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方奕孟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徐令萱便有意带他出去见人。她的计划里,先要周围的人慢慢接受她身边有了男人,两人再坐实夫妻名分!
如此那老不死的再来纠缠她便可义正言辞的将他赶走!
于是这日一早,徐令萱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本朝律例并不苛求女子为丈夫服寡。死了丈夫的女人一般只素服一月。宋二郎过世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她穿戴得素雅清淡。
今日她要和方奕孟出门,她特意挑了一身水红衣裙,又让明春挑了一朵艳红的绢花簪在鬓边。
徐令萱对着铜镜照看,问旁边的明春:“如何?”
“美得很,就像书上说的那样,人比花娇。”
“表公子那边准备好没?”在徐令萱的示意下,大家都称呼“方奕孟”为表公子。
“衣裳送过去了,小风说表公子已经换上了。”
徐令萱点头,起身出门去见方奕孟。
方奕孟穿了一身雪青云色云绣锦袍,他身形颀长,穿着这身衣裳俊逸不俗。
徐令萱见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初见方奕孟身上的衣裳,那衣裳虽说不是普通布料,但也并不贵重,所以她只当方奕孟非平民出身,但却没想过他可能出身显贵。
但很快徐令萱打消了这个念头: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怎么会跑到余县这种小地方呢?
再说了,杭州知府家的公子她见过,吃得肥肥胖胖,衣裳穿在身上鼓鼓囊囊的,根本不是方奕孟这样子。
“表弟,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去茶园看看。”徐令萱冲着方奕孟灿烂一笑。
方奕孟耳根微热,他将目光迅速女子身上移开,点头回了个好字。
两人上了马车,小风和明春在前面赶车,车厢内,徐令萱向方奕孟说起茶园的情况。
“茶山距离宅子不远,就十多里地。茶园约莫有二十亩,再过几日就到了采茶期,这次采的是雨前茶。”
对于这些,方奕孟听着非常陌生,不过既然以后要和表姐以种茶为生,他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
“阿令懂得好多。”方奕孟赞叹。
徐令萱就爱听好话,立即欢喜得笑了起来:“那是。余县茶镇这一带种茶的人家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但茶比我种得好的可没几家,我从小就跟着我爹种茶叶呢。”
方奕孟点头:“你先前说我以前也住在余县,我家以前也是种茶的吗?”
“……倒也不是。你家是做小买卖的,后来搬去了金陵,之后你家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徐令萱努力圆着慌,尽量不说具体细节,免得有漏洞。
方奕孟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不由得又有了疑问:“我们两家是亲戚,你我又……自小认识,为何我们当年没在一起?”
“……”徐令萱眼前一黑。
好问题。既然他们两情相悦,当年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呢?为什么要等到她成了寡妇,方奕孟才再次来找她呢?
她怕方奕孟看出她心虚,连忙低下头来,她垂眼抿嘴,先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瞧见徐令萱这样,方奕孟顿时后悔了,他们不能在一起,定是有不得已的缘故,他不该问的。
“是我不好,害你想起伤心事。”方奕孟急忙道。
徐令萱轻轻摇头:“这不怪表弟,怪我。”徐令萱想了想,说谎得说圆,做戏要做足。这个事情还是得解释清楚:
“表弟,怪我。当时我爹看不上你,不让我嫁你,我爹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去见你……后来等我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才知道你一家都搬去金陵了。”
徐令萱一面用帕子按着眼角,一面心中默默向死去的老爹忏悔:对不起了爹,为了圆谎,只能委屈您了。
方奕孟心疼不已:“阿令,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她当时不过十来岁的少女,被父亲关在家里,又能做什么?
方奕孟不禁痛恨起了五年前的自己,他竟然就那样丢下阿令,然后跟家人一起去了金陵!
他才是那个窝囊废!
徐令萱伸手悄悄握住方奕孟的手:“表弟,以前的事情我们再也不要提了好吗?”
