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呼…...吸不…..”

强烈的窒息感将余棠舟唤醒，他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里只有一片浑浊的暗色。下一瞬间刺痛从虹膜传来，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感受到灼烧向四肢蔓延。

他四下摸索，身前身后均是严丝合缝的玻璃壁。抬手的动作受到无形的阻力，变得迟缓而沉重。

余棠舟迅速反应过来，他被关在一个密闭的、装着刺激性液体的容器里。

胸腔炸开缺氧的剧痛，意味着留给他的逃生时间最多只剩下3分钟。

救救我！救救我！

他疯狂拍打玻璃，希望有人能听到动静。

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心跳声被液体传导放大，在他耳边如擂鼓般闷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失望和疲惫渐渐涌了上来，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最坏结局。

难道要认命了吗……在这个狭小容器里，无人知晓地死去……

可是他不甘心啊，多年的愿望就近在眼前，又怎么甘愿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他用力咬住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大脑飞速转动。

既然四壁封死，那就还有一条路，就算拼尽全力也要赌一把！

他一把扯掉胸口连接的软管，潜到容器底部，深蹲蓄力，再借着猛蹬的力量加速上浮，用手肘猛击容器顶部！

“砰——”

容器受到冲击，轰然倾倒，钢化玻璃内壁炸开，他被狠狠砸在地上。

众人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无数玻璃碎片铺陈在地，折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余棠舟静静仰躺在其中，眼睛紧紧闭着，胸口的起伏已趋于平缓，手臂脱力般垂落，暗红色的液体从背后缓缓渗出。粘稠透明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躯，在漆黑的房间中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老余！老余你醒醒！”

一个年轻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凑上前去。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余棠舟突然暴起，一记重拳直击对方面门。

“嘶——”男子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我靠！余棠舟，你干嘛打脸啊！我们确实是来晚了，但你不也活着嘛！有火气你去跟莱昂撒，光揍我算什么本事啊。”

还不等余棠舟开口，朦胧间又有个身影冲了过来，看身形是个女生。

她惊呼：“天啊老余！终于找到你了！”

说完就要扑上来拥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转身，“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这里有信号屏蔽，莱昂进不来，他在外面等你。蒋局也来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分局……”

不等她说完，挨了一拳的男人不服气地插话：“你怎么不打她呢余棠舟，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彤来得比我还晚呢，我还从我爸那调了人来帮忙呢……”

“啊秦逸然你做个人吧好吗！”

林彤作势要扯他的头发，两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

“劳驾……两位……”

余棠舟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能麻烦给我件衣服吗？”

扭打暂停，秦逸然开始脱外套。

“还有，我们认识吗？”

秦逸然动作卡壳了。

林彤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余，你不认识我们了？”

余棠舟用模糊的视线努力辨认了一番，摇了摇头。

不待二人反应，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个瓜娃子，找到人也不晓得喊一声！害得老子还在隔壁楼转悠！”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来，一把抢过秦逸然手中的外套，熟练地垫在他身下，然后单手将他轻轻托起。

“没事了，医生就在外头等着……”

话音未落，余棠舟再也支撑不住，在他臂弯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已经是两天后。

眼神聚焦在淡蓝色的天花板上，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消毒水味儿。

余棠舟反应了几秒，思维才接上线。

记忆中他还在张姨家里，收拾着第二天去AI管理局报道的行囊。张姨亲手给他做了一大桌好菜，他不由得心疼她花掉的洲币。新鲜的肉菜价格高昂，老人家得吃好几天营养剂才能节省出来。

临行前，张姨脸上写满担忧，“小棠，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他听到自己说，“但我不去试试的话，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往后的记忆里全是空白，直到他在密封舱中惊醒，拼尽全力自救后，遇到了几个自称是来救他的家伙。然后他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醒了。”

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余棠舟想要翻身坐起，男人伸手按住他。

“安生躺着就得咯。你后脑勺挨了一棒，身上又遭玻璃划伤咯，谢天谢地颅脑莫得受伤。你现在有什么地方难受不？”

余棠舟摇头。

“那你还记得多少嘛？”

余棠舟迟疑地开口：“我……第二天要去AI管理局报道。”

“你是三个多月前入职的”，男人略一沉吟，“我长话短说。你在调查物流机器人失窃的案子，前天外出调查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了，他们把你带到了一个居民楼的窝点，泡在倒模液里。莱昂被他们扔在原地，万幸它及时联系了秦逸然和林彤……”

