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百姓为她自发而建的神女像塌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她从她们口中得知。
神女像本就极高,屹立在最繁华街道的中央,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但或许它自己被冠以‘神女像’之名,倒也是生了些许的灵性吧,听说倒下来那天天气并不好,狂风大作出门的人并不多。
而恰巧从它旁经过的人也是安然无恙,它是在人经过它之后终于坚持不住倒下的,一前一后的瞬间让那人神色巨变。
那人惊吓之余匍匐而前,抚摸上那断裂的头颅,彼时,一滴雨滴落在泥塑脸颊之上,浸润,活似它哭了一样。
清榆想,它到底还是坚持不住了。
百姓有信仰,一时间泥塑崩塌,倒是引起了一阵哗然,结合前后时期,众人都说那是皇帝为君不仁,死去的拂华公主心伤之余神女像才会倒塌。
民间各种说法都有,但是到底都是不利于皇帝的,而更雪上加霜的是那被皇帝赐死的郎君父母追随自家孩儿而去。
而那宫妃父母祖上本也是钟鸣鼎盛之家,只是一朝落败,风骨犹存,恨皇帝贪恋女色害他们孩儿至此,也叹自家从此黑白混杂再也辩说不清。
罢了,共赴了黄泉。
这信传到了宫里去,那宫妃拔了金簪、脱了华服、踢了锦鞋,也含恨而去。
清榆叹:“倒也是个烈女。”
可死的为什么是她呢?偏偏不该是她。
错的不是她,是她那昏聩无为又把控权势的父皇、是那些咄咄逼人又自诩忠君为国的大臣。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清榆记得也有一句是:“祸害遗千年。”
真是痛,清榆难过掉了眼泪。
都说人们总是在那人走后才开始对她好,但那宫妃好像并不是,她的死没有引起他们的良知,只是止了他们片刻的口诛笔伐。
众多大臣只是悻悻,勉强说宫妃这是死得其所。
并非没有忠义之臣,只是昏君手下这样的臣子又能有什么出路呢,大多人微言轻,声音不被听见。
反倒是市井民间真实多了,大抵都是轻如鸿毛所以感同身受,对皇帝所为颇有微词。
都说众生愚昧,但众生也最鲜活,爱、恨、嗔、痴说的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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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皇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曾经谋害的人如今和他就在一个屋檐下,他怎么可能睡得好呢!
一道口谕,师父连带着他们被送出了宫。
皇帝不想见她,甚至怕她,怕的心惊胆战。
她站在客栈门口和师父师弟道别,眼中冒着泪:“师父、师弟保重。”
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如果,如果她不能活下去的话……
师弟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还是小孩子心性,清榆破涕为笑。
倒是师父则是淡定的很,“丫头,信师父吗?”
“信。”
清榆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师父见此笑了,牵着毛驴往城门口方向走,师弟连忙松开她追了上去,“师父,等等徒儿呀!”
还不忘冲她挥手:“师姐,我们走了。”
清榆则是久久站在原地,想,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信他吗?什么……
师父走了,沈怅从她身后拍她,让她都来不及伤神。
她说:“怎得神出鬼没的。”笑嗔。
两人并肩走着,他说:“这不是你们在道别嘛!”
沈怅挠挠头,自以为不打搅的好。
清榆无言,只是想,让师父师弟见一见沈怅也挺好。
抱着怎样的心思,大抵是……她的好友。
清榆脚步轻快往客栈走,沈怅追上去,靠近时就听清榆说:“沈怅,你没骗我。”
沈怅不明所以,有点憨劲,“啊。”
“你确实是公主的好友。”抛下这句话,清榆转身进了客栈,徒留沈怅呆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时已经招了掌柜的看过来好几眼。
在师父走后清榆换上了裙装,在道观时她一传穿着道袍,如今这般倒是一时有些恍惚。
模糊铜镜中映出娇嫩面容,陌生又熟悉,手指抚摸上去脑海中闪现菩提树下那画面,又惊惧的收回,一滴泪自眼眶中溢出,又凄又美。
时局不稳,敌国近来动作很大,我朝兵力不如敌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皇帝也不甚作为,只贪图享乐,民间愤愤。
大抵是为转移注意力,也可能是为一扫沉郁已久的氛围,嫡公主和白容卿迎来了大婚之日。
沈怅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成婚的是他,清榆笑着调侃。
“白容卿结亲,我高兴。”沈怅脸上洋溢着笑容,毫不避讳的说。
清榆起了坏心思,问他:“为何?”