方奕孟点头,只觉得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又软有热。他竟伸出了想反握住她的冲动。
但还是忍住了。
……
马车停在她家茶山下,两人下了马车,管事老孙已经快步跑过来,他没急着跟徐娘子说茶园的事情,而是好奇地盯着方奕孟打量。
不需徐令萱开口,明春便解释道:“这位是方公子,是徐娘子的远房表弟,这次来余县本就是为了来见我家娘子的,但出了意外晕倒在茶园了。”
老孙不由得惊讶:“真是表公子啊,我先前听小风说还不敢信呢。”
明春笑着点头:“千真万确,这事做不了假。不过表公子一家早些年就搬去金陵城了,后来又断了往来,所以少有人知道。”
几人说话间,几个茶工也凑近看热闹,争相来看这位表公子。那日第一个发现方奕孟的妇人凑近过来,她瞪大眼:“哎哟,这可得多亏我,要不是我发现表公子,他不知还得在泥地里躺多久呢。”
一旁的老伯笑话她:“你来表什么功?你那天以为表公子死了,吓得魂都没了!幸好徐娘子亲自去看了,不然你不得把表公子给活埋了呀!”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等忙完采茶,我请大家吃酒,接下来一段日子,就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
老孙让众人去忙活,徐令萱带着方奕孟上茶山,老孙跟在一旁:“徐娘子,您看着出芽的情况,后日应该就可以开始采茶了。”
徐令萱点头:“就从后日开始。人都雇好了?”
“雇好了,共三十茶工,再加上您这边的人,按照往年的情况,半个月应该就够了。”
“好,孙伯,接下来一段时日你可有得忙了。”
孙管事乐呵呵的:“应该的,一年到头也就忙这些时候。”径山茶以春茶为主,春季是茶园最忙的时候。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上山,方奕孟不懂这些,只默默跟在徐令萱身后,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并将他们说的那些都牢牢记在心上。
既然以后要和表姐一起过日子,他可不能只等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家中的事情他也要帮表姐分担才行。
老孙交代了事情,便自己忙去了,过两日要采茶,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安排。
这处山头山腰上有一处茶棚,几人走过去歇息,茶棚有小炉热水,徐令萱亲自泡了一壶茶给两人喝。
茶棚虽然简陋,但茶具却不缺,徐令萱从瓷瓶中取了茶叶,置入紫砂茶壶中,注少许烫水润叶后,又高冲注水。
随后她将茶分入白瓷茶盏中,这棚里只有大茶碗,白瓷杯是明春带来的。
径山茶茶叶翠绿,在白瓷杯盏中绿意盈盈,赏心悦目。
方奕孟的目光随着徐令萱玉白的手在各色茶具中移动,心中纳闷连连:不过是冲泡一杯茶,表姐怎么能做得这么好看?她的动作行云流水,那些茶壶、茶盏在她手里一个比一个乖巧,仿佛会自动顺从她的动作一般。
真是奇了怪哉。
“表弟,看什么呢?”徐令萱将茶盏推到他跟前,一双杏眼瞅着他,满是打趣。
方奕孟脸一红,赶紧收回目光,他强行掩饰:“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表姐泡茶好厉害。”
“我既是做这个买卖,自然多少懂一些,这泡茶其实没什么技巧,不过有些风雅之人对茶具要求颇多。咱们家里有几套好茶盏,回头我再泡给你喝。”
方奕孟默默喝着茶,越发确定了自己对表姐的感情。
他虽然失了记忆,但如表姐这般的女子,貌美温柔,体贴能干,跟个仙女似的,有谁不喜欢呢?
徐令萱带方奕孟见了人,眼看目的达到,便下山回去。
不料几人赶到山下大路,便见一茶工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过来。
那茶工经常在徐令萱的茶园帮忙,自然是认识徐令萱的,她见了徐令萱,快步跑过来,面对笑意:“徐娘子,你娘家来人了!”
闻言,徐令萱面色微冷。
徐令萱只有一个兄长。父亲过世后,兄长不顾她的劝阻,变卖了父亲留下的茶园产业搬去了杭州城。
并非她顽固不许兄长搬去外地。但兄长没什么大本事,有父亲留下的茶园、茶坊,依靠家里的老人还能守住家业。可变卖家产搬去杭州,风险却极大。
当年为了这事,兄妹两人不欢而散,兄长去了杭州,也没有在和她联系,只去年宋二郎的死的时候遣了个人来吊唁,今日怎么派人来找她?
徐令萱心中微微不安。
方奕孟站在徐令萱身边,他低头瞧见她眉心微蹙,原本明媚的脸似乎笼了一层阴影,顿时也跟着皱起眉头,看向来人。
表姐不喜欢那个人,他也不喜欢。
那名中年男人走近,徐令萱认出,这是兄长家的管事张华。去年也是他来宋府吊唁的。
张华快步走近,只见眼前女子正值桃李芳华,她一身水红衣裙,五官明媚鲜活,在碧翠的茶山中犹如一朵绽放的牡丹,光彩夺目,难怪宋家老爷拼着脸不要也想得到她。
张华打量的目光惹得徐令萱很不满,她正要开口训斥,却见方奕孟上前一步,挡在徐令萱面前,他拉着脸,一双眼睛迸出凶光,恶狠狠盯着张华:“再看我挖了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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