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活了!宋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原先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府上的人陆陆续续的醒来了,很快就有人来到前院。
“呦!树活了啊!宋若丫头,真是好样的!”
是管家伯伯在说话。宋若惊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管家展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点着头离开了。
这下好了!他再也不用为这棵树费心劳神了,这棵树对王爷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天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三三两两的人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高高兴兴地全都围过来,对着树上那一抹盎然绿意啧啧称奇。
“真厉害啊!宋若!”众人赞不绝口。
宋若因喜悦微微红着脸,不厌其烦地向大家介绍她究竟是怎样让树活过来的,比如不断浇水松土,比如盖上最好的粪肥……
裴敛从书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喜悦的王府众人簇拥着她,她站在中间,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笑声伴随愉快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原本昨晚失眠到深夜才睡着,早上被喧闹人声吵醒使他感到相当不悦,可此时此刻裴敛不知不觉便把那点不悦抛之脑后了。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柚树死而复生了,众人如此吵闹,想来是这个原因。
可他此刻却有些顾不上柚子树的事情。
宋若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几个月以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裴敛有些失神。
他的心中好像凭空出现一个空荡荡的瓷罐,她的笑声只要响起,就为瓷罐注入一股清水。
清水源源不断地注入进来,将满不满,沉甸甸的快要溢出。
陆陆续续有人注意到了他,原本兴致勃勃与宋若交谈的下人立刻噤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裴敛缓缓步行至宋若身边。宋若有些疑惑地四下张望不再说话的众人,这才有所察觉地回头了。
原来是王爷,宋若此刻满心欢喜想向他禀报柚树成活的好消息,一时间也忘了怕他,弯弯眼愉悦地笑着冲他问好:
“王爷!”她笑得粲然。
裴敛心中沉甸甸的灌水瓷罐在这一瞬间漫溢出来,晶莹清澈的水泼洒了一地。
“王爷,我把树救活啦,您快来看看。”宋若开心地引他来到树下。
裴敛依着她,伸手挑起那一簇缀着绿芽的枝条,仔细端详起来,半晌无声。
树,的确是活了,将一棵死树救活,况且还靠的是她那三脚猫的本领,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裴敛用余光瞥视她,看见她此时正期待地站在一边等待他的反应,突然起了点逗她的心思。
王爷沉默的时间太长,众人的心中不由得百转千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清晨就擅离职守,王爷绝对是生气了,看来一顿惩罚是不可避免的了。
宋若也有些着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说好的把树救活就有赏呢,堂堂王爷难道说话不算数吗……
裴敛默默瞧着她的反应,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既如此……”裴敛终于开口了。
等赏或者等罚的,全都屏息严阵以待起来。
“所有人,有赏。”裴敛淡淡的声音落下,让现场所有人雀跃起来,裴敛没什么表情,转身离开了。
“谢王爷!”“谢王爷!”
宋若又被团团包围起来,她俨然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大功臣,丫鬟小厮们围着她夸奖她,宋若的脸又变得红扑扑的了。
但宋若忍不住往王爷离开的方向张望,她感觉他好像笑着看了她一眼。
是错觉吗?
——
宋若从账房领到四十两银子时简直感觉像在做梦,而且问过管家了,她从此以后就正式成为霁安王府的花匠,可常住王府。宋若一下子从一个身无分文且无家可归的人,变成拥有一笔可观财富且真正有去处的人了。
宋若暗下决心,今后一定加倍认真照料王府花草,绝不辜负王府的收留之恩。
宋若没再多耽搁,她已经从见多识广的阿福那里打听到,若想寻人,可去阆城衙门那花些钱发布寻亲启事。
此次出门果然十分轻松,门前侍卫也像是认识她了一般,虽沉默着但轻易地为她放行了。宋若松了口气,虽然王府很大有看不完的风景,但她还是非常希望能偶尔出府走走的。
天空不知从何时起阴云密布,厚厚的黑云遮蔽了大半天光,远处天边正酝酿着一场风雨。
宋若有些忧心忡忡的盯着天空,她没有伞,也不知能不能赶紧办完事赶回来。
看来得买把伞了,宋若想。不过现在有钱在身上她安心许多。
街道上行人稀少,宋若始终找不到卖伞的铺子,只好作罢,转而去衙门了,待她到衙门时,天已经非常黑了。
好在衙役十分可靠,听宋若讲完前因后果后,立马帮宋若写了份寻亲启事,在宋若的见证下,这份启事被高高贴在了很权威的衙门告示牌上。
宋若瞧着这份属于她的告示,心中慢慢充盈起希望来。
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她的家人,很快就能找到她了!宋若想。
狂风突然掀起告示没贴牢的一角,一瞬间所有纸张在风中猎猎作响。宋若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得赶紧回府。告别衙役后,宋若踏上回府的路。
第一滴雨珠落下后,所有雨点便紧跟其后地拼命砸了下来,为街道挂上了一道白色的雨幕。
宋若心中有些无奈,这雨下得又大又急,根本来不及避雨,她已经被淋湿了。
好在王府已在眼前,她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宋若忍不住去想,假如现在还在神庙,她一定会非常狼狈,相比之下,王府实在是太好了。
宋若的思绪突然被奇怪的声响打断,她好像听见了动物呜咽的声音。来不及多想,她连忙四处察看,结果在王府旁的围墙墙角找到了一只小狗。
这是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狗,眼睛尚未睁开,四肢短小身体孱弱,突如其来的料峭春寒使它蜷缩在角落哼唧。
宋若有些慌了神,这个天气对于这种刚出生的小狗太过恶劣,如果再这么待下去,恐怕它活不过今天。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狗抱进怀里,尽力帮它保暖和遮雨。
小狗怎么办?宋若抱着它四处张望着,没有人认领,她也恐怕不能将它带回府上养,眼下只能临时为它搭个窝了,可是搭窝的材料是个大问题,而且建出来是否有用这实在不能保证……
宋若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她可以把它往神庙里放!那简直就是一个天然收留流浪小动物的地方。
宋若不再管风雨,一个劲的就要再往水洼里踏。
可眼前原本飘摇的风雨在下一瞬间突然停止了,宋若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把绘有松柏仙鹤图样的油纸伞正停在她的头顶,隔绝了所有的雨点。
随之而来的,还有宋若有些熟悉的淡淡焚香夹杂药香的气息。
宋若立刻回首行礼。
“拜见王爷。”
身后之人正是裴敛。
裴敛的目光掠过她怀中抱着的小狗。
“你在做什么?”
