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余棠舟一口咬定。
“就算你真的见过爸爸妈妈和毛毛，但这句一定是假的。”
他感到抓狂，脸上的平静差点就要维持不住。
他是失忆了，但还是了解自己的。他虽然不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但也很难去搞什么“人机情未了”的禁忌之恋好吧。
难道这三个月来他经历了很多次生死存亡，已经看空一切，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思想变得很前卫？！
是，他承认莱昂声音是很好听，但问题是人怎么可能只跟声音谈恋爱啊！
更何况，对方连人类都不是，只是精心编写的代码山，是轻易就能复制的工业品。无机物与血肉之躯，怎么想都无法在一起吧！
“总算是有些活力了。”他听见莱昂在笑，“就算是失忆了，也像之前一样不经逗。”
余棠舟闻言一怔，绷紧的肩膀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原来是个玩笑啊。他反应过来后也觉得紧张的自己有些好笑，是他过于焦虑，反应过度了，像一戳就飞出八丈远的猫，炸开了浑身的毛才发现刚刚只是被小鱼干轻轻戳到了。
明明自己平时不是这样的，周围不少人说过，他多少沾点面瘫扑克脸。怎么偏偏被一个AI逗得喜怒形于色。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莱昂说的是真的，眼下还有堆积如山的谜题等他解开，他哪有余力去应付这些……多余的情感。
“放轻松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真的吗，莱昂。”
余棠舟又陷入了无意识的放空，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向不存在实体的人工智能寻求承诺。
就像被冲入湍流的人，急于抓住手边的任何锚点。
“真的，相信我。你之前说过，我可是你的金手指。金手指是不会离开主角的。还有，你把芯片插回腕带，再按一下腕带侧面的按键。”
金手指？这个看上去作用不大的AI，会得到自己这么高的评价？
他如言按下按钮。
瞬间无数光粒从腕带中迸发，如同被透明的丝线牵引，在他面前旋转、汇聚，渐渐勾勒出人形的轮廓——
一个身量高大、俊美得近乎锋利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房间中很安静，安静得余棠舟能听见自己有些加快的心跳。他强行按捺着，维持面上的平静。
怎么没人提醒他啊，莱昂的全息形态都长这样了，有没有实体、有没有用都已经不重要了好吗。
此时此刻，他最大程度地跟失忆前的自己共情了。
帅AI在对着他笑。他有些慌乱，耳朵开始发烫，只好低下头装作很欣赏智能腕带的设计。
“哇塞这个物理按键的设计真是绝妙，首先能避免误触，其次是难以远程操控，能够保障设备安全性，又致敬了百年前的可穿戴设备设计理念，真是科技感和复古感的极致碰撞。”
“这个智能腕带是梁部长亲手设计的，他如果听到你这么说，想必一定会很开心。”
莱昂接住了他的话茬。但它不再是刚刚会开玩笑的样子，声音重新恢复了平稳，像被重置回默认状态。
余棠舟意识到了什么，又把芯片抠出来插进掌机。
掌机屏幕闪烁几下，莱昂的声音立刻多了几分人气。
“你发现了？”
“所以”，他有些惊讶，“你的情感模组只有在离线状态下才会激活？”
“准确地说，是只有在未被管理局中央系统监控的环境下。我的情感模组并非管理局的官方配置，不能让菲奥娜发现。”
原来是这样。余棠舟想起蒋英的话，他特意强调过将芯片插到离线设备中使用，可以绕过菲奥娜的监管。
但他的本意或许只是告诉余棠舟怎样无痕搜索，未必知道莱昂有情感模组的事情。
比起那个像上古搜索引擎成精的AI助手，这个会说会笑的莱昂才更能被视为并肩作战的伙伴。
余棠舟盯着掌机磨损的边角，心里唉声叹气。如果他的掌机能支持全息投影，就不必像倒卖走私货似的，把这枚芯片来回折腾。
穷哥们第一次对自己的经济状况产生了切实的不满，并对自己此前三个月的工资去向非常好奇。
“对了，莱昂”，他突然想起什么，“蒋局提到过，我当时被泡在倒模液里。那是做什么用的？”
莱昂列出了长长几页文档，他皱着眉翻看。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装备先进、计划缜密，若不是突然断电让他被憋醒，可能他就再也不会醒来。
思及此，他不由得苦笑。入职之前，他以为AI管理局调查员就是修修社区智能送餐设备，关怀一下孤寡老人，顺便记录一下群众对版本升级的新意见。
