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志愿者们聚集，身着和服的中年男人从不远处的帐篷里缓步走出，木屐踩在雪中发出独特的咯吱声。

在和服男人身后，一大群人紧随其后，他们的手中纷纷持着武士刀或木棍，看着志愿者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男人站定，对高中生志愿者们表现出来的慌乱很是满意：“本人三藤立雄，是三藤家的家主。”

毛利兰警惕地打量着三藤立雄：“三藤先生，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朋友？”

“我弟弟对这个小姑娘不敬，我向你们道歉，但他罪不至死。这个短头发的小姑娘既然毒杀了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铃木园子握紧拳头：“你弟弟之前对我说不尊重的话，我把汤泼到了他衣服上后就走人了。至于他怎么会死掉我完全不清楚。我总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下毒吧。这完全是误会。”

三藤立雄冷笑：“谁知道你怎么想。”

毛利兰反驳道：“如果你们怀疑我朋友，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查，拿着武器是要做什么？”

“说的就是啊，让警察来查案嘛，我又不会跑！”铃木园子重重点头。

栗院芹真的声音幽幽传来：“别争了，他们是想直接杀了铃木泄愤。”

“你说什么？”铃木园子愣愣地望着栗院。

“县区内的警察已经全部撤离，通讯线路也没有恢复，这里现在像座孤岛。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发生杀人事件，也多半会因为是县警署的失职而轻判。更何况，三藤家本就是有传承的古老家族，最后怕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在场的志愿者仔细思量起栗院的话，悲惨的发现他是对的。

早就听说山琦县这样的地方存在着许多江户时代传承下来的家族，他们依然坚守着文明社会之前的武士道精神，三藤家正是其中之一。现在，家族家主的弟弟遭遇不幸，他们采取极端手段以求报复，似乎也不难理解。

况且，涉及到这些古老家族内部的问题，作为对历史文化的一种保护，警方本身就是给了他们一部分自治权的。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栗院芹真目光灼灼，“这个时间，这个方式，您这位家主还真是聪明啊。”

“你说什么屁话！”三藤立雄被栗院盯得没来由地暴躁起来，“总之，这个小姑娘坏了三藤家的规矩，她今晚必须死。至于你们，三藤家会给你们每个人一笔钱，作为亲眼目睹同学被杀的补偿。”

栗院芹真挑眉。这些人一个个年轻力壮，平日里吆五喝六，要靠志愿者们“救济”。可一旦威胁起这些学生，却毫不手软呢。先是恐吓，再加以金钱引诱。

肮脏又无耻的大人和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毛利兰试图继续辩解：“你们怎么肯定人一定是园子杀的？这么武断，不是直接便宜了真正的凶手吗！”

“这里的人谁敢动我们三藤家的人？你们几个志愿者是外来者，而这个短发的小姑娘刚和我弟弟起过争执，不是她还能是谁！”三藤立雄一挥手，周遭众人立刻把志愿者们围起来。

气氛陷入了僵持。

几秒钟后，志愿者中响起了一声高呼：“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会把园子大人交出去的！”

“没错，绝对不会！”

“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高中生们的反应让栗院很意外，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从这些地痞手中救回这个叫铃木园子的小姑娘的准备，没想到这些高中生们意外的团结啊。

这种情谊，虚幻的简直像是青春校园片。

他实在是被高中生们吵得耳朵疼，上前一步对着三藤立雄交涉道：“这样如何，你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真凶我们来查。如果时间到了我们没有办法给您一个交代，我和铃木小姐都任您处置。”

栗院芹真扫视三藤家的众人，语气不紧不慢：“毕竟，我相信心中有疑虑的应该不止我们吧”

园子悄悄拉了拉栗院的衣角，小声道：“等下，一小时也太短了吧。”

就算是工藤在，在看到尸体前也不会夸口一小时就能破案。

栗院低声：“嘘，多了他也不会给。”

“......”

与栗院预想的一样，三藤家的家主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也认为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这种方式显然更能服众，竟然真的答应下来。

“总之，一小时后如果你们找不到真凶，就必须把这女学生交出来。”

留下这句话后，三藤家留了五个人监视他们，其余众人全部散开了。刚刚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其中几个与毛利兰相熟的学生立刻提议给工藤新一打电话，随后才绝望地反应过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信号。

“不用打电话了。”栗院芹真瞥了眼盯梢的几人，声音懒洋洋的。

铃木园子因惊吓丧失掉的元气已经回来了大半：“哦哦哦，这个氛围感，甘蔗酒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话说你失忆前该不会也是侦探吧。”