“我捡到了一只小狗,想把它送到神庙里去。”宋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宋若的脑袋里有些乱糟糟的,她不断地想着小狗、神庙、郊外、雨伞、还有突然出现的王爷……她最终无端想起,裴敛是王爷,现在为她撑伞,是否不太合适?
思及此,宋若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伞。
裴敛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于她的小动作。
“神庙?”那个郊外的神庙?裴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又为何不撑伞?这样冷的天气还要往外面跑。
宋若以为他是质疑放在神庙能不能养活小狗,连忙解释说:
“那个神庙我住过,而且放在那我可以每天送吃的过去,不会有问题的。”
裴敛看着她被雨淋湿的衣裳和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心里莫名有些愠意: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小狗。
裴敛没再说话,只是小心又不由分说地抱来小狗。
“由你撑伞,跟本王走。”说完便转身往王府里走。
宋若接过伞柄,连忙跟了上去为他撑伞,为他撑伞的同时,宋若自己也不再淋雨了。她这才意识到,王爷是允许在王府养狗的意思吗?
“王爷……我可以……”
“可以。”裴敛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突然打断她说。
裴敛心里却是忍不住的又有些生气,此等小事,非要靠自己大费周章,她为何不来直接问他,他有那么可怕吗?
“谢谢王爷!”宋若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欣喜。
宋若紧紧跟着裴敛在王府游廊间穿梭,很快便注意到,他洁净的素色衣裳下摆早已被雨水浸湿,留下深色的水迹,零零星星的泥点点缀其中。
今天的天气是这样阴冷,可不知怎么的,宋若心里渐渐涌上一种奇异又温暖的感情。
王爷裴敛,人似乎不像她先前想的那样可怕。
“你且去换一身衣裳,本王先带它去书房。”裴敛说话的语气自然极了,“换好衣裳便来找我。”说完便抱着小狗进了屋子。
裴敛没说他要把伞收回,宋若撑着伞怎么也不是,只好带着伞去次房换下被雨淋湿的衣裳。
雨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汇成雨线从屋檐上淋下。
宋若收起松柏仙鹤图样的伞,走进了书房。
沉寂了很久的暖炉再度升起火焰,轻微摇曳的火苗使屋内的光忽明忽暗,但相比室外的阴冷,书房简直温暖如春。
裴敛此刻正在用蘸了热水的帕子细细擦去小狗身上的脏污,动作温柔极了。
“王爷。”宋若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过来。”裴敛并未抬头看她。
宋若乖乖来到他身边蹲下,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
为了擦小狗身体上的脏污,他的广袖挽起来了些,露出苍白但不失力量的手臂,宋若突然觉得那一截腕骨格外好看。
“这样小的小狗,该吃什么呢?”宋若喃喃道。
“羊乳。”裴敛回答道,“先喂羊乳,等它大些再混些肉泥。”
……
裴敛像是很有经验一般说出诸多注意事项来。
宋若认真地听着,默默记进心里。看来她得更加努力工作才行,否则小狗可能会吃得不好。
突然宋若有些后知后觉的说:
“王爷懂的好多啊,真厉害!”
她的眼睛在火光的辉映下如宝石一般晶莹,透出一点点闪亮的光来。
裴敛一愣,飞快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给它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哦好。”宋若陷入苦思冥想中,半晌才为难地说:“非得起名吗?就叫小狗行不行?”她一点也不擅长起名,她自己的名字都是瞎起的。
裴敛有些无奈,哪有给狗取名叫狗的。
“叫毛毛,好不好?”
宋若笑逐颜开,“叫毛毛好!就叫毛毛!”宋若感觉这名字没比小狗好多少,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宋若笑着抚摸起毛毛的小狗脑袋,轻轻说:
“你好呀,小毛毛!”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雨点打落在树叶或水槽里,形成一首仿佛永无尽头的动听乐曲,遭雨打风吹的不必再担心没有遮蔽,因为窗外的人已经走入室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