“医生分析你的失忆可能是重物击打造成的，还是有可能在短期内恢复的。这几天好好休息，没事就多回忆下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晚点再来看你。”

他撂下话就起身，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哦对了，我是AI管理局西-34区分局的局长蒋英。关于那个案子的事你可以问莱昂，他是你的AI助手。对，就是那个腕带。”

余棠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黑色智能腕带，表面都是浮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侧面那个物理按钮是全息投影。不想被菲奥娜，也就是管理局中央系统知道你在查什么的话，就把底部那个芯片抠掉插进掌机里，记得要把你的掌机断网。”

说罢，也不管余棠舟作何反应，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病房内重归安静，余棠舟仰躺在床上，足足发了一分钟愣。

从醒来到现在，巨大的信息量铺面而来。他努力回想，发现自己加入管理局前的记忆完整而连贯，偏偏是入职之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记忆的缺失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在参演剧情既定的舞台剧。更麻烦的在于，很多事的答案可能只有失忆前的他自己才清楚。

必须尽快搞明白状况。

他忍着后背伤口的疼痛，费劲地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伸手拿过腕带，随意拍去浮尘，从侧面扯出一块光屏，将信息点依次列上去，尝试整理头绪。

西-34区、物流机器人失窃，遭遇袭击、AI管理局、蒋英、秦逸然、林彤、莱昂、倒模液……

可以确定的是，他如同计划那样顺利入职了管理局，并被派遣到西-34区。林彤和秦逸然看起来是他的两位同伴，莱昂是管理局发的工作助手。

然而物流机器人怎么会失窃？跟他遇袭之间，是否有关联？线索纷乱复杂，中间缺失了太多信息，无法拼凑完整的线索链。

他想起蒋英临走前说过，可以问问AI助手。

“莱昂”，他拿起智能腕带。

腕带亮了一瞬，低沉稳健的男声传出：“您好，余棠舟。”

这人工智能的声音还怪好听。他唇角极轻地扬了扬。

“袭击我的是谁？”

“抱歉，现场监控数据遭到定向擦除，并未准确识别目标身份。”

余棠舟的嘴角重重落了下去。他有点不敢相信AI管理局发的AI工作助手会给他一个这么没用的答案。这跟一百多年前的“人工智障”有什么区别？

“那帮我查查西-34区物流机器人失窃的情况吧。”

这回总该有答案吧。

“未从管理局数据库中检索到任何数据。”

余棠舟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腕带。这么难用的工作助手是真实存在的吗？难道是他的打开方式有问题？

而且奇怪的是，既然已经开展调查，应该会有信息增量才对，怎么会查不到信息？

他想了想，摸索到腕表底部，抠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进自己的掌机里，准备再给AI一个机会。

“莱昂”，他试探着唤道。

“你好，余棠舟。”掌机屏幕闪过一丝蓝光波纹。

在离线设备里确实能用，蒋英所说的方法不假。

“在西-34区，是否有一起物流机器人失窃的案件？”

莱昂几乎是瞬间就调出了几个页面。由于掌机款式太老，无法使用光屏，余棠舟只能眯着眼凑近巴掌大的屏幕。

“匪夷所思！12台物流机器人同时遭窃，半座城市物流停摆，百洋物流损失惨重……”

是两天前，也就是他遇袭当天的新闻。

还有一篇当时他提交的材料，顶头处写着大大的“行动计划申请”，记录得并不详尽，只报告了由他、林彤和秦逸然三人组成了专项小组，将前往百洋物流开展调查。

然而还未开始调查，余棠舟就遭到了不明袭击。

“所以真的看不清是谁打的我？”

“是的。棠舟，我很抱歉，没有保护好你。”

莱昂的声音从掌机老旧的扬声器中传来，夹带着微微电流声，听上去有些难过。

余棠舟随意地“嗯”了一声，还在专心研究寥寥几行的行动计划。

“我会告诉你所有事。”莱昂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前提是，我需要你百分百的信任。”

余棠舟没有立刻回答。

他才醒来不久，后背仍在隐隐作痛，意识仍浸在混沌里，身体比思维更先戒备。毕竟一切都太过陌生，不免让人心生警惕。

况且，这个AI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有用的样子。

“我见过毛毛。”

余棠舟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表情依旧冷硬。

“我帮你优化过掌机内置的数字人小模型。”

这可能也正常。但他的指节微微绷紧，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还有”，莱昂的声音突然带上笑意，“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余棠舟猛地抬头，凝固的表情寸寸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