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盯着天花板,大脑像是被钝器狠狠敲过,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机屏幕亮起,唐悦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童童?你还好吗?”
“那篇论文现在全网都在讨论,山海集团的股票直接涨停了!”
“你看到新闻发布会的回放了吗?那个叫方圆的女生,她——”
江童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直接点开了唐悦发来的视频链接。
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但媒体还在反复播放着片段。画面里,方圆自信优雅地站在台上,一双杏眼眸光潋滟,声音甜甜的:
“我们很荣幸能为东亚航运史的研究贡献一份力量。”
镜头拉近,她胸前那枚缠枝牡丹胸针挑衅似的跳入江童眼中。
——“叫我圆圆就行。”
那道声音再一次从她支零破碎的记忆缝隙里硬生生挤出来,在她耳边回荡着。
她翻身下床,冲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翻出高中毕业照。
没有。没有这个叫方圆的女生。
她放下照片,望着窗外飘荡的云彩出了神。
“咚咚咚。”
卧室门被推开一条缝。
“乖乖,你睡醒了?”林疏月满脸担忧地出现在门口。
江童点点头:“我没事,妈妈。减肥减得有点低血糖了。”
林疏月抿着嘴:“快中午了,赶紧洗漱一下,吃完饭去医院看看。”
江童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真没事的,昨天唱歌唱嗨了,加上午饭没好好吃才低血糖了。白乔给我调着呢,你放心吧。”
林疏月眼中的忧虑分毫未减。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江童松了口气,拿起手机。手指悬在白乔的对话框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
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江童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白乔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着,江童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听。
“你还好吗童童,哪里难受?”白乔焦急的声音传来。
江童鼻子一酸,没有说话。
白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再次尝试着唤道:“童童?”
“嗯。”
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
白乔沉吟着,开口说道:“我所有理智的例外,所有克制的失控,所有沉默的呐喊,都是你。如果你能明白,不,你早晚会明白的,假如这是一场劫难,是我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泪水滑过脸庞,心脏一点点裂开。“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劫难?!什么万劫不复?!呸呸呸!”
白乔似乎苦笑了一下:“把我的幸运都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童擦着眼泪,没有回答。
“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上去吗?”
她愣了一下,跑到窗边往下一看,白乔立如芝兰玉树,正抬头看她,嘴边噙着苦涩的笑。
江童抿着嘴点了点头,白乔便迈开长腿,朝楼洞走去。
自认识以来,白乔就经常在江童家蹭饭,尤其是白文睿死后,江童每年都会叫他一起过年,因此“上江童家”这件事他很是驾轻就熟。
不一会儿,门铃声响起,林疏月开了门。
“我来啦林姨,好久不见。听说江童身体不舒服,我来看看她。”
“是白乔呀,快进来快进来。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呀。”
林疏月把白乔让进屋,接过他手中的水果、牛奶:“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到,反正也没什么事,就顺路过来看看。”
“来就行,都是自己家人……童童!快出来了,白乔来啦。”林疏月忙活着,“坐车累了吧,喝点什么?”
“没事没事,不用忙了姨,我坐会就走了。”
江童磨磨蹭蹭走出屋,两手在腹前绞着,别扭地坚持不看他。
“走什么走,这孩子,怎么大了反而客气上了。午饭马上好,不许走啊!”
白乔看向江童,江童看向一边。
“看她做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林疏月笑道,一边把茶水递给白乔,“我去做饭,你俩先聊着。”
白乔笑了笑,礼貌地欠身:“谢谢林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疏月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白乔看着江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童童,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江童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苏安安告诉我的。”
江童心一动。这么说他知道后便立刻赶回来了。
白乔莞尔,将她拉近一点,修长的手指搭上手腕。接着,又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头还疼吗?”
江童迟疑着摇摇头:“现在不疼了。”
白乔点点头:“过来。”他让江童坐在他面前,帮她按摩穴位。
“对,就是这里,昨天疼死我了。这是什么穴?”
白乔犹豫着回答道:“本神穴。”
“哦……做什么的?”