少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脸色涨的通红,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我……”
“担心我对他有意?”清榆挑眉,直言不讳。
沈怅慌忙解释,已然磕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你们……”
他当然担心,哪怕他怀疑是白容卿害得公主,可也是他的猜想罢了;而且之前白容卿还差点就成了公主驸马,他怎么可能释怀呢。
沈怅想起这,心里就不得劲。
该死,让那厮抢先了。
“沈怅,我想起来了,是他。”清榆直言。
是白容卿害得她。
沈怅气急,脸色憋红的怒骂:“我就知道是那厮,他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他枉为……”
“沈怅,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未对他有意。”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父皇身边的人,也是父皇给她的笼子,没有人会喜欢笼子的,哪怕他被包装的精妙绝伦。
白容卿确实是父皇用心挑选的,经过那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也是个有文人傲骨想要一展抱负的,而且他确实有一副白玉皮囊、仙风鹤骨。
只是,可惜遇见的君王是父皇。
她知道他的故意接近,而她也一直冷眼瞧着,最后却发现原来白容卿竟然也动了几分情,对那个她佯装给父皇、给世人看的模样。
但其实她愤世嫉俗、明哲保身、心机深沉。
才不是他所看见的什么被宫规世人束缚的所谓佳话神女呢!
沈怅主动献上诚意,甚至不需她的主动示好。
跪拜在地,虔诚的仰望她:“我想护卫公主,进攻、退守。”
在她身前,走她身后。
只是期望如果可以她能瞧一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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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公主大婚那天,清榆和沈怅也去凑了个热闹,两人走在一起,清榆戴着帷帽,在旁人看来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
天色已经黑了,张灯结彩的公主府人来人往、喜气洋洋,只不过清榆和沈怅没进去就是了,只是站在远处瞅了瞅。
沈怅瞧了瞧那喜庆的公主府又看了看清榆,悄然,耳根染上了红。
他忍不住联想到了两人的以后。
清榆虽然戴着帷帽但也察觉到了沈怅的不对劲,问他:“沈怅,你怎么了?”
沈怅只是摇了摇头。
清榆虽觉得奇怪但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从公主府门前离开,两人在繁华的长街逛了起来,浓浓的市井气息,不一样的感觉。
这让清榆有感:“沈怅,你知道吗?我住在客栈这几天见来来往往各色的人,心境都有点不一样了。”
她说:“有往西行归家的商人,他说卖了牛羊有了银两孩子们日子也可好过了。”
“那里炎热,他被晒的黝黑,那边的水也很难得,日子总是有些苦的。”
她问那人有没有想过迁到中原来,他人摇摇头,说那是他的家,是他土生土长的土地。
她还看见了年老色衰的歌姬,那歌姬总是面上带着愁色,可能这客栈只是她短暂的落脚地,过不了多久她就又要想法子谋生了去。
也有守在客栈门口察言观色的小乞丐,身上破烂眼神却亮的很,每当人经过时候又把头低下去。
不时的,可能会有人施舍给他什么吃食。
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也就是‘谋生’。
有人行的端做得正就本分做生意;有人时运不济穷困潦倒要么靠旁门左道要么穷困一时后时来运转;有人生来就面对着不公,流落漂泊居无定所。
靠家、靠才、靠骗、靠色等等,怪不得他们总要信点什么,不然没了奔头不是。
她和沈怅饮酒谈天、举杯对饮,一时没注意已经很晚,人群早已散去,长长的影子交错、风声过,也是有几分的寂寥的。
利剑的风声穿透天际,是冲着她来的,来人蒙着面,看见沈怅很诧异,应该没想到他会在。
也是,要是她孤身一人,她一个女子,对付她绰绰有余。
黑衣蒙面,见不得光,干的事也是,一次次绕开沈怅冲向她,这是下了多大的死命令。
清榆的帷帽被挑开,发丝凌乱的飞扬。
她冷笑,心有些冷。
是白容卿吗?还是她的父皇再一次容不下她了。
那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但到底不抵沈怅从小习武且天赋非凡,还是落败。
要了舌尖,涓涓的血从口中涌出,死了。
这边平息了,血腥弥漫开来,听了没动静的农户小心的推开了门过来,到底还是有些热心的。
瞧见了她的面容,惊呼的匍匐在地,“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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