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族晚宴 20

血族的齿尖,有着迷惑人心的某种体·液,只在撕咬之时发挥作用。

各种古老传说和人类未知的恐惧,糅合而成了副本中的血族形态,似是而非,却让人毛骨悚然。

内心最深处的**、最强烈的惧怕、无尽的喜悦、撕裂般的悲伤,和一点点让人上瘾的甜美。

为了将猎物吞噬,从身到心。

庄霁任由本能引导着他的进食,他从来没有像始祖那样,直接去咬过一名人类的颈侧。

他能感受到血液流动的声音,掌中的人类在尖牙刺入的时候,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仿佛难以忍受最初的那股刺激。

但他还不能停下。

度过那段穿刺般的痛楚,宿琅白觉得自己的四肢渐渐开始发热,明明血液在迅速地流失,身体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只有颈侧的一点冰凉,让人清醒过来。

从内而外的灼烧感让他不自禁地挣扎起来,但身体却一寸也移动不了,被可怖的力量震慑住,仿佛任人宰割的一条活鱼。

可就算给予自己如此痛苦的,就是身上之人,他还是在难以自制、泄出一丝呜咽之后,试图伸手抓住什么东西。

那一身冰冷无情的礼服,也比雪白的桌布要温暖一些。

大约过了一小段时间,庄霁注意到,宿琅白的动静慢慢平息下来。血族的毒液能将人卷入幻境,很快,被侵·入的人类就会连自身的死亡都意识不到了。

陷入梦中的宿琅白回到了荒芜的墓地,在那里,他依旧被囚禁在玻璃器皿之内,毫无反抗之力地,目睹着石棺之中的“庄霁”走出来,而公爵则化为了灰烬。

石棺中的王顶着庄霁的面貌,强迫宿琅白张开口,将一枚红色的果实塞了进去。

他没有办法咀嚼,只能维持着被固定在玻璃中的姿势,直接吞咽下那枚果实。腻人的甜味从喉咙口,破碎的果实表皮溢出。

汁液浸透味觉,那一刹那,王的影像消失了,一幕幕幻像在他面前闪过。

时而是他与庄霁的初遇,时而是他们在水底的深吻,还有他们第一次在孤城之中,同宿于一间破败的小屋。在所有的画面中,庄霁都是温柔而面带笑意的,没有痛苦,没有濒死的折磨。

他仿佛可以永远睡去。

但是他记得,那一天,在他们共同进入某个副本前,庄霁打碎了一支特殊药水。这药水是上个副本中庄霁好不容易得到的特殊道具,能够使玩家获得稀有技能,庄霁却因为难以解释的原因,将它不小心打碎了。

这一幕混杂在所有的场景之中,毫无特殊性,宿琅白却猛然回忆起了所有的因果——从那么早的时候,庄霁就觉察出了不对。

他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最后一刻,才后悔莫及。

彻骨的寒冷将他惊醒。

庄霁早已离开了宿琅白的侧颈,却发现宿琅白紧闭双眼,蜷缩于桌面的一角,嘴中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鲜血从孔洞中溢出,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夺目。

将死未死,如机械运动的人偶一般。

忽然,宿琅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空洞的双眼,试图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

“霁……”

那声音轻柔却摄人心魄,庄霁竭尽全力抑制着嗜血的冲动,让自己不要再靠近这名人类。

真正用唇齿去感受血液流动的感觉,和饮用系统合成的红色仿制血,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更何况,他还被宿琅白的那个“约定”勾起了食欲,饿了许久。

就算他能够克制冲动,可胸口的燥热却是不假的。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传说中古老的血族,都会对第一个咬下颈侧之人,有着异常的执念。

若是没有不小心将人掐死于怀中,那就非得把那人变成眷属不可。

庄霁没有时间多想,伸手将天平传送到自己的面前。

他方才没有对宿琅白下死手,保持了恰到好处的吸血量——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二,再加上四名npc的银酒杯分量。

只要使他体内的血液含量和宿琅白一致,那么,在天平之上,就能证明宿琅白的血液比血族更加轻。

在规则之内,只有一种“生物”的血液比血族更轻——那就是,傀儡。

在玩家昏迷的现在,副本boss只能勉为其难地代行其职。

庄霁没有再去在意宿琅白的那些举动,因为宿琅白的生命体征随时都可能消失……就算现在他的体内还有血族的毒液,那也没办法延长太久。

“呜……”极轻的啜泣声从一旁传来,宿琅白空洞无神的左眼边,落下一点无色的泪滴。

浅色瞳如宝石,彷若人造工艺品一般美。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要浪费宝贵的水分,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值得寻找的人?