“足少阳胆经的常用腧穴之一,可以宁心安神。”白乔轻声说道。
“这么按按好舒服。”
“等会儿给你针灸。”他默了默,似乎非常内疚,“对不起,童童。”
江童以为他在为吵架的事道歉:“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猪过吧。”
白乔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论文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整理了证据。”
“这么快?”
“之前在豫州整理举报材料的时候就已经捋过一遍了,刚好我们的举报记录也是证据之一。接下来做个分析报告就可以了。”
江童摇了摇头:“那些符号本身就是山海集团自己虚构出来的,他们本来就知道答案,只是我花时间整理了材料,帮他们省了点事而已。这倒是其次。”
白乔点点头:“也好。我本来怕你着急,想着要不要先处理这件事。既然你不在意,那我还是先按照我的节奏来了。”他拿出针灸包,“我给你施几针。”
过了一会儿,厨房门开了条缝。林疏月先悄悄张望了一下,见他俩没什么异样,便拉开了门。
“洗洗手,开饭啦。”
江童立刻坐直身子,白乔也迅速收起了针灸包。
厨房飘来浓郁的香气,林疏月端着青花瓷汤碗走出来,碗里乳白色的鱼汤正冒着热气。
“今天炖了鲫鱼豆腐汤,”林疏月把汤碗放在桌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好点了吗童童?”
“嗯!他帮我做了针灸,轻松多了。”
白乔接过话:“林姨放心,我刚给她把过脉,没什么大碍。”他起身端菜摆碗筷,顺手把针灸包塞进了外套口袋。
这时,江童突然注意到他耳朵有点发红——这人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江童刚想打趣两句,突然看到桌上的锅巴三鲜:“哇!居然做了这个!”她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捏一块。
林疏月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洗手去。”又转头对白乔说道,“我做了你爱吃的蒜蓉粉丝虾,一会儿多吃点啊。”
白乔乖巧答道:“谢谢林姨,还特意为我加了菜。”
江童蹦蹦跳跳地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翠绿的清炒时蔬,焦黄的红烧茄子,还有一小碟她最爱的腌脆萝卜。
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鱿鱼塞进嘴里,咸鲜带甜,好吃到眯眯眼。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疏月给白乔盛了碗鱼汤,“尝尝看,我加了点白胡椒去腥。”
白乔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鲜!林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江童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我妈做饭天下第一好吃!”又看了眼白乔,“你委屈下,排第二吧。”
林疏月被逗笑了:“就你话多。来,多吃点豆腐,补钙的。”说着给两人各夹了一大块嫩豆腐。
阳光透过纱窗铺满餐桌,与说笑声、饭香味一起填满了整个房间。
江童偷偷瞄了眼白乔,发现他正专注地挑着鱼刺,又习惯性地把鱼肚子肉夹到她碗里。
肉片刚掉下去,白乔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筷子在空中尴尬地顿了一下。
林疏月假装没看见,夹了块茄子,状若无意地问道:“看来童童挺喜欢吃你做的饭的,你经常给她做啊?”
白乔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妈!”江童赶紧打断她,“食不言寝不语,这不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吗?”
“我又没说什么。在学校顺利吗?我记得你学的是数学,很难吧?”
白乔稍稍松了口气:“……是有点难度,不过也习惯了。”
“白乔一直都是学神呢!可厉害了。”江童忍不住替他炫耀。
白乔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林疏月笑眯眯地夹了块大虾放进他碗里:“我听童童说你一直在帮她调理身体。学业那么忙,还得抽空照顾她,真是太麻烦你了。”
江童一口汤差点喷出来,白乔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妈,你干嘛啦,说这么奇怪的话。”
“这么紧张做什么,就表达一下感谢嘛。”
白乔讪笑着:“不麻烦不麻烦,童童她——江童!咳……”他尴尬地看了一眼林疏月,“江童她……不麻烦。”
“那就好。这次怎么没和童童一起回来?等开学一起走吗?路上也互相有个照应。”
“妈!”江童突然站起来,“厨房里是不是有酸梅汤?我去拿!”说完一溜烟跑了。
厨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白乔突然对鱼汤产生了极大兴趣,低头喝得专心致志。
林疏月慢悠悠地喝着汤,眼睛弯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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