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榆知道吗?她不知道,只是在知道这一消息后沉默。
所以白容卿才会在见了这张脸后又喜又惧。
大抵他们之间真的有着情谊,但大抵他也真的怕这张脸,或者是怕这张脸的主人。
“你怀疑……”清榆讷讷。
清榆不知道白容卿和公主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她只是心绪有些不平罢了。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白容卿对她还不错,她视他为翩翩公子、赞叹他的才华、喜爱他所赠的玩意。
可突然有一天,她所看到的他塌陷了,原来纯白是那么不易,轻易的就沾染了半点灰尘。
她不知白容卿到底牵扯多少公主的死亦或者她清榆的曾经,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见他又惊又惧,一时曾经印象到底还是落了空。
沈怅没有接她的话,少年的马尾晃呀晃,炯炯有神的眸格外的黑,灼灼盯着她。
这一次,他叫得是她的名字:“清榆。”
他叫,她就应答。
“其实,我骗了你。”他主动承认。
清榆点了点头,这一点白容卿和她说过,但她没放在心上,想得太多了会耽误她获得更多欢乐。
但如今沈怅自己有意说,她也是乐意听的。
“你说。”清榆甚至挺直了腰板以视精神。
清榆这一举动倒是让沈怅有些许紧张了,少年浅古色的脸弥漫上了红,逼人的紧。
他说话有些不利索了,“其实,其实……”
沈怅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那双亮晶的眸,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和盘托出:“我骗了你,我才不是公主的好友,我其实……”
“其实,爱慕公主。”
难以开口的话一朝被说出,沈怅心一松,没了忐忑,只是小心瞥着清榆的脸色,涨红的脸,漆黑的眸盯着。
清榆瞳孔紧缩,有些意料之外,甚至不知道怎么的,心上涌起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几年的道观修行让她闲散自在的同时也甚少沾染红尘世俗,稚嫩的白兔到底还是被前所未有的新奇炽热烫的不知所措。
突然的心慌让她觉得自己在失坠,她心中默念起了静心口诀。
只是两股却是在相互夹杂,心不静反而愈发的乱了,她情不自禁的撑着脸,愈发怀疑。
说的是公主,她这是怎么了,可如果她……
清榆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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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怅说他和公主属实算不得好友,因为他太顽劣了,他说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彼时小公主还不是那个锦衣玉食被一句话捧上云端的公主,小公主的母妃被家族牵连打入冷宫,小公主生在冷宫,而她的母妃也在艰难诞下小公主后薨了。
小公主母妃的死无声无息,小公主的存在无人在意。
她被母妃的忠仆心小心呵护着,但也就四五年光景,大抵是冷宫实在是冻人,忠仆没熬过那个冬天。
此后小公主和忠仆的女儿也就是朝露相依为命。
朝露对小公主说她是公主。
小公主不明白:“公主?是和长乐公主一样的公主吗?”小公主眼中迸发光彩。
朝露点点头。
“可为什么我们不一样?”小公主眸中噙着泪,朝露讷讷无言,不知作何解释。
小公主手指抚过裙衫,脑中想的是长乐公主明媚昂首的模样。
不是她在贪图什么,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公主但她们会相差这么多。
冬天总是那么的冷,寒到人心底里去,每一个冬天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除夕宫宴,君臣同庆,不少大臣亲眷也都入了宫,小沈怅被沈夫人领着走在宫道上,前面的小太监提着红灯笼带路,既喜庆又鬼魅。
只是被惊扰。
冷宫宫殿没人在意,年久失修更不让人意外,尚且不整齐的瓦片没办法抵御来势凶猛的寒风,总是从外面钻进来,刺骨的冷。
公主年纪小,受不得冷,挨不过到底还是犯了热病。
沈怅依偎在沈夫人怀中,簌簌白雪飘了起来,这边一片静好,那边却是嘈杂。
有两个小太监拉扯着两个女孩往回拽,其中一女孩被大一些的那个抱着,神色恹恹,看着就不太好的感觉。
沈夫人遮住了沈怅的眼,免了肮脏扰了自己的孩子。
伴随着黑暗,沈怅的视线与那沉沉恹恹的眸断开。
沈夫人没有帮小公主,沈夫人不是一颗冷硬心肠,只是这京城是会吃人的。
刚从小太监的话中她知道了那女孩的身份,讳忌如深的存在,这宫里杀人如无形,说不定救了一个人就会得罪另一个人。
得罪了人一不小心就会牵连整个家族。
年纪尚小的沈怅不懂这些,他只是被自己娘亲拉着走了,只是尚且没做点什么或者反应什么就被遮了眼。
只是,他时常会想起那双眼,记得他娘亲说那是位命不好的公主。
后来,他的心神分了出来被牵引着默默关注,看她被捧上高台被世人敬仰,也看她被规矩困住鞭策成真正的公主,看她总是痴痴的看着宫院之外不知在想什么。
沈怅看着呲牙咧嘴实则是个胆小鬼,他总是远远的看着她,并不靠近,退怯着。
直到一介寒门横空出世夺了状元郎之名,皇帝注意到了白容卿,没有根基能依赖的只有皇帝,这样的人皇帝如何不喜欢呢?
