显然很能作。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林府的那段时间，每天准时准刻的洗脸擦手喂饭。

等过了两天，江寻帆又改了方子，让林染继续早起泡药浴，镇住体内乱蹿的内力。

这样一来，他们的吃饭时间就错开了，完美的让林大少爷‘学会了’如何使用筷子。

某日中午，林染还在泡药浴，紧闭的房门偶尔渗出一点苦柑橘的味道。

曲玉他们刚吃了饭，各自回房休息。曲玉惦记着袋子里的蜜糖奶糕，准备出去再买一点回来屯着慢慢吃，买奶糕的店铺很近，大约出了巷口就是了，她就没和赤哲他们说，想着早去早回。

不料，开门没走几步，就碰见了老熟人。

黑布条埋着头，蹲在墙角，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懵懂的眼神看向来人。

“你蹲在这干嘛？”

黑布条踉跄的站起来，曲玉看他站不稳一样的晃，想扶他一下，没想到黑布条反应极大的躲开了，他蹭着墙皮蹑了一步。

曲玉尴尬的收回手，她还想着奶糕，便又准备和他告别，“我还有事，你自己早点回家吧。”

但这次，黑布条拦住了她，他没说话，只是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曲玉猜想的问道，“你是饿了？”

应该是猜对了，毕竟黑布条揉肚子的手停下了。

曲玉回想了一下，中午吃的饭菜应该只有些剩的汤水，要是拿这些招待人，有点过分。

她捏了下钱袋子，发现自从碰见这个黑布条后，她的银子就在急剧的缩水。

可再看这人又眼睛不带眨的看着自己，曲玉又狠不下心不管他，无奈道，“我也要去买点东西，顺道给你买点吃的。”

她走了两步，发现黑布条乖乖的跟了上来，她忍不住提了两句，“还是听的懂我说话，那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比划给我看，不要动不动就挡别人的道，这样很不好。”

照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曲玉已经习惯了，说着话就走出了巷子，奶糕铺子里没多少人，店家很快就装了两袋递给她，曲玉给了黑布条一袋，“拿着，饿了就吃。”

黑布条没接，他还盯着曲玉拎在手里的另一袋。

曲玉护食道，“这个不能给你，我们一人一袋。”

黑布条恋恋不舍的抽回眼神。

曲玉看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她想了下，又带着黑布条逛了一条街，又买了一些其他吃的。

一袋接一袋，至到曲玉的钱袋子完全扁了下去。

黑布条抱了许多油纸包，手里都拿不下了还要盯着曲玉手里的东西，看起来有点滑稽。

曲玉笑了，“我没银子了，这些应该够你吃一段时间，早点回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欲走，余光中黑布条愣了一下，很快又跟上她，曲玉自觉加快脚步，后面的黑影子始终没有甩掉。

想起前两天早上是在包子铺碰见的他，莫非他家还真在这附近？

包子铺只做早点生意，这时已经是下午，墙角空荡荡，墙皮上还留着一片长年受蒸汽熏烤的湿迹。曲玉停下脚步，黑布条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此时也停下了，曲玉说：“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我们就此别过。”

黑布条毫无反应，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

无奈之下，曲玉指了指里面的巷子说：“我已经要到了。”

她说完，黑布条还是站在原地，曲玉不想再耽搁时间了，她抬脚就走，身后随之响起脚步声。

眼看着就要到院子了，黑布条还傻愣愣的跟着她。

曲玉懊恼的停下，“你不能再跟着我，等天黑了，你家里人也会担心。”

像之前的每次一样，黑布条呆呆的不出声。曲玉有点生气但看着他童稚的眼神又说不出重话，只好跟哄小孩一样的说：“你先回家，等下次见面我再给你买吃的，行吗？”

瞧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曲玉忽然怀疑道，“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出人意料，这次他居然有反应，他伸出手指向巷子口，是和院子相反的方向。

曲玉问：“远吗？”

黑布条歪了下脑袋，好像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曲玉看了眼天色，时间尚且还好，她心想着把他送回去，让他家里人照看，总比她自己回院子，把他关门外好。“走，我们走快点，把你送回家。”

只不过——

“曲玉！”不知何时青街石巷中站着一位病人，身姿羸弱，我见犹怜，但神色就很差劲，眸色黑沉。

“他是谁？”

我写一半感觉林染X曲玉有点像妖孽祸妃X软懦小村夫

明天本文就要入V啦，我会万更的！

话说时间过得好快，这次又认识了许多新的小可爱，还有一些很熟悉的小读者，感谢大家一路陪伴，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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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