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元熙帝在俞皇后她们走了后,也没心思吃饭了,便转到软榻上倚着闭目养神,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见到俞皇后派来传信的宫女。
宫女给他请安后,把大皇子那边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包括俞皇后和楚霏她们去了后的一言一行。
元熙帝听完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挥退宫女,他倚在榻上慢慢思量,大皇子的身体状况他听汪太医详细禀报过,自然清楚这孩子很难养大,夭折便是命数。
没想到他这个学医才大半年的外甥女,医术竟如此高超吗?竟然能生生扭转大皇子夭折的命数,这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心中赞叹之余,元熙帝又难免纠结。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皇姐一家,即便他们不曾明确说起,却无一人会让宋元玉行医救人。这问题他们都是心照不宣的,但如今看来,宋元玉既有如此医术,不让她学以致用,恐怕会很难。
正想着这事呢,就见俞皇后和楚霏一前一后进了栖梧殿。
等俞皇后再说了下大皇子的情况,元熙帝便彻底放了心,见她面露疲惫,知是有孕易困,连忙扶了她去睡下。
安顿好俞皇后,元熙帝复又回到软榻那边,指了旁边让楚霏坐下。
“元元学医未久,没想到医术竟如此厉害?”他以夸赞的语气道。
“还有很多未学,若遇到疑难杂症就束手无策了。”楚霏摇头回答,她才学了大半年,还差得远呢!
“你皇舅母方才说,你扎针的水平汪太医都佩服不已。”
“只是平日练得多,熟悉罢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答了,“重点不是施针的手法,而是我施针时用了这几个月练出来的‘气’。”
“气?”
楚霏见元熙帝面露不解,便仔细解释了一番,末了说:“不过这施针的功法是师傅家传,不能轻易示人。”
“给大皇子施针,你这练出来的‘气’用了多少?”元熙帝理解的这大概是一种内劲,只不过武者练出内劲是身手更厉害,而她练出来的这种,仅能用来针灸。
楚霏不好意思低头:“练出来的太少了,这一施针全部耗光了,最后几针差点后继无力,好在结果还不错。”
元熙帝闻言戳戳她的脑门:“你啊你,以后不可莽撞着只顾救人,千万以自身为重,莫要让我和你娘担心。”
楚霏任由他戳着,乖乖应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莽撞。”
元熙帝改戳为抚,又揉了揉她的脑门,思忖片刻,还是试探着问:“元元,你学了医术,会想要治病救人吗?”
楚霏感受着原身的意愿,肯定点头:“自然想,学医自是用来救人的。”
“但……以你的身份,不该如寻常医者般与人治病啊!”
一直以来,无论是宋家、文瑾还是元熙帝,他们都没有戳破此事,元熙帝今天做了这第一人。
楚霏看向慈爱的皇舅舅,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的意思。
长宁郡主是正经册封的皇家郡主,这样的身份不能像寻常大夫般给形形色色的平民诊脉看病,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皇家、长公主府、护国公府的事。
感受到心间传来原身的失望,楚霏不明白郡主为何就不能学了医术治病救人,刚想说什么,又感受到原身传递给她的新情绪,是坦然接受,是甘愿放下,即便医术还要学,却不执着于一定要去给人看病。
原身自己没意见,楚霏自然也没意见,便道:“那我不会再想着行医治病了,只是学医的课程还是不能停。”
元熙帝见她这般懂事,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真是太乖巧贴心了:“好,你想学便学吧,只当是长见识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大皇子被长宁郡主治疗一事,在俞皇后命人封口的情况下,还是让黄婕妤知道了。
她第一时间就求到了昭阳宫,想请长宁郡主给大公主也看看。
元熙帝幼时看多了先帝后宫各种争宠的戏码,最反感嫔妃如此作态,当即气得就要发作,还是俞皇后在旁劝慰着才按下了怒火。
楚霏左右看看,不太理解这情形:“只是给大公主看看,皇舅舅莫气,我去就是了。”
元熙帝眼神复杂,他刚刚和这孩子说好不行医治病了,就遇到这种事,偏偏求上门的还是他后宫的嫔妃,他这脸被打的……怎么好意思开口?