逐渐,状元郎时常与菩拂殿走动,走到公主面前,皇帝有意把他赐给公主作驸马。
彼时,公主在民间声望极高,高的越过了皇帝。
皇帝不喜,本是暴虐之君,只是得了个被传神佛转世的公主就自以为众望所归、得天青睐,皇帝扮起了伪面,从此暴君不暴。
而百姓也和皇帝有类似想法,重新匍匐于帝王脚下,民心回拢。
可时间越久,听着民声,皇帝惶惶,竟也怕起了自己的孩儿。
他用世俗婚嫁捆绑,想把她困与后宅,但一旦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步步沦陷,堕入无间地狱。
沈怅和白容卿是好友,于是凭着白容卿的缘故逐渐靠近了公主,只是隔着距离。
沈怅清楚皇帝心思,他看公主对白容卿展颜酸涩的不能自已就去做点小动作吸引公主注意。
次数多了倒是落了个顽劣的印象,沈怅时常这般自嘲。
看书、作画、礼佛、赏花,如此种种,沈怅却只是旁观之人。
“所以,我骗了你,我根本算不上公主好友。”沈怅说。
清榆不知怎么的,眼睛有点难受,她想是不是天太干的缘故。
少年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心绪轻颤着,他搓着手指:“其实,我悔了。”
清榆喉咙哽住,不上不下的难受,被什么堵住一般,她问:“什么?”
悔什么?
他抬头望她,眼睛明亮。
“后悔没有早点告诉她我的心意。”他低落但又昂扬,弯了唇角:“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静悄悄的,一句话叮咚落进心里,一片片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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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这方小院的风声在宫中盛传,他们说这状元郎怕不是被这女道长所诱,与女道长走得极近。
时不时的就去了小院,每次还都会带上许多东西,也不见状元郎这般待嫡公主。
宫人除了伺候人的活计没有什么打发时间了,于是私底下也就是碎语两句宫中贵人的八卦了。
可能是哪个娘娘或者哪个皇子公主,如今倒是议论到清榆头上了,只是这些清榆不知道。
她乖乖听着师父的话,基本不出院子,隔绝了外面一阵闲言碎语。
而外人的闯入无意间扰乱她的平静。
女子的尖声促使她捏笔的手顿住,一下就晕染开一滩墨迹。
清榆想,这一张符算是毁了,她暗自可惜,放下了笔。
视线穿过雕花窗落在院中,第一印象只是觉得来人跋扈的紧,怕不是好相与的。
“那道姑呢?滚出来见本公主,敢勾搭本公主的驸马,仔细你的皮。”
一句,清榆明了了来人的身份,怪不得仆从成群、声势浩大,原来是公主。
清榆垂下眸,暗暗想,这个公主是如此,那那个被世人传颂的拂华公主是怎样的呢?
也是这样吗?
升了这个想法,她却第一时间撇去。
她打开了房门,还是那身简朴道袍,一根木簪子尽数把发丝收拢,平平无奇。
比不得公主锦衣华服、众人拱卫,在气势上好似就落了一层。
但视线对上的那刻,清榆在嫡公主脸上看到了恐惧,大呼:“鬼呀!”
慌忙找来时之路,忙不迭的逃窜却是一头栽在了仆从之中,一时间那些人手忙脚乱。
只能说,来势汹汹是她,狼狈而逃也是她。
这一幕有些好笑,清榆该笑的,但脑中缤纷的闪烁着,清榆笑不起来。
她看见这位嫡公主亲切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一粗枝大叶的树下,她遥遥指着,说是有人等她。
她一看,是白容卿呀!
随后,就好疼呀,白容卿那张玉面上迸溅上了红艳艳的昳丽血珠,瑰丽的紧。
清榆久久缓不过来,一下子软了身子滑落在地,只是痴痴望着庭院门口,喃喃:“原来我们见过呀!”
当晚,清榆就起了热病,神志不清。
有些日子没见的师父和小师弟站在她的床前,清榆迷蒙着眼大致看清了人,唤着师父。
小师弟被师父打发了出去,师父问着她可难受的紧,清榆莫名的想哭。
师父说,驱鬼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不日就可回了。
清榆心知肚明,那日后朝露没在做了,师父走个仪式后众人也只当是师父的神通。
清榆摇了摇头,虽含着泪却眼神明亮,她说:“师父,我想多待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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