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要追溯到，初中了吧。

我从小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那里的教育环境很不好。我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虽然没有给我提供多么好的条件，但还是关心我爱我，因此我也发奋图强，渴望考上一个重点高中，接受更好的教育，报答父母，也让自己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可惜，我所在的初中，是个连老师都管不住学生的地方。这所初中在当地“赫赫有名”，可惜出名的原因不是升学率与考入重点高中的人数，而是因为而是打架、抽烟、勒索的“盛况”，据说连校长办公室的玻璃都被砸碎过三次。

我犹记得我们学校的厕所，是不良少年约架抽烟的场所，这甚至导致我每次去厕所，都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每次进去都像闯关，生怕被卷入莫名其妙的斗殴。犹记得每次走到校门口，总能看到高年级学生围堵低年级的“例行公事”，或许是在收保护费，或许是在勒索恐吓，我只能低着头快步走过，假装自己不存在，赶到教室学习。

开学第一天，我和小学的朋友结伴走进教学楼，突然几颗小石子砸在我们脚边。几个叼着烟的高年级男生靠在栏杆上，咧嘴笑着：“小屁孩，毛长齐了吗？”我愣在原地，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世界并不都是温柔的。

记忆中，初中的我是那样瘦瘦小小的，却偏偏长着一副白净可爱的娃娃脸。这为我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就是，我很受女生欢迎。可别误会，这可没有任何凡尔赛的成分，在这种学校里，受女孩子欢迎完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况且我的心思完全在学习上，哪会对任何人动心。

许多女同学看到我，会喊着我的名字，赶忙来捏我的脸，我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有着同学这一层关系，她们或许会直接亲我的脸颊。这让很多男生投来异样的目光，为我带来了类似“娘炮”，“小屁孩”之类的称号。我虽然无奈，但身材瘦小，也实在是不想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学校惹事生非，只敢闭嘴沉默。

可惜的是，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反而值得庆幸吧。当时班上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名叫陈可琪，她对学习会上心一些，但却和其它女孩子一样，会在见到我时，主动来捏我的脸，喊着我很可爱。由于年龄小，这样的行为我也早已习惯，我倒没有任何心动的想法。但她的行为还是着实为我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原因是班上的一位小混混王强，喜欢这位好看的女孩很久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头发永远油腻腻的，穿着非主流的破洞衣服，一笑就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腿上还纹了身，活像条营养不良的豺狼，那说起话来的恶心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如果遇到如今的我了话，长久健身的我放倒他或许连半秒钟都不要，但是对当时那样弱小无助的我，他就像这个世界的恶魔，为我带来了无穷的恐惧。

“小屁孩，你顶着你那副小学生的脸装什么可爱呢？你该不会是他妈还没断奶吧，看着你那恶心样我就嫌烦。”

“仗着你那可笑的脸接近女生，你还真好意思啊？我告诉你，离陈可琪远点，她是老子的女人。”

我被他推到在墙上，指着鼻子说到。奈何内心有那么多的无奈和不甘，我也只能忍着眼泪点点头。

很抱歉，那时的我还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我也不知道面对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禽兽，顺从反而只会带来更大的欺凌。

“以后别再捏我的脸了，这让我感觉很恶心。”

面对陈可琪又一次伸过来的手，我侧过头，声音冷得像冰。那个时候冷漠是我对抗世界唯一的武器。

她愣了一下，手指僵在半空，随后慢慢收回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歉意。“对不起啊，如果这让你困扰的话，以后我不会了。”

这句话竟然为我带来了一丝久违地温暖，或许在这个学校里，我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哪怕一丝的善意了吧。

从那以后，每当其他女生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要像往常一样捏我的脸时，我都会用同样的话回绝她们。她们有的会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的会撇嘴走开，还有人小声嘀咕“装货”。但无论如何，我的目的达到了——再也没有人会随意伸手捏我的脸了。

可惜的是，王强并没有就此放过我。

“小屁孩，借我点钱呗。”