庄霁觉得自己如果能理解生死之别、如果是个能通晓人类情感的“人”,那一定会为此心痛,感到不忍。

这实在是太古怪。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道血痕凭空划过,从伤口处,滴落的血珠落入天平的一端,而后分离为一半的灰烬与另一半相同体积的血滴。

随后,宿琅白伤口处滴落的血痕,也被收集起来,落入了天平的另一端——两端一样的体积,但不同的重量。

血族公爵的那一侧,除去血滴的重量之外,还加上了原始的灰烬质量;而宿琅白的那一侧,则是纯净的血液。

剔透的水晶葫芦之内,只晃荡着几滴血液。

——其实,压根不用灌满整个葫芦的。只不过,它存在的本来意义,就是警告心存侥幸之人,不要轻易踏入死亡的禁地。

完成了仪式的天平开始缓缓倾斜,在无人观赏的舞台中央,指向了某一侧。

六名玩家,全都像歌剧中静止不动的背景人物一般,保持着他们上一刻的神情,或震惊、或鄙夷、或困惑、或茫然。

而长桌之上,濒死的人偶还未恢复清醒。

浑浊的钟声响起,震颤着桌上的银制餐具,这一声响预示着副本的结束,通关者已经无需再紧绷着神经了,而已死之人也可以安葬。

时间依旧是凝固的,庄霁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和那六人解释太多东西。那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刑架上的npc开始崩坏,最初是双脚,而后是身体、双手、头颅。支离破碎,不成正形。

晚宴厅中的侍者静悄悄地凭空消失了,只落下一地的服饰和假发——他们不是属于这个副本之人,只不过是被硬拽来的“普通侍者”。

庄霁能感受到血脉对自己的影响力正迅速减弱,他的尖牙消失了,而那位“傀儡”的血对他也再没有那样的吸引力。

他走近宿琅白,轻触伤口,治好了所有的外伤。

捕捉到一点阴影的宿琅白瞳孔放大,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眯起双眼试图看清人影。

不过视觉早就损坏了,什么也看不到。

庄霁取出一瓶灰色的苏生药水,那是当初,他用王的一条手臂炼制而成的。

这本该是副本的过关奖励,但现在,他将奖励改为了王的尸骨——所以药水就成了附加品。

恐怕,宿琅白在一开始看见规则中的“血族”二字时,就猜到了过关奖励的大致范围。

血族与永生,死与生本就密不可分。

庄霁不知道,宿琅白究竟算到了哪一步、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罢休。

下一个副本、再下一个副本,如果宿琅白准备一直跟上来……庄霁觉得有些无法想象。

不过首先,他要给予优胜者应有的奖励。

庄霁轻触宿琅白的耳边,将他的上半身抬起一部分,缓缓灌入了灰色的药水。

他是不会用嘴喂的。这不属于现在的他,如果要划分一下性质,那就好比越过了暧昧的那条线,直接走上了本垒。

不合乎规则,不符合礼仪。

苏生药水以一种异常迅速的方式,产生了效果。

宿琅白带着那一侧的泪痕,茫然地发现自己正在黑色瞳孔的庄霁怀中。方才幻梦之中,无数次失去恋人的痛苦一瞬间被冲散,仿佛从一个梦境跌入了另一个梦境,失而复得——就算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重逢,也令人欣喜万分。

他望了一眼空了的玻璃瓶,里面只余下了一些残留的灰色液滴,想必这就是副本道具。

宿琅白的双眼慢慢对上了焦距,温热的血流遍布四肢,身下,不再是冷冰冰而坚硬的桌面,而是熟悉的体温。

他扯下庄霁的领口,飞快地在其唇角吻了一下,低声笑道:“只是灌入口中,这可不算是奖励。

我也是被逼无奈,被人啃成了这样,勉强扳回一城。你不会不允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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