俞皇后见楚霏愿意去看,便道:“既然元元愿意,去看看也无妨吧?适才方昭容那边派人来说,大皇子已醒了,还吃了小半碗粥,胃口比往常都好很多。”
大皇子变化太大,也难怪黄婕妤如此,都是当娘的,为了大公主她肯定不会放弃。
即将为人母的俞皇后,体谅黄婕妤一片慈母之心,对她这般行为倒是没有生气,反是劝着元熙帝不要太生气。
“都是我的表弟、表妹,看了这个不看那个,有些不公平。”楚霏想到公主娘亲曾说过,让她不要与大皇子、大公主太过亲近,若一定要接触,就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
这是先前她来宫中小住前,文瑾给她的交代。
元熙帝一怔,考虑良久还是应了:“那就让元元去看看,但黄氏此举枉顾规矩,宛然,你必得予以惩处,以儆效尤。”
俞皇后:“好,我知道了,你歇一歇,我来处理。”
昭阳宫大门外,黄婕妤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寒冬腊月的天,哪怕穿着棉衣暖裘,跪在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地上又怎会好受?可她一听大皇子经长宁郡主诊治后,便是仍旧体弱也能平安长大,这让她哪还坐得住?
她的大公主前几日也病了,小心翼翼才养好,虽不像大皇子这回惊险,可谁能保证日后不会呢?不趁着这次机会求上门来,以后就更不可能求得长宁郡主给大公主诊脉了!
听到门内有动静传来,黄婕妤希冀地抬头看去,就见俞皇后带着几个宫女,和长宁郡主一起走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黄婕妤先请起。”俞皇后抬抬手,让黄婕妤身边的宫女扶她起来,“陛下允了长宁郡主所请,可去看看大公主,但,你今日行事没个规矩,陛下十分震怒,现罚你一年俸禄,禁足半年抄经祈福,你可认罚?”
黄婕妤喜出望外,忙行礼拜谢:“嫔妾认罚,多谢皇后娘娘宽宏。”
元熙帝从来不管后宫事,她们这些嫔妃都是俞皇后管的,好在俞皇后为人善良、处事公道,她们都是敬服的,如这般惩罚,显然是俞皇后从轻了。
她们这几个嫔妃没一个受宠的,但吃穿用度这些,俞皇后素来以她们的品级上限安排,所以,每个嫔妃过得都挺宽裕,罚俸一年她紧一紧用度就行,没什么大的影响,至于禁足、抄经,只是半年不出门而已,算不得什么。
“那便走吧!”俞皇后点点头,带着楚霏往黄婕妤的宫殿而行。
等见到大公主,楚霏在黄婕妤哄好了一岁多的小女娃后才近前把脉,良久,她收手起身,跟俞皇后和黄婕妤说:“大公主身体底子比大皇子好一些,只是同样有天生体弱之症,施针倒是不必了,我建议还是以食疗补养为主,平日让人带着大公主多走动,如果能教她打拳就更好了。”
一岁多的孩子哪能吃得下苦涩的汤药,和大皇子一样,楚霏并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日日喝药,能食补自是食补最好。
“只是食补就可以了吗?”黄婕妤有点不信,总觉得这样太过简单了。
楚霏想了想,道:“不如再让人推拿穴位?”
说着,她又回到大公主身边,从黄婕妤怀里把她揽过来,上手就按着穴位揉起来,没等她揉完,大公主已舒服得睡着了。
黄婕妤看着惊喜极了,大公主自幼因身体不适,常常不能安睡,这还是头次见她不用乳娘摇晃着哄就自己入睡的。
俞皇后看到这一幕,不免露出笑容:“回头让太医院给大公主安排个医女来,先跟长宁郡主学会这套推拿手法,日后就跟在大公主身边伺候。”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黄婕妤欢喜地行礼谢恩。
在楚霏推拿完,自有乳娘上前接过大公主妥善安置到床上,黄婕妤使了身边的宫女帮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楚霏投以疑问之色。
黄婕妤看了下俞皇后,见她没有制止,才试探着询问:“郡主,不知大公主的身体以后……”
“推拿揉穴配着食疗,等她大一些每日再打打拳,等到十岁时就可与常人无异了。”
这即是说,大公主何止能平安长大,还能如其他女子般成亲生子?
黄婕妤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楚霏还挺奇怪:“自然如此,就连大皇子,虽是体弱,不好劳累耗神,但以后也可正常成亲生子啊!”
俞皇后意外地抬眼,两个病歪歪的孩子,从出生就让太医仔细护着才长了这么大,可经她一诊治,竟能达到如此效果?真乃奇迹啊!
和在大皇子那儿一样,楚霏给黄婕妤写了大公主的食疗单子,让她再找太医看看。
俞皇后看了一下,这食疗单子和大皇子的那份差不多,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想来还是施针和穴位推拿起了大作用,她并不怀疑照看两个孩子的太医没本事,只觉得是楚霏这施针、穴位推拿非太医们所知。
医术一道,各有传承和秘方,估摸着这施针手法、穴位推拿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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