毕竟日本的侦探从业人数比卖保险的都多，案件中碰上一个，真不算稀奇。

包括三藤家留下的几人在内的众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在栗院芹真身上。

栗院芹真轻飘飘地点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放心吧，我已经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一些，只还差一点信息需要确认。”

说罢，他朝着其中两个盯梢者走过去，礼貌鞠躬，笑容温和：“不好意思，在找寻凶手之前我想先询问一点情况。你们家主的弟弟，平时喜欢喝浓汤吗？要知道，如果是下毒的话，大多数的毒素都会在高咸度的汤汁里产生化学反应，加快吸收。”

“这个...”被问到的两人面面相觑，这听上去像是对案件能起决定性作用的大事儿，谁也不敢妄下结论。而且，谁没事会注意别人喜不喜欢喝浓汤啊，又不是厨子。

最后两人索性把余下三人也叫过来。

盯梢者刚聚在一起，栗院芹真突然开始攻击，迅速放倒离自己近的四个人。

剩下漏网之鱼纲要呼喊，立刻被毛利兰从身后一脚爆头，直挺挺地倒下。

“甘蔗酒，你这是要做什么？”毛利兰不解。

“好了，解决了盯梢的人，我们逃走吧。”

“那你刚刚说的浓汤......”

“随口编的，为了吸引注意力。”

志愿者们看的一愣一愣的：“那不找凶手了？”

他一脸莫名：“警察就在山下的公路上，有事找警察嘛，不然交税干什么。”

见志愿者们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像三藤家这样的家族呢，如果突然有人死了，最大可能性就是家族内部的利益争夺。只因为他是家主的弟弟，地位很高，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才要找个替罪羊。再或者，他根本就是被家主杀掉的。”

“所以呀，如果找不到真凶，他们只会让我们交出一个人；如果我们找到了真凶，可能等待我们的就是屠杀灭口了。”他对着大家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看着大家陷入沉默，他满意地补充：“当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仇杀，凶手并不是三藤家的人。只是，看民众对这个家族的畏惧程度，这个概率太小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经过短暂的一番思考后，最终还是采纳了栗院芹真的建议。

山琦县三面环山，志愿者所在的区域正好是县区的边缘，距离清障的公路不算太远。

他们担心被发觉，没有返回帐篷取什么东西，只能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山路。幸好这边的路因为之前用来运送物资，早就被物资车碾压平坦，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要走过这一段路程，找到公路，就可以找到清障的警察救助了。

毛利兰走在队伍中，心中却总有一丝不安，她觉得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似乎有些不对劲。

栗院目光晦暗跟在队伍最后，毛利兰回头看了他一眼，鼓足勇气停下来等他走到身边。

栗院有些意外地看过来，没想到毛利兰会突然来找自己，但还是毫不心虚地露出笑容：“毛利小姐身手不错，刚才多谢了。”

“栗院君，我有事想问你。”毛利兰迟疑着开口。“你...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恢复了？我是说，你处理这种事情看起来很有经验。”

栗院芹真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猜到了一些。”

他抬起头，山风呼啸。

“我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和你们这群高中生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

远处，一片光芒划破了夜色，伴随着愤怒的叫骂声，三藤家的人举着火把和手电筒，气势汹汹地追过来。

毛利兰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三藤家主袍子下比刚刚多出了一把枪，紧张地咬着嘴唇。

“你们这些小崽子，以为能从三藤家眼皮底下溜走吗？”三藤立雄愤怒至极。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甘蔗酒忽然止步，转身，举起双手：“好吧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毛利兰震惊：“栗院君？”

“你在说什么？”就连三藤立雄都愣住了。

栗院芹真装模作样地叹气：“其实我一直暗恋铃木小姐，看见她被人调戏后就想为她做点什么，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铃木园子冲过来阻止他说下去，却被栗院芹真使了个眼色：“铃木小姐，谢谢你们的收留。”

“甘蔗酒......”

“栗院，大不了和他们拼了！那个时候你明明跟我们在一起。”他听见这是威胁过自己的男学生的声音。

栗院芹真背对着众人，目光幽晦。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确认了，无时无刻不显露出阴暗想法的自己，无论以前是什么工作，又有什么样的经历，也必然是社会的垃圾嘛。

垃圾对垃圾，才算公平嘛。

“一个都不能放走，围住他们！”

三藤立雄掏出手-枪，上膛后瞄准了栗院：“好言相劝你们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一声枪响，子弹擦过栗院的肩膀。一旦他躲开，身后的高中生们就遭殃了。