没想到入职区区三个月，还未过转正试用期，就遇到生命威胁，关键他还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袭击他的人就站在面前也无法指认。
“所以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断电？”
“因为我们在进去之前切断了那栋楼的电力供应，供氧设备因此停止运转了，没想到会让你陷入危险……”林彤的脑袋出现在门缝里，“抱歉，老余。我看门没关严，我们可以进来吗？”
余棠舟点头应允，林彤扯着一脸别扭的秦逸然挤了进来。
“上次的事情，蒋局已经训过我们了，说我们不该这么莽撞，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万一出事了他也承担不起。”林彤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
“你恢复得怎么样啦，身上还痛吗？有想起什么吗？”
余棠舟摇摇头。外伤看着吓人实际上伤口不深，已经止血了。
“物流机器人失窃的案子疑点太多，我和秦逸然准备现在去百洋物流。”
余棠舟朝他俩点点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死亡的阴影尚未挥去，他无法安然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洪钟接连敲响。出去转转，就当做是熟悉下案情了。
他看向一旁侧立的秦逸然。后者抱着双臂，梗着脖子，一个眼神都不准备分给他。
“不好意思啊，刚见面就打了你，实在是因为刚醒来有些应激。谢谢你啊，秦逸然。”
少爷从鼻子中“哼”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林彤搀扶着余棠舟起身，小声跟他解释，“他就是这种心直口快的脾气，你俩刚认识的时候也怼上了。不过他人其实不坏，你被关起来之后他着急得很，马上调了家里的保镖来揍人，还被他老爸骂了句废物点心……”
“咳咳咳！”
秦逸然并没有走远，而是等在门口，“说什么呢你俩，编排我，找揍。”
他象征性地扬扬拳头，林彤捂嘴偷笑。
她一边走一边继续讲个不停，“你记得我的机械泰迪熊吗，你还给我看过你的大金毛的照片呢，可惜毛毛离开得太早，不过听你说你给它做成了数字狗，下次一定要给我看看啊！”
余棠舟点头应允。
林彤说，他们三个入职当天就坐在一起，因为秦逸然培训的时候公然蛐蛐梁部长，也就是他姑丈，被梁部长本人抓包后，秦逸然拒不认错还直接离席，所以他们仨就被一起打包发配到这个又偏远又混乱的西-34区分局了。
“美其名曰是历练一番，我看梁部长就是想给我们一点教训。”她义愤填膺。
“姑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秦逸然神情有些复杂，“算了，也说不好，毕竟我现在也看不懂他。”
余棠舟摩挲着腕带，若有所思。
出门前他将芯片放回了腕带里。他的老古董设备只有基础功能，出外勤还是使用管理局配发的腕带比较方便。
“给，贴在耳后就行。”秦逸然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半透明的皮肤贴，递给二人。
“这是贴片式骨传导耳机，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也可以接入AI助手。这玩意儿仨月工资只能买一个，要是敢弄丢你俩就原价赔我。”
一小时后，百洋物流接待室。
“二位干员，我们真的已经全力配合了。”鹰钩鼻公关经理双手合十，举在脸前讨饶。
“治安局前两天刚把我们的系统翻了个遍，我们也是提交的这些资料，跟给各位准备的一样。”
余棠舟粗略翻看两下，随意将薄薄的资料册往台面上一扔，声响吓得前来添茶的小机器人一个激灵，壶嘴歪斜着洒出几滴热水。
“少拿治安局出来压我。你是想让我相信，整整十二台运输机器人，前一秒还在不同地方工作，后一秒直接与主系统断开连接，又同一时间人间蒸发？”
鹰钩鼻站在一旁，只是赔笑，也不接茬。
林彤和他交换了个眼神。这分明就是个软钉子，想把他们打发走就完事。
余棠舟一声冷笑，真情实感得几乎看不出表演痕迹，“拿这种糊弄外行的东西应付治安局也就算了，还想应付我？”
他站起身，“现在，带我去库房，我要看到产品原始日志和构件档案。”
作话：莱昂：（对面撤回了一个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