他懒洋洋地靠在走廊的墙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身后的几个跟班笑嘻嘻地围观。我的生活费本就只够勉强填饱肚子，可看着他腿上歪歪扭扭的纹身，还有他那双带着威胁的眼睛，我只能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

在整个初一，我的生活费总有一部分要“贡献”给他，我不得不精打细算每一顿饭，食堂里最便宜的素菜成了我的标配，零食和小吃更是来没有买过。

王强不仅勒索我的钱，还让我帮他抄作业。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完成自己的功课之后，再花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替他写那些他根本不会做的习题。有时候抄到深夜，可第二天交上去时，他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只是随手把作业本甩在桌上，仿佛这本就是我的义务。

可就算如此他还不满意，考试结束后，他还会故意把我的试卷藏起来。有时候塞进垃圾桶，有时候扔到教室的某个角落。我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对我优秀成绩的嫉妒，还是单纯觉得折磨我很有趣。我只能趁没人的时候，蹲在教室的垃圾桶旁边，一张一张地翻找，直到找到那张被揉皱的、沾着污渍的试卷。

我也想过告知老师，但学校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总是那样敷衍，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欺凌事件。王强从未对我动手让我受伤，即使告诉了校方，换来的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口头教育，压根给不了什么处分，反而可能导致对方变本加厉。

所以，我忍了整整一年。直到初一暑假前的最后几天。

那天，期末考试刚结束，王强又一次把我的卷子藏了起来。我找遍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翻遍了垃圾桶，可那张试卷就像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把我的卷子还我。”

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王强和他的几个跟班。我站在门口，盯着他，声音比平时要冷，也比平时要硬。

王强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笑了，露出那排被烟熏黄的恶心牙齿。“谁他妈拿你卷子了？你找死是吧？”

“我让你把卷子还我。”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你试试看。”

下一秒，他猛地冲过来，拳头朝我脸上砸来。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竟然没有害怕。也许是积压了一年的愤怒终于爆发，我轻巧的躲开了。

不知是因为愤怒后肾上腺素飙升的缘故，还是王强本来就只是个表面威风的家伙，他虽然比我高上半个头，却很快被我放倒在地，我用拳头狠狠的砸着他的脸。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去。他的鼻子流血了，嘴角也破了，可我还是没停手。这一年的屈辱、愤怒、不甘，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因愤怒通红的双眼，他的跟班们站在旁边，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最后，是路过的老师拉开了我。

王强进了医院，而我被勒令停课一周。班主任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失望，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这一年来我经历了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算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校方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改变处分。

回到家，如同想象一般，父母狠狠的批评了我。我只能告诉他们，是对方先藏了我的试卷，我才动手。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对我失望透顶。也是，毕竟像我这样从小乖巧的孩子，一下子把人打进医院，换做谁也接受不了吧。

即使像他们解释我这一年的遭遇也无济于事，校方并不会对王强怎么样，转学也改变不了什么，这附近的学校都差不多，甚至有的比这里更糟。

我在忐忑和不安下度过了那个暑假，但无论如何，值得庆幸的是，回到学校后，王强虽然偶尔还会露出恶狠狠的眼神，但却再没有实质性的欺凌行为，或许面对这种垃圾，拳头比任何道理更有用

只是，这场反抗的代价，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从那以后，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笑嘻嘻地凑过来捏我的脸，而是远远地避开我。初中剩余的整整两年，我都像一座孤岛，被隔绝在喧嚣的人群之外。

午餐时间，我独自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听着远处传来的嬉笑声；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只能假装对操场边的蚂蚁窝产生浓厚兴趣；放学路上，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却始终找不到另一个与之重叠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固执地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课本上的公式和单词成了我唯一的朋友，只有它们不会背叛我，不会嘲笑我，更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终于，中考放榜那天，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市里重点高中的录取名单上。母亲捧着录取通知书的手在发抖，父亲难得地喝了两杯白酒，一切总算是熬出头了。

可命运对我的嘲弄，从来不会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