“嘶——”栗院芹真冷笑。

久违的疼痛换回了身体的某些肢体记忆。

见一枪没有打中，三藤立雄刚想补枪，但栗院芹真的动作显然更加迅速。

没有人看清栗院芹真怎么近了三藤立雄的身，又是怎么夺下配枪的，只是在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枪顶着三藤立雄的脑袋了。

月光下，青年的语调从容：“放这群学生走，不然你一定死在他们前面，我保证。”

其实栗院芹真骗了这群志愿者。县区内可比荒山上安全多了，在山上，随意杀人后将尸体抛入深谷，便可轻易掩盖罪行。因此，到了山路上，这些高中生们必定会让三藤家杀心大动。

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呆在县区里猜测三藤家会不会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太被动了。而上山正面解决掉这件麻烦事，尽快找到县警，才能真正掌控主动权。

三藤立雄面如土色：“快放...放他们走。”

“栗院君......”

“走吧，回见。”

直到高中生们在崎岖的山路上完全看不见，栗院芹真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清楚自己曾经到底受过哪些伤，只知道刚刚的剧烈运动已然把那些暗伤全部唤醒，连带着刚刚的枪伤一起折磨着他的神经系统。

换句话说，他快撑不住了。

三藤家的人还在与他僵持着。他一直在心中思量要不要杀了三藤立雄，杀了，手里就没有筹码了。不杀，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眼前越来也模糊，耳鸣越来也重，思绪越来也混乱。总归无论杀与不杀，自己都没有体力逃掉了。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一声枪响，鲜血喷了栗院一脸。

三藤立雄倒地的瞬间，有人朝栗院芹真的膝窝猛踹一脚，他无力地跪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

——甘蔗酒......

——你明明恨我恨的要死，却杀不了，一定很难过吧。就算是逼供，如果你失手让我死掉的话，你猜猜看你会不会被撤职呢。

——闭嘴！

——哎呀，好可怜呢，苏格兰。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你了。杀了我吧，为那些死去的同僚报仇吧，杀了我嘛哈哈哈哈。

......

栗院芹真在水中惊醒，怪异的梦境刺激着他的三叉神经。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工挖掘的水塘，水中夹着碎冰。但幸运的是，水清澈见底，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游鱼。

他虚弱得如同水中的蜉蝣，肩膀的枪伤随着双臂摆动不断渗出深红的血丝。幸好水够冷，否则早就失血而亡了。

搜遍自己短短两天的记忆，最终定格在小广场上高中生们没有任何怨言地护着铃木小姐的画面。

美好的像是一场幻觉。

如果我能够活下来，这群学生会开心吗？

应该会吧。

想象着再次见到这群高中生的场面，栗院芹真终于有了浮上水面的力气。

湖面上空悬挂着一张密集的电网，雪花飘落其上，偶尔激起点点火花，美丽而又危险。

水面与电网之间仅有30厘米的空隙，勉强够栗院露出水面呼吸，但冰冷的水塘很快就会让他冻僵。这种电网原本是为了防止偷鱼者，但如今它存在的目的却只有一个——让他的死亡过程更加漫长而痛苦。

人天生具有强烈的求生**，在冻僵沉入水底之前一定会拼命尝试攀爬电网逃生。然而，一旦触碰电网，就会被电击痉挛失控，如此往复，直到力竭沉水。

这无疑是一种极具创意的折磨手段，栗院芹真不相信自己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人，三藤家很可能已经用这种方法杀害许多人了。

幸好，还不算太难逃脱。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捧起塘底的淤泥再游上来，将淤泥涂抹在手上，双手避开水面，任由刺骨的寒风将淤泥吹干。

接着，在干涸淤泥的保护下握住电网中的钢筋，火花四溅下，拼尽全力将钢筋拉开，成功上岸。

他躺在岸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身体因为电击而暂时失去了知觉，他需要一段时间让身体逐渐从麻痹中恢复过来。

可就在此刻，耳边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这都能上来，快来人。”

“把这小子直接活埋掉吧，给家主报仇！”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他闭上眼睛，没想到三藤家的人竟然谨慎到守在岸边。

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是要死。

然而下一秒，耳边突然传来惨叫声。

一辆红色的汽车如同幽灵般急驶，朝着聚集者撞去，三藤家的人四散而逃，汽车最终停在了水塘边。

刹车，抓人，驶离，动作一气呵成。等到人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水塘边上已经没有了青年的身影。

汽车在一处无人的废墟边停下，栗院芹真被粗暴地扔在了雪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甘蔗酒，难得见你这么狼狈。”

晴朗的山月下，赤井秀一讥讽道。

最近好冷，注意保暖，阿